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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2章 夜走大廟 文 / 玉晚池

    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快速地穿過迎江大道,又駛上了燈火斑斕多姿的西子江三橋,然後向左駛過橋頭東頭的濱江,臨近臥龍山山腳下的一條石板路口時嗄然而止。王名烈手提一袋香火、蠟燭鑽出車子先走了兩步,朝昏暗陰森的山上望了望,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然後回頭等著正在付鈔的華小雪。胖胖的出租車司機收了車,橇起車前的空車提示牌,伴隨著幾個熟練的換檔動作,倒車調頭,那輛紅色的出租車飛速地駛向燈火輝煌的城區,只把這對魂不守舍的夜行人孤零零地甩在死寂的山腳下。

    「慢點啊,這路上的石板有點滑。」王名烈牽起了妻子的一隻手,慢慢地朝山上爬去。

    朦朧的夜色下,蒼莽的臥龍山依然巍峨挺拔。西子江生態旅遊開發已換發出它古老的青春。幾塊風景區和古跡地已按規劃開始動工建修,唯有名叫望魂崖的這段沒有納入開發規劃。別處已是亮起了輝煌的燈火,這裡還是黑夜沉沉。一條逶迤曲折山道直通半山腰,山腰上有一段連鷹都難飛過的巨大懸崖峭壁,那懸崖就有古人所刻的「望魂崖」三個大字。這段山巒雖算不得最高,但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靈就靈在懸崖腳下的那座觀音大廟。大廟乃宋代所建,觀音佛像就山崖的石壁而鑿刻,廟宇依山而建,尤顯得巍峨雄壯。

    那觀世音佛像相傳最是靈驗,求官得官,求子得子,求財得財,能逢凶化吉,能保人丁興旺保平安。從古至今一直是人氣火旺,香煙燎繞,直衝雲霄。

    華小雪經常來燒香。王名烈一直想來,但白天他斷然不敢來,因為他是一個市級領導幹部,他的身份不允許他來。然而今天他不得不來,不過也只能乘夜幕偷偷摸摸地來。

    自從史樹友調到省政協,衛民生坐上市委頭把交椅後,王名烈心中不僅有了一種失落感,而且有了一種不祥之兆。有時睡覺時會突然被噩夢驚醒,有時他會恍惚,會感到莫名其妙的害怕,甚至是膽顫心驚,朦朧中總依稀覺得自己的官場氣數已盡。而一直纏繞在他身上還有一塊心病,那就兒子王文兵。

    林泰高速公路公司的問題暴露後,儘管當時有史老大暫時壓了一下,但市紀委那邊畢竟已經立了案,徹底清查問題也只是一個遲早的問題,只要查清了,兒子難保不說,還要牽扯出包括自己在內的好幾個人。兒子以出國的名義暫時避開了,但至今與家裡已是杳無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還是已經被公安部門偷偷地引渡回國並秘密地關押了……

    華小雪對王名烈父子的問題瞭如指掌,她也理解丈夫痛苦的心情。也暗中流過淚,也在暗中為兒子和丈夫捏著一把汗。但她畢竟不是那遇事毫無主見,只會哭哭啼啼的普通家庭主婦,而是一個有文化,有層次,見過世面,而且能夠沉得住氣的大女人。她不斷寬慰丈夫:沒事,難關一定能夠渡過,我們是恩愛夫妻,也更會成為患難夫妻,再大的風雨,我們一起走過。這多少給王名烈的心靈帶來了一點惺惺惜惺惺的慰籍。

    華小雪不但從精神上和**上不斷撫慰丈夫,而且還特別積極主動地採取了最具體的實際行動,幫助丈夫渡過難關——那就是請算命先生和拜菩薩。而王名烈也一直相信這一套。

    作為一名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從小就不折不扣地沐浴在辯證唯物主義正統光芒下的王名烈,應該成為一名徹底的唯物主義的忠實捍衛者。作為一名由正統的馬克思主義科學知識哺育起來的黨的領導幹部,王名烈應該是一名徹底的現代科學的堅定積極分子。但他不是,他相信命運,而且非常迷信,並且堅信阿彌陀佛和觀世音能夠澤被自己,能夠化險為夷,能夠保佑自己的平安,能夠為自己帶來鴻運。

