大道小說網 第四章：書影風雲(下) 文 / 包子有餡
單先生的家是京中鬧市區不遠的一處小院落，頗具鬧中取靜的意味。院中一棵老槐樹，粗可合抱，在春日裡，愈發的枝葉蔥鬱，伴著清風，沙沙作響。
發佈單先生出神的望著頭頂上綠茵茵的一片，心神早已飛往天外。
發佈「如果當初，」單先生臉上露出自嘲的神色，「哪裡還有當初呢……」
發佈記得還在三十年前，那時候的自己就是說書單氏的第九代傳人：
發佈「啪！」一個嚴厲的中年人手中的竹片重重的打在了一個八歲幼童的手心，「讀書！一個時辰，再背不會加倍罰！」
發佈幼童的眼眶內盈滿淚水，卻強忍著不讓他掉下來：「爹！我不想讀！」
發佈「什麼？」中年人怒氣更加勃發，手中的竹片瞬間已經擊落五下，童子不敢躲閃，每噹一聲清脆的「啪」，全身便輕微的顫抖一下，但是這只能讓中年人更加的咆哮起來，「我讓你不爭氣！我讓你不爭氣……」但是他的咆哮因為童子的無聲反抗反而變得地落下去，代之而來的是中年人的嚎啕聲，「嗚……傑兒……」
發佈童子僅僅聽到「傑兒」二字，下邊的便只有父親越來越低沉的嗚咽聲。他知道，傑兒便是自己那個從來未見過便少年夭折的哥哥了－－聽說他自幼便是父親的驕傲，四歲便能倒背春秋，五歲明經，六歲知禮……六藝童子可能及上一二？惜乎，九歲一場大病夭折！童子還記得父親在哥哥的墳前低唱：「君有大才，曇花僅僅一朝現；我本無能，老樹偏能活千年……」語氣零落，讓人聞之愈悲！
發佈可是，正是這個天才偏偏早夭的哥哥給自己帶來的卻是童年的孜孜不倦，自己只能用艷羨的目光審視周圍孩子那天真的笑臉與無忌的笑聲。想到這裡，他也不管傷心的父親，大聲哭喊：「我不讀書！我一點兒都不喜歡讀書！我要出去玩……」
發佈他的這番言語徹底擊潰了低泣的父親，中年人哆嗦著手指著他，語無倫次：「逆子……你……」
發佈當夜，平日裡百病不生的父親終於病倒了。童子與娘親一樣著起急來，衣不解帶的在床前守著中年人，童子心中的悔意煎熬著他的身心－－父親額頭髮燙，神志不清，童子與母親在床榻前悉心照顧，卻不能減輕他的絲毫痛苦，而請來的郎中的藥也總是不能對症。
發佈父親的呢喃聲越來越大：「傑兒，你說過，你要學富五車，成當世智者大儒……再也不讓單家操此說書賤役……你要位列朝堂……讓父親永遠榮光……你說話不算數……兒呀！你為何離我而去……白髮終為黑髮苦……」一向剛強像擎天巨柱的父親竟然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童子看看在旁邊悲痛欲絕，卻一直強壓著捂著嘴默然垂淚的母親，他緊咬著嘴唇，在父親榻下猛然跪下，莊重的叩首：「父親在上，兒……單傑……願讀書！兒便是單家的榮光……」中年人好像聽見了童子的聲音，嗚咽聲漸漸平息，沉沉的睡去，發燙的額頭終於降下溫度。婦人吃驚的看著叩首的童子，他稚嫩的面孔再無稚氣……
發佈自此，童子便成了「單傑」，至於原本的名字，便再也無人記起。無論三伏酷暑，還是三九嚴寒，手不釋卷，孜孜不倦變成了單傑生活的全部。隨著歲月的流逝，單傑在長大，但是雙親也更見衰老，父親的說書生涯也漸漸衰落，母親靠替富戶漿洗衣物來貼補家用，而單傑學業初成，並無收入，家中生活困頓起來……
發佈即便是這樣，但是單傑對未來依然充滿了信心！他毫不懷疑，自己一定屬於大夏的個中翹楚，自己的出色一定能給父親帶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但是，他面對的卻是堅冰－－大夏的平民參與政事已經殊為不易，況且單傑還是賤戶身份，在當今各種豪族大閥壟斷上層地位的時候，他一個年輕人憑什麼能晉身朝堂？
發佈被朝廷征辟的資格需要胥吏豪門的舉薦，聲明才具皆要得到上流的認可。而豪門卻對這種政治壁壘看得甚嚴，朝堂之上，寒門之士登龍門比登天還難。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嘗試，給單傑帶來的並不是堅強的聲明，而是「螳臂當車的傻子」的惡名……無望的榮光之路終於讓日漸衰老的父親徹底失望了，他的身體迅速垮了下來－－躺在床上，他只是一手不停的撫摸著慚愧兒子的頭，雙眼直愣愣的看著穹頂，默默無語……三天後，闔然長逝。留下的遺言僅僅寥寥一句：「傑兒，我單家任命了……」
發佈什麼？任命了？父親的話像一道霹靂轟在單傑的心頭－－自己寒窗苦讀，僅僅換來這「認命」二字？不！我不服！單傑向自己怒吼，給父親下葬後，他便像瘋了一般輾轉於達官貴人之間，苦苦央求，卻始終如一的換來白眼與嘲諷！
發佈「小子！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何必苦苦執著呢？」
發佈單傑永遠也忘不了這假惺惺的彷彿多麼慈悲的聲音與偽善的笑臉，聽著這暗含不屑的聲音，不禁仰天狂笑：「哈哈哈！你們以為這樣便能絕了天下有才之士的晉身之途？讓你們這些酒囊飯袋攥著這泱泱大國？」
發佈對面的蘇家家主冷哼一聲：「天下之士盡在當今聖上彀中！你一賤民，何來之才？我好言相勸，你竟然當作驢肝肺！來人！將這狂徒給我轟出去！……」說著，氣哼哼的召喚僕人。
發佈單傑看著面前可增之人，又是一陣狂笑，恍惚間彷彿看到屏風後有一鳳釵晃動一下，狂笑聲中說道：「那我就讓你看到，這說書鄙賤之人終有一日立於朝廷之上，伴於真龍之側……到了那時候，我要你蘇家之貴女為妾……哈哈！」長笑聲中，也不待氣急的家主緩過神，飄然而去，留下身後高亢的咆哮聲……
發佈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的脆弱，但又是那麼的高傲！單先生輕輕的吐出口氣，望著天空，又自嘲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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