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1章 亡羊補牢 文 / 玉晚池
最近幾天大華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總經理胡一發,不但非常緊張,而且十分繁忙。
由市政府辦公室牽頭召開的人和安居工程綜合協調會,形成了兩份文件。一份是《泰平市人民政府關於全市拆遷工作的實施辦法》。《實施辦法》明確地規定了全市拆遷補償標準,這個標準大大超過安居工程拆遷發放的實際補償費。另一份是專門針對解決大華公司拆遷問題的《會議紀要》。《會議紀要》要求大華公司必須在人和安居工程的拆遷補償上嚴格執行新標準,糾正拆遷補償過低的問題;同時重新丈量拆遷居民的還房面積。
胡一發認為他的大華公司可以不執行這個新的補償標準,因為人和安居工程的拆遷在此標準出台之前。
胡一發手捧兩份文件,越看越氣,牢騷滿腹卻又無處發洩。
「他媽的!以權壓人啊?」胡一發彭地一聲猛拍了一下寬大的老闆桌,茶水立即濺出茶杯。然後他又用肥厚的腚部旋轉著寬大的太師皮椅,掐著指頭算了一下:如果執行市政府的新標題,自己將要損失一百萬,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不執行吧,市政府的口氣有點硬。羅市長和賀主任是怎麼弄的?這點事兒都沒有擺平。
電話不識時務地叫了起來。胡一發快速地拿起話筒生硬地問道「喂!你是誰?」
「我。賀長生。」
「哦。賀主任。」
正想找他問問,他卻自己找上門來。
「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
什麼叫不太好?胡一發心頭一驚。
電話裡賀長生通報了綜合協調會議的內幕情況。賀長生明確地告訴胡一發,目前不是樂不樂意執行新標準,而是要考慮大華還能不能承建人和安居工程的問題。提醒他要權衡利弊,謹慎而行,同時對工地發生的糾紛問題要及早採取應對措施。
「什麼對應措施?」
「胡哥,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要裝糊塗?」
「賀老弟,老胡真的不明白。」胡一發勉強笑了一下。
「好吧。再給你點醒一下。」
「好。謝謝老弟。」
「第一,訴狀要撤回。」
「這個問題可以考慮。」
「第二,到工地上對拆遷戶行兇的是不是你派的?如果是趕快疏散。」
「我怎麼會幹那事?」
「胡大哥。這都到什麼時候了,你還瞞我幹什麼?趕快給幾個錢,讓他們滾。公安正查得緊呢,如果抓到了,你胡大哥也可能是吃不了兜著走!」賀長生加重了語氣。
「好。胡老弟,你就放心吧。」
賀長生同時提醒胡一發:石維民副市長目前主持市政府的工作,他雖然太年輕,但不可輕視,而且已插手安居工程拆遷補償問題的調查,對羅副市長和相關部門產生了懷疑。還有那個秦正聯,一直逮著問題不放。對這兩個人先看能不能打點一下,能擺平一定要擺平,不然不好辦,今後麻煩事兒多。
「錢我捨得,只是我和他們不熟悉。想請賀老弟出面勾兌一下。」
「這兩個人,我沒法。你自己勾對吧。」賀長生一口回絕。
「行。我試試吧。實在行不通,就請你勾兌史書記,關健時刻請他出面說說情。」
「這個我可以試試,實在不行,就請羅副市長出面做工作。」
賀長生這個重要的電話,終於引起了他的警覺。
胡一發再不敢馬虎,很快開門站在過道裡大聲叫喊起來,「史德元,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史德元四十多歲,是大華公司資深人物,從公司剛成立時,胡一發就聘他做了財務部經理。業務精通,尤其是做假帳可以達到天衣無縫的境界。加上為人處事圓滑而口風緊,很得胡一發寵愛,如今已成了他的鐵桿心腹、事務總管和核心智囊人物。有人說史德元是市委史書記的遠房親戚,胡一發問他時,他只微笑不作正面回答,是不是無從考證。不管他是不是,胡一發決不虧待他,因為他辦事可靠。
「胡總,有急事?」史德元來了。
胡一發嗯了一聲,首先將賀長生電話內容通告了史德元,然後將市政府的兩份文件推到他的面前。「你先看看文件。再發表你的看法,我聽你的。」
史德元沒有急於看文件,而是先為胡一發的茶杯添滿了開水,然後點燃了一支煙,這才穩穩當當地坐在胡一發辦公桌對面,仔細地看起了文件。
「胡總,拆遷辦來人找你。在接待室等著。」伴隨著兩聲輕輕的叩門聲,女秘書小王推門而入。
「什麼事?」
「督辦人和安居工程拆遷補償費落實問題。」
「好。急個球!我馬上去。」胡一發罵了一句,端起茶杯轉身對史德元說:「史老弟,你看完文件後仔細琢磨一下。我去去就回。」
胡一發趕到會議室,拆遷辦的兩位科長直接了當地說明了來意。胡一發滿臉堆笑,表示堅決執行市政府的決議,嚴格按新標準化撥拆遷戶的補償資金(還房充抵),下午落實。兩位滿意地告辭而去。
