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七章 胡風帶雨,斷我一臂2 文 / 東風西浸
第二節
「我等明日便出兵迎敵,」張定方坐定便說道。他的臉色因為沒有睡好而有一些蠟黃,眼睛充滿了血絲。眼光一轉,看著身邊眾人,不管五斗米眾人的臉色,憤聲說道:「不管五斗米道的援軍是否按時到來,如今只能有出兵一途。羯胡在渤海河間兩地大擄,若是我等逡巡不前,必然大失人心。大祭酒能否告知張定,五斗米後援何時能到?」
早晨,緊隨著程望的噩耗之後的,便是羯胡便尾隨著魏遼的騎兵,一路向著渤海攻擊而來的消息。羯胡前鋒繞過這些塢堡,鋒芒直抵歸附張定的喬家塢的附近。而再更北的豪強傳來消息,駐紮再河間與渤海之間的羯胡大舉南下,幾個豪強不敢抵擋,只好給他們提供糧草。羯胡一邊南下,一邊不斷的做勢攻打不合作的塢堡村寨,在犧牲的乞活的頭顱的恐嚇下,這些豪強毫無怨言的送出糧草壯丁,希望羯胡能夠寬恕他們歸附張定的罪過。
「我已經送信至樂陵,數日後便能到達渤海。平之可堅守渤海,以待援軍。」
張定深深的看了一眼大祭酒,彷彿在確認他的說法是否正確一樣。看到大祭酒坦然相對,便收回視線,向著眾人說道:「數日之後,恐怕羯胡已經平了我渤海以北大小塢堡。大祭酒是否願意與我一起北上阻擋羯胡攻勢。若是援軍前來,便讓其直接支援我等。勝過在此坐等羯胡來攻,到時候只怕羯胡將渤海境內大小塢堡擄掠一空了。我張定的仁義之名失去也就罷了,但大祭酒也會擔上一些污名而失河北人眾之心。」
「當日說了,此次合軍,大小事務皆有平之處理,我便不再說什麼了。」五斗米祭酒臉色一冷,眼光看向張定。兩人視線在空中交錯,猶如刀劍。等到張定有些羞愧的將臉別過去,這才說道:「我樂陵援軍不日便發,我便一起隨平之出兵吧。我雖年老,不能上陣殺敵,也不能出謀劃策,但是為平之安撫眾軍。」聽到張定如此不信任自己,氣憤之下便要轉身離開。
大家都知道這是張定害怕樂陵援軍有變而提出的意見。即便樂陵援軍有其他的想法,但是卻不能不顧他們的精神領袖。只是不會有人將這麼直白的話說出口來。如今見到大祭酒氣憤欲走,急切間不知道如何阻攔。張定急忙跳了起來,向前施禮說道:「張定無禮,只因羯胡來勢洶洶,心中著急,還望大祭酒看在渤海眾生與道尊面上,原諒張定。」
大祭酒停下腳步,回首冷冷地看著張定,半晌才笑道:「此次合軍,平之掌軍。此乃我等盟約之言,不可不遵。我自當隨平之大軍前行。只是平之不等樂陵援軍,我軍勢孤,若是武邑傾巢而出,只怕會全軍覆沒。」
「大祭酒不必過濾,當前之敵約莫兩萬多人,於我軍力相當。我等只需穩住情勢,莫要讓羯胡攻擊之下,那麼豪強投懷送報即可。然後等待援軍一舉到來。若是羯胡從武邑來援,那麼我等集三地全力,聚殲羯胡。總之,還請大祭酒放心。我並非有意置大祭酒於危險之地,而是我等一出渤海,大軍隨行,大祭酒留在渤海也有不便。樂陵援軍可由趙封與譚知兩人持大祭酒將領在前往迎接。事關冀東全局,還望大祭酒深思。」