    從農校畢業參加工作,然後從政,從戀愛結婚生子到兒子長大,上學、結婚到工作,在每一個他認為是關鍵的環節,他都專門請人算過命,還了願。尤其是在關係到他的仕途調動和陞遷的緊要關頭,他都要找人算一算,都要走進廟宇燒香許願,對菩薩頂禮膜拜。當縣委書記時有個承包公路的老闆曾送給一尊價值數萬元的金佛,他把這尊金佛視為護家至寶,還將一位大廟的住持大和尚請到家裡專門開了光,利用書房的一角做了一個神龕,擺上了貢果和香爐,供他和華小雪每天燒香禮拜。

    說靈吧,有時候又像不靈;說不靈吧,有時候又像靈得很。還是應了兩句俗話:心誠則靈。信則靈,不信則不靈。這就是王名烈算命和拜菩薩的心態。

    王名烈當縣委書記時,華小雪曾找過算命先生專門算了一次:說有著。果然當上了。那年市上領導班子馬上要調整了,王名烈想上,華小雪找人幫他算了一次:要上。果然就當上了副市長。後來改任市委副書記之前也算了一次,也很準。而且那算命先生還特別提醒王名烈有大官運,這一輩子至少都要上到省部級,但這運程中也會有坎兒,過了坎兒就上去了;過不去就可能停下來。至今看來好似也挺像。只是王名烈一時興奮,忘了那算命先生的警示:要修德養性,好自為之。

    華小雪為兒子王文兵也算得很準:一生自帶大財運,如果從商,則金銀滿櫃。果然後來幹上了林泰高速公路公司的總經理;命中帶挑花,身邊不乏女人,婚姻會有兩次挫折,但第三次婚姻後就基本穩定了。果然兒子長大了有點花心且風liu,結了兩次婚又離了兩次婚,只是這第三次的美好姻緣何時能夠締結,那算先生沒有說。還有,說兒子一生一帆風順,不會有大磨難和大坎兒,難道這次出國無大礙?難道那林泰高速公路公司的問題也會平穩過渡?王名烈的心裡實在是吃不準。

    看著丈夫在家吃不香、睡不穩,整天愁眉苦臉的樣子,華小雪確實心痛。這次她又專門下了一次鄉,跑了五十公里的路,深入泰西縣的一個小鎮上,將那位多年秘密為他們算命的貌不驚人的翻天書大師,請到家裡好好款待後,精心地為王名烈算了一次:今明年有坎,有人背後整你,凡事亦要小心謹慎,不可蠻撞行事。華小雪問兒子如何?算命先生說也有小礙,須過了明年春天才可平安。華小雪問如何才能化解?那算命先生又翻了一下天書,然後取出紙筆寫下了一首揭語:

    東南有座山大

    山上有個陡崖

    崖下有座大廟

    廟裡有個菩薩

    天黑兩人悄悄去

    須防野犬咬傷人

    子夜香,貢重金

    心誠自然化薄冰

    華小雪一看就明白了,也不再多問,拿出幾百元謝了大師,只待他出了門,馬上就上街作了一些必要的物資準備。王名烈一下班,倆口子吃了晚飯休息了一會兒,雙雙來到書房,貢了香,磕了頭,拜了金觀音,回到客廳計算了時間,華小雪揣了一個吉利數的現金六千六百元準備捐進大廟積德箱,王名烈擰著那袋包裝得嚴嚴實實的貢品,倆口子這才不慌不忙地出了門。王名烈想喊自己的專車遭到華小雪反對,只好作罷。一出市委大院,華小雪手一伸,夫妻二人上了一輛紅色的出租車……

    ……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不管有多少風雨,我都會依然陪著你。我想你想著你,不管有多麼的苦,只要能讓你開心,我什麼都願意,這樣愛你……

