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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章 莽莽蒼原,世事多艱(2) 文 / 東風西浸

    第二節

    「什麼?你是凌子岳?」張定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這個面黃肌瘦的漢子便是祖煥所說已經殉職的凌峰凌子岳。他仔細打量著,卻沒有找出一點與祖煥描述的英氣逼人等等詞彙相似的樣子。或許只有一雙眼睛之中,還能夠隱約看到當日的豪情與壯志。張定看了看他持有的信物,然後看著因為長途跋涉與飢餓而變成的面目全非的凌峰,感慨的說道:「祖公身在河南,卻能讓子岳這等江東豪傑也欣然景從。只是我已經派人送祖煥將軍回河南了。」他搖了搖頭,為自己的苦命歎息一聲,接著說道:「子岳一路辛苦,暫且在渤海住下,若是有暇,我再送子岳回河南吧。」

    「某此次來,卻是不想再回河南了。」

    「什麼?」張定有些喜不自禁的向前幾步將凌峰的肩膀抓起來,祖大英雄的手下竟然投奔我,難道我擊敗石生之後威名已經四處傳揚?

    「祖公處水軍甚少,因而離別之時便想到渤海看看。」凌峰被張定抓的很不舒服,向後退了半步,看著張定面帶喜色的臉繼續說道:「不知渤海是否有水軍,可有我用武之地?」

    水軍?漁船算不算,如果算上漁船,張定的水軍大概有幾十條船。不過這些船只能捕魚,或許還能作為放火的小船。張定心裡一涼,原來如此。不過既然這個凌子岳來投奔他,說什麼也不能放走了。他想了想便說道:「我軍雖初創,萬物欠缺。但也有數十小船可供一戰。若是有子岳這樣的大才加入,自當縱橫於大海之上。」

    縱橫大海,凌峰不可置信的看著張定,張定坦然相對。過了一會,凌峰才問道:「將軍莫非早就有意南下逃遁?」

    「逃遁,逃到哪裡?」張定一臉茫然的看著凌峰,過了一會才恍然大悟道:「子岳以為我想要逃至江左?呵呵,我張定豈是那種棄民與虎狼之口之人,雖然力有不及,但也竭盡全力周旋於河北。若是子岳不信,倒時便能夠看到張定絕無此心。」他倒是偶爾有逃到江左的心思,但是現在跟在他屁股後面的人越來越多,這麼多人根本不可能有地方安置。何況那幾十條漁船,不要說江左,能到青州就不錯了。

    「將軍恕罪,破石生、退石虎的乞活帥張定怎麼會望羯胡而逃,祖公說渤海張定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若是將軍不嫌棄,凌峰願聽從將軍之命,為將軍肅清著大河上下的狄夷胡虜!」

    「好!少年豪情,自當如此。子岳千里迢迢投奔於我,我自當與子岳公飲兩杯。然後便著人帶你前往水軍駐地。」

    張定死死的抓住凌峰的手,生怕凌峰一轉眼就反悔了。在他心裡,這個凌峰來自江東,那麼自然對船上的一切都瞭如指掌。若是真的如此,那麼自己建造的船隻其不是愈發簡單。凌峰能指揮水軍,那麼也許就會觀察一些水文天象之類的,或許對捕魚有著極大的幫助。這些一個寶貝,絕對不能從手中白白溜走,因此也不管凌峰發現只有數十條漁船的真相之後會怎樣,先親近一番再說。

    還沒有喝上幾杯,趙封就笑臉走了進來。隨即臉色一變,循著酒味走向了張定身邊。一把將酒罈抓起來就要摔下。張定連忙出聲喝止,並且指著對面的凌峰。趙封扭頭一看,一個陌生人坐在對面,青黑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將酒罈放下。張定連忙站起來為兩人相互介紹。

    此時因為糧食短缺,張定已經下令渤海所管轄的大小豪強以及塢堡禁止釀酒。而擊破武邑之後,張定發現了很多羯胡帶來的酒水,也被張定禁止飲用。即便是幾日後婚禮,張定也已經嚴令不得將這些酒水拿出來享用。張定自己本不好酒,只是為了籠絡凌峰,這次才特意將酒水拿出來飲。不想被趙封發現,如果不是有凌峰在場,估計這個酒罈子現在已經變成碎片。

    趙封與凌峰寒暄了幾句,扭頭看向張定說道:「有天使將到渤海,還請將軍速速前去迎接。」

    天使?天上會飛的天使?新道裡邊好像沒有那排這一號人物,這些人怎麼這個時候就跑到中國來了。張定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疑惑地看向趙封。

    「將軍,是朝廷的使者!」趙封不得不解釋一番。他聲音方落,張定便興奮的大叫一聲,向著臥室跑去,只留下趙封搖頭苦笑和凌峰不明所以。

    過了一刻張定再次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時候,已經是全身披掛,甲冑齊全。彷彿要上戰場一般。趙封哈哈大笑,他吩咐親兵安置凌峰之後,騎馬跟在張定的後面向著東門奔去。