張定心中冷汗直冒,若是方才情急之言讓樂陵眾人一走了之,那麼事情就複雜了。自從噩耗傳來,他便帶著一群人連夜籌劃,最終還是決定各自打各自的,不再猜測羯胡的意圖。大祭酒見張定說得懇切,再加上若是自己留在渤海,不說張定不放心,乞活眾人也無法交代,若是獨自回了樂陵,只怕以後的河北傳言會將他說的畏羯胡如虎,到時候只怕信眾再也難以信任於他。他回頭看向譚知,譚知點了點頭,兩人這才便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張定那顆上下狂跳的心一直等到大祭酒再次坐定才平靜了下來,他看向一直沒有出聲的段氏兄弟,臉上笑著說道:「段公是否有意於我等同行。此刻遼西再敗,石虎恐怕掩有其眾,若是段公孤身回去,只怕也難有起色。而石生兵眾中多有鮮卑士卒,且處於野外之地,羯胡約束甚微,鮮卑士卒應無嚴加看管。若是段公舉臂一呼,鮮卑人眾當可歸附。段公可否願意幫助張定一臂之力?」
段匹?捋著鬍鬚,看著張定熱切的眼神,沉默不語。他心中計較著得失,而段文鴦見兄長沉默,卻急道:「兄長,百姓依靠我兄弟二人,便是仗我武勇。我等身在渤海,卻見渤海有難而不救,只怕來日無人相投。兄長?」
段匹?哈哈一笑,說道:「我本幽州刺史,自當如此。雖然平之那日說我已是華夏,但那些鮮卑士卒卻也不懂。即便降了過來,卻與平之華夷不睦,還是讓我兄弟二人來領吧。」
「自當如此。」
看到段匹?點頭應諾,張定一陣輕鬆。在這一場野心與智慧的角力中,他大踏步的後退以換取合作,即便是小小的言語不合也會讓這種鬆散的聯盟破裂。短短的幾句話,雖然沒有硝煙,但這種戰爭讓他精疲力盡。
次日上午,張定早早的起來,便將乞活眾人召集起來細細的詢問戰備情況。大戰未起,先折損大將,讓張定的心中不得不越發的謹慎起來。當眾人回去準備誓師之後,他便命令公孫蘭帶著僅存的女兵留在渤海,但卻被公孫蘭拒絕了。
我不想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之外,公孫蘭站在張定一側,心中說道。看著張定,她害怕她父兄當日的情形再次在張定身上上演,急切間尋了一個借口:「你身邊親兵,已被張慶帶走了大部,若是我也留在渤海,誰能護衛於你?你休想將我一人丟在渤海城中。」說著說著,公孫蘭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
「此去兵凶戰危,我不想你再冒險,你留在渤海,替我宣傳新道,安撫人心,比護衛我更加重要。」張定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孩,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你不要這麼說,你們」公孫蘭忽然控制不住的喊了起來。「你們每次都這麼說,卻從來不管我怎麼想的。我寧可跟著你一塊戰死,也勝過在這裡受到無端的煎熬。你可知道,當日兄長每次戰事一起,便如此對我說,你可知道,我的心會如何?」
「此次我軍必勝,你不要太過擔心了。乖,留在渤海,替我照顧渤海信眾,若是我有危險,你便召集信眾前來救援,比你留在我身邊,卻要重要多了。我身在中軍,安全應該無憂。」張定輕輕的將女孩的手握住。這個倔強的女子,終於默默的低下頭去。陽光穿過窗戶,照射在公孫蘭優美的脖頸之上,讓她帶上一絲神聖的氣息。張定輕輕的一攬,公孫蘭隨從的將頭埋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一陣溫暖的感覺蔓延在兩人的全身,張定只想一生沉醉於此。
「嗯,我替你看好渤海。」公孫蘭在張定的耳邊,微微的吐聲說道。「你昨夜心情激盪,傷了心肺。你卻讓我留在渤海,那麼便讓武眉照顧你吧。」
「嗯」張定神志一陣模糊,公孫蘭的問題他已經無法回答,純粹無意義的應和著她的話。