胡一發返回辦公室時,史德元已看完文件,吸著香煙等著他。
「看完了?」
「看完了。」
「有什麼想法?」
「從長計宜,亡羊補牢猶為晚。」
「什麼意思?」
史德元完全同意賀長生的意見並談了自己的看法:
第一,胳膊扭不過大腿,市政府的的新標準必須無條件嚴格執行。雖然要多拿出一百多萬,但安居工程規模大,算總帳利潤還是不低。而且在正式施工中注意一下材料的節約,還可以挽回很大一部分損失。
第二,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小不忍則亂大謀。投訴於東江區人民法院的《大華房地產開發公司關於人和街居民毀壞大型施工設備,侵害公司合法權益的訴狀》要馬上撒回,市政府已對工地糾紛的性質定了調子,你告也無用。幾台工程車只是被砸了玻璃,損壞了幾個坐墊和少量的機殼,修理一下,損失很小。
第三,請的那幾個到工地上助威的「蝦兵蝦將」再給他們一些盤纏,對他們曉以利害,讓他們馬上疏散,到外地先避過風頭再說。
至於「勾兌」一事,史德元認為應放長線釣大魚,要想掙大錢,眼光須要望遠點,而且關係要到位,方法要恰當。至於如何到位,如何恰當,主意要由胡一發自己考慮。
認識完全一致,只不過史德元看問題更到位更深層一些。胡一發不免對這位比自己年小十多歲的財務經理更加喜歡,甚至還夾雜著一種深深的折服。
除了執行市政府拆遷補償新標準一事外,其它幾件事兒,胡一發不願讓公司更多的人知道底細。人多嘴雜,說出去不好。分工也很明確,就兩個人。胡一發負責「勾兌」一事。史德元負責新標準補償、去法院撤訴、遣散「蝦兵蝦將」三件事,這三件事均在當天搞定。
商場如戰場。戰略戰術非常重要。胡一發沒有當過兵打過仗,但他從小就看過《三國演義》,後來他也知道日本人將這個《三國演義》運用於商場,並且演繹得唯妙唯俏,十分到位,所以日本的商業十分發達。「龜兒子,早就超過老子了。」胡一發微笑了一下,並在心裡罵了一句。
這年頭誰不愛錢?有錢就有了一切。你市政府口口聲聲喊著要發展秦平的經濟,還不是為了一個錢字。你當官的嘴上說得好,為人民服務,心裡還不是為了一個錢字。不然你幹嘛要收紅包?這些年為了工程,自己給那些當官的究竟送了多少?還有吃的,耍的,又花了多少?沒記帳,但數字加起來也不恐怕不小了。送他、請他,又見他們有幾個謙虛過?推辭過?即使推辭一下也只過是為了又當婊子又立牌坊而已。我做生意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多掙錢。「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老祖宗就是說得好。「無錢寸步難行。」這俗語也太現實。我如果沒錢,誰會對我這個當年的打石匠刮目相看?什麼老總老總的喊得多親熱,還就是因為我包兒鼓腰桿兒粗?沒錢哪個漂亮的小姐會跟我這個老頭兒親熱?你爬吧,斜陽餘暉,你就那麼一點餘熱能把誰的心兒暖?
唉……成也錢來敗也錢!倒了幾個貪官是因為錢,垮了幾個老闆也是因為錢哪。安居工程呢?前思後想還是一個錢字。他收了我的錢,他得幫我,讓我。我送了錢,我得想點辦法收回來!你們拆遷戶鬧?鬧個什麼鬧?全是他媽的不懂道理的刁民!你有本事也來搞工程哪?就為了那麼幾個零花錢,花那麼大的精力在工地上鬧,到市政府大門口鬧,還寫信到省長那裡鬧。不是刁民是什麼?一個個全他媽的都窮瘋了。你們窮,住了多少年的破房子不鬧,這會兒政府為你們修新房了反而出來鬧了,還不是想趁機多撈幾個。
想想我胡一發有了今天容易嗎?當初我在農村當石匠打石頭時,比你們還窮,飯沒吃飽過,衣服沒穿伸展過,我有今天是我的能耐。有本事你也努力啊。賤民!
我胡一發今天成了搖錢樹啦,有錢啦,可又有多少人盯著我的錢袋啊。
這年頭也有人不愛錢的。誰?官場有沒有?有。市政府辦公室那個秦正聯好像不太喜歡,從不收我的錢,也從不幫我說話。這個人太鬧不懂了,家裡好像並不富。可能有點不開竅吧?
還有誰?對,文若梅。她好像對錢也不是特別感興趣。那她究竟愛什麼?她漂亮人又年輕,比我大女兒還小點,可為什麼要對我好呢?鬧不明白。凡正她是個好人兒。
一想到文若梅,胡一發終於開心地笑了。
「胡總,我走了。」史德元本打算早點告辭去辦事,見胡一發眼睛盯著牆壁,一會兒皺著眉頭一會兒又在笑,知道他在思考問題,怕打擾了他,只好干坐在沙發上。這會兒見胡一發笑著轉過頭來,可以告辭了,馬上站起來。
「哦。去吧。辛苦了。明天我請你。」
「沒什麼辛苦。胡總別太容氣。」
胡一發望著史德元離去的背影,又笑了一下:難得。難得的好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