    被張定誤認為長翅膀的天使劉胤是江左朝廷的吏部郎,在劭續尚未被石虎俘虜的時候,先後多次上書晉帝派兵河北支援劭續,但朝堂之上卻一直沒有回音。等到崔甸與張定分別在河間與渤海起事的消息傳到江左之後,這位吏部郎便再一次上書要求支援河北,莫要讓好轉的河北形勢再次坍塌。只是如同往常一樣,朝堂依然沒有隻言片語回復於他,等到兩個月後,張定開始與石生大戰的時候,朝堂忽然令他前往河北撫慰張定崔甸以及樂陵的張道誠三人。依照劉胤的想法,朝堂之上或許有人不想再聽到他時不時擾人清夢的聲音。果然,這一次卻沒有半分的拖延,在兩艘大船的護衛下,劉胤從健康出發前往河北。這一路逆風行來,等待他在渤海上岸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的下旬。因為擔心戰亂,所以下船之後他便隱蔽行蹤一路行來,到了渤海突然換衣亮節,著實讓渤海眾人驚喜一番。

    劉胤長衣飄飄,此刻正站在渤海城前,他的身邊是此行的護衛將軍與副使。他看著渤海城下熙熙攘攘的流民,不自主的用手摸了一摸懷中的聖旨。還沒有等多久,一個全身甲冑的年輕人從大門之中縱馬而出直奔劉胤等人而來。在身邊後衛的兵將的緊張之中,年輕人從馬上下來,臉上帶著微笑,他先是在一群人中掃了一眼,然後困惑的看著劉胤手中的天子節,問道:「可是天使劉大人?」

    「正是!」劉胤看到張定派一個年輕人前來迎接他,微微有些生氣。不過他的年紀已大,卻也不便在此地發作,只是微微一笑說道:「還請小將軍帶我前去見張將軍」

    「呵呵!」張定哈哈大笑,一個大禮行了下去。口中說道:「渤海張定參見劉大人。方才魯莽,還望大人恕罪。」

    「你便是張定?」劉胤張口結舌,不敢置信。在海上的時候,他多次想像著張定崔甸如同旋起旋滅的豪強一般,不是投降石勒,便是被石虎屠城。只有到了樂陵上岸之後,便聽到張定大破石生佔據武邑的消息,隱隱有統領河北群豪之勢,因此便舍下樂陵直奔渤海。在他想來,張定能夠周旋於樂陵河間之中,擊破石生,與段氏鮮卑結兄弟之好,想來是年紀甚大。不想卻是一個青年人,不過劉胤終究歷練甚多,驚了之後,便笑道:「果然少年英雄。」

    聽到稱讚少年英雄,張定差點羞愧而死。他穿上這身衣甲,不過是因為實在沒有其他適合在這種場合穿的衣服。當下便笑著說道:「哈哈,劉大人過譽了。大人從江左遠來,一路辛苦。不知道陛下派大人前來河北,是否有意驅逐羯胡,收復河山?」

    劉胤想不到張定問的如此直接,他遲疑了一會,避開張定直視過來的目光澀聲說道:「陛下只是令我撫慰河北將士。」

    「撫慰河北將士?」張定顯然有些失望,不過不死心的問道:「大人可是奉陛下之命,帶來了糧草器械支援我等?」

    「這」劉胤愣了一下,便搖頭否定。

    張定笑容一滯,方纔的欣喜突然之間掉到萬丈深淵。他張開嘴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聲音低沉的說道:「大人請跟我來。」

    劉胤不知道張定要做些什麼,只要跟了上去。張定在原地等了一會,不一時趙封帶著親衛便跟了上來。張定微微點頭,便領著眾人向城牆之上走去。劉胤不明其意,只是茫然的跟著張定來到城牆之上。從高處向城下的流民望去,食乏衣單的流民個個面色蠟黃,彷彿被風一吹就會倒下。張定定定了看了一會,忽然向著劉胤說道:「大人們可還記得河北士民?」

    「這」劉胤一陣語塞,難道他能說大人們忙著爭權奪利不成。只好推搪道:「我等無日不念河北,只是」

    「大人方才說我是少年英雄,呵呵」張定咧了咧嘴巴,卻看不出一絲笑意,他手指著一個孩子說道:「大人可知道我乞活之中,老少婦孺皆寧可死於陣前,而不肯後退。我張定能活至今日,便是無數老弱婦孺死戰不退,以命換命而得。他們別無他求,只為在河北存有一處我晉人庇護之地。可是如今,這些士民千里迢迢投奔渤海,我卻」

    說著說著,死戰的乞活老弱,飢餓倒斃的流民在他腦子裡混成一團。看著面前江左來使華貴衣飾,一陣悲憤從張定心中噴湧而出,話語不經腦子便脫口而出:「難道江左的大人們笙歌燕舞,坐看河北士民成為羯胡口中之食?」

    話音未落,左近之人臉色盡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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