「咳∼咳!」乾咳聲驚散了溫柔纏綿的鴛鴦,兩人如同觸電一般各自向後面跳開,張定轉頭看見趙封,立刻大窘。趙封卻視而不見,引著滿身塵土的齊單進了大堂。張定稍稍的喘息了一下,便平靜心情向著齊單問道:「伯盛,我等出征之後,渤海便交給你了。」
「將軍,望平堡」
「莫要說望平堡,此刻渤海之內,暗潮湧動,祖煥已經答應幫我守城,但若是我軍若是不能立即取勝,渤海豪強人心變化,伯盛不可不防。抽調壯丁,協助城防備,千萬小心。奸細之事也不可大意,若是有流民湧入,當小心甄別。或者在渤海外另立營寨,萬萬不可貿然放入渤海,以免上次武峰之事再次發生。」
「若是渤海豪強意圖不軌,」他頓了一下,恨聲說道:「殺!」
一面寫著「晉」的旗幟正在風中飄揚。張定全身戎裝,與五斗米大祭酒,段匹?一起站在渤海的城牆之上。城牆的下面,是兩萬五千即將出發的戰士。無論那些跟隨他征戰了數月的乞活,還是前來支援的五斗米道士兵,此刻,正在接受這位傳言中降世真人的蠱惑。隊伍雲集在城下,無邊無沿。
「人活百年,身軀終需一死。只有勇敢無畏正直者才能英靈長存。」張定聲嘶力竭,恍若已經喝醉了酒一般。心中想到了那些為他而死的老人婦孺,想到已經死去的程望。面對浩浩蕩蕩的大軍,一種眩暈感從心中升了出來。大嗓門傳令兵將他的話不斷的傳了過去。聲音在渤海上空不斷的迴盪著,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生此亂世,若是心存懦弱一心求活,最終不過屈辱而死。即便僥倖老死,不過身死魂滅。我等前有英雄列祖在上,後又子孫血脈流傳,豈能讓羯胡肆意凌辱,笑話我等如同婦人女子。讓人嗤笑連家人也不能保全。告訴我,你們能夠容忍身死魂滅,能夠容忍羯胡凌辱、譏笑我們如同婦人女子一般不能保全家人嗎?」
「告訴我,能否?」
回聲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掠過,英雄列祖的血脈在回聲中不斷的振蕩,婦人女子的譏笑讓他們憤怒,一聲聲家人的哀嚎彷彿迴盪在眾人的耳邊。乞活們敲打著盾牌,撕聲大叫。五斗米教士兵稍微一猶豫,便紛紛應和。
「不∼」
「不∼能」
聲音衝上了渤海的城牆,城牆在怒吼聲中瑟瑟發抖。五斗米大祭酒被這狂熱的吼聲嚇了一個趔趄,他看著彷彿已經瘋癲了的張定,正在竭盡全力的蠱惑著下面的士兵。等到聲音靜了下來,張定接著喊道:「羯胡殘暴,凌辱華夏。我等逃向渤海,他便攻我渤海。今日攻擊渤海,明日便攻樂陵。若是怯懦向南逃避,羯胡佔據河北,豈不會再次向南攻擊。到時候,我等又要逃向何方?回答我,難道我們要蹈海而亡嗎?」
「不∼」無論是樂陵的士兵,或者是乞活的流民,他們都家破人亡,他們都流離失所,但是此刻,他們再也不願意逃亡,他們生在這裡,他們或許將死在這裡,但是他們卻不肯離開這一片被野心家,陰謀家,無能的帝王以及爭權奪利的士族忘記的,遺棄的土地。他們的盾牌,就是他們的袍澤,他們的武器,便是心中的熱血。盾牌的敲擊聲將每個人都熱血沸騰。
「今日渤海張定」「樂陵張道誠」
「上奉道尊之令,下承萬民之命,討伐石生。不破不歸。」
「不破不歸∼」
「祭旗∼」
十幾個羯胡被拖了上來。眼睛赤紅的乞活們將這些已經意識到自己末日的羯胡們打到在地。長刀劈下,鮮血高高的飛濺而起,直衝大旗。
是夜,有蚩尤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