    一陣手機的鉉鈴聲突然打破了山道的沉靜,如果要在往日,每當王名烈聽到這段《老鼠愛大米》美妙的音樂時,他會瞇起眼睛陶醉一下,但今天他全沒了這種心情,甚至這聲音讓他聽起來感到格外的刺耳,格外的心煩。他不想接聽,也沒有掏出手機,聲音終於停了下來。但安靜不到一分鐘,那聲音又不知趣地響起來……而華小雪也許是不願太寂靜,想讓這山道上的空氣活躍點,竟自伴著手機的鉉鈴聲小聲哼唱起來。

    ……我聽見你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感覺。讓我不斷想不敢再忘記你……不管路有多麼遠,一定會讓它實現。我會輕輕在你耳邊對你說(對你說),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不管有多少風雨我都會依然陪著你。我想你想著你,不管有多麼的苦,只要能讓你開心我什麼都願意,這樣愛你……

    「他媽的老是撥,撥你媽一個。煩不煩人?!」王名烈狠狠地罵了幾句。

    「老王,還是掏出來看看,誰來的電話,萬一是市委有緊急的事情呢。」華小雪停下哼唱,勸了一句。

    王名烈終於掏出手機,夜幕下的銀屏來電顯示上清晰地閃動著賀長生的名字,「什麼事?猴急鬼急的。」

    王名烈的態度冷漠生硬,但已經醉了酒的賀長生哪裡還分得出主子的態度是好是差,「王哥,我和胡大哥今晚在一起,就在錢正生的紅艷娛樂城唱歌,小麗也在這裡。羅市長馬上就到,請你過來樂一下。」

    王名烈又想開口罵娘,最終還是忍了一下,但口氣依然不耐煩,「對不起,今天沒心情。我在外面,這會兒有急事。」

    賀長生那邊已經和錢正生下了賭注,這邊卻來不了人,你說他那面子朝哪擱?一個堂堂正正的大局長竟然還沒有一個小老闆面子大,太丟人了,這也難怪心裡急了,「王哥,我和小麗、老胡一起請你,給個面子吧。你不願唱歌也行,給你安排洗桑拿,這裡就有一個現存的小妹妹,豐滿,很靚,清水貨……」

    華小雪就在身邊,賀長生卻死皮賴臉地說起了這個,王名烈擔心她會聽到,「行了。別囉嗦。」啪的一聲關了手機。他也不知道那邊的情況,也管不了你賀長生今晚丟不丟什麼面子和掉不掉什麼架子。而且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哪還有心情去泡。

    「誰的電話?」華小雪問了一句。

    「賀長生。混球一個,又在外面泡。」王名烈罵了一句。

    華小雪一直盯著腳下的山道,並沒有注意賀長生與丈夫在電話裡談了些什麼。她心裡非常清楚這個表面看似溫文爾雅、在家裡對妻子很好的丈夫,其實也愛在外面泡,機關裡耳聞也並不少。華小雪不同於一般女人,還在於她不願意管男人這些事,官場如同大浪淘沙,你去吵,你去鬧,王名烈幾十年艱苦奮鬥,好不容易才混到這個位置上容易嗎?你想要他下了課,對自己又有什麼好?男人自有男人的弱點,只要他對你好,只要沒有第二個女人佔據了你的雀巢就行了。何必非要穿幫,弄個明明白白,自找煩惱,倒還不如這一生就這麼糊裡又糊塗的愛,落了一個自在又逍遙。

    望魂崖終於到了。山上很靜,只有貓頭鷹偶爾發出陰森的慘叫,還有幾隻夜難落巢的鳥兒噗騰著沉重的翅膀在低空飛過。和尚們早就入夢了,昏暗的路燈發出慘淡的光芒,映照著兩個形影孤單的夜行人。華小雪接過手提袋先走進了廟子。

    王名烈站在大廟前的石坎上喘了一口氣,抬頭望了望那高高石崖上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朦朧中覺得那「望魂崖」突然變成了「鉤魂崖」,而且每個字的筆劃都變成了一個個鮮血淋淋的鐵鉤子。心裡一驚,馬上低下頭掏出手機看看時鐘,已是零時十五分,趕緊走進大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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