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文 / 鋒利的柴刀
砍刀說的雨季終於來了,在雨水裡穿著雨衣行軍,不但沒有透過來涼氣,反而覺得渾身悶熱。叢林裡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被雨水滲透的衣服散發著餿味,潰兵們的臉上都起了灰斑,有幾個長髮潰兵的頭髮已經氈子般粘連在了一起。雨季不僅消耗著潰兵的體力,而且在雨林裡越來越難找到食物了,趙志他們平時儲存的肉乾被雨水浸泡的變了質。
在這個山與樹的世界裡,每踏出一步都是艱難的。趙志已經記不清一共翻過多少座山,穿越過多少茂密幽暗的叢林,跨越過多少因為雨水形成的河溝。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靠著身上的雨衣還可以在雨中行進,到後來體力急劇下降後,大家只能躲在三角叉架的雨衣棚子裡避雨。可是叢林裡的雨往往一下就是三兩天,大家只好靠著煮些野菜蘑菇度日。
雖然沒有號令的約束,但在這茫茫的無邊無際的群山叢林裡,潰兵們不敢掉隊,因為掉隊就意味著你已經離死不遠了。大家就這樣跟著緬甸嚮導在叢林裡,昏昏沉沉的走著,趙志也早已弄不清楚是在行軍,還是在逃亡了。
雨也不是一直的下,偶爾在叢林裡也會有太陽,不過陽光照到人身上的時候,感覺火辣辣的,很不舒服。隨著雨水停止,陽光的照射,叢林裡的溫度也隨即升高,可是濕熱的氣候,正好給毒蟲的孳生提供了最好的條件。在低窪的泥水裡或是潮濕的地方有成群結隊的螞蝗,最長的能有五六寸,它們會趁著你踏進泥水裡的腳爬上你的身體,鑽進皮肉裡,吸食你的血肉。如果被螞蝗鑽進了你的心口或是襠部這些要害部位,而你沒有及時發現,那麼等著你的只有疼痛死去。
叢林裡還有些其他能置人於死地的東西:寸長的蚊子、能把人啃成白骨的螞蟻,還有毒蛇、蜈蚣、蠍子之類的。這些長期在叢林裡繁衍,一代代自生自滅繁衍著的毒蟲們才是潰兵們最大的敵人。一旦潰兵們踏進了它們的地盤,它們會不分晝夜的向你襲來,窮凶極惡的吸食潰兵們的血肉,並且給潰兵們留下病菌。沒有醫藥的潰兵們,由於長期的缺乏營養,被毒蟲們留下的病菌折磨的夠嗆。於是水腫、回歸熱、瘧疾、破傷風就一直伴隨著潰兵們,每天早上都會有幾個,甚至是幾十個潰兵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些奉命撤退進叢林裡的官兵們,穿的是半干半濕的破爛軍裝,吃的是有了餿味的食物,甚至是野菜和芭蕉根,但他們卻從不皺眉頭。每日裡在非滑既陡的獸道上摔跌爬滾,他們不為別的,只為留著有用之身,重整旗鼓之後再來反攻緬甸。可是在斷糧之後又遇到了雨季,官兵們的體質已經被折磨的對疾病沒有了抵抗力。在毒蟲和疾病的襲擊下,叢林裡的大樹下、窩棚裡、路邊的病號與死屍比比皆是,慘不忍睹,令人觸目驚心。
在毒蟲和疾病的兩路夾擊下,趙志他們也遭到了重創,緬甸嚮導已經在昨天失足掉下了峭壁,趙志他們現在只能是沿著遠征軍的屍骨行進。叢林裡遠征軍的屍骨就是趙志他們最好的路標,因為緬甸嚮導帶的路和屍體倒斃的方向是同樣的。隨著越來越多出現的屍體,山羊判斷這些屍體是屬於22師的,因為他至少認出來了不下五個他認識的軍官了。
趙志他們每天沿著前面踏出來的小路走走停停,一路上不知道看見了多少的死屍了,其中不乏相識的人。偶爾還會看見傷兵,他們不是依樹而坐就是躺在路邊,嘴裡發出輕微但令人心生涼意的淒慘呻吟。趙志他們如何有拯救他們的能力,除了報以滿含同情的熱淚,別無他法。
病魔對人的侵襲是不分尊卑的,它不會因為你是軍官就會放過你,誰沒有抵抗力或是抵抗力低下,病魔就會趁機侵襲你的身體。一向被砍刀和山羊照顧的很好的趙志也病倒了,因為他老是把屬於自己的那份食物分些給年少的狗子和愛德華。趙志現在是面色蠟黃,全身乏力,身上全無一點生氣,不過他每天還是靠著一根木棍自己行軍。
隊伍裡生病的人越來越多了,行進的速度已經從最初的每天幾十里,降到了現在的每天幾里路。已經兩天沒有下雨了,隊伍行進到了一個雨水形成的大水塘邊,趙志命令隊伍趁著有陽光,在這裡休整兩天,也好尋些食物。
老炮按照郎中教過的土法子,將僅有的半根香煙碾碎了,用開水喂趙志喝下。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後的趙志才退了燒,臉色好了些。一大早砍刀和山羊就帶著十幾個還算體力尚好的士兵就出發了,他們今天要擴大尋找食物的範圍。水塘邊有一塊光溜溜的大石頭,老炮把趙志放在了石頭上休息,他和愛德華要去水塘裡洗衣服。連日的陰雨天,使得軍裝上滿是餿味,這樣會招來更多的毒蟲襲擊。
曹本川也被兩個士兵架了過來,躺在大石頭上的趙志側頭看去,頓時嚇了一跳。在坪場裡還是精神飽滿,雙目有神的曹本川,此刻卻是兩眼無神,呼吸不勻,牙齒敲的咯咯亂響。
「我打擺子了」曹本川看見趙志那詢問的眼神,忙解釋道。
趙志倒吸了口涼氣,心想得了這種病,沒有奎寧或是金雞納霜這些特效藥,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更何況現在是在叢林裡,曹本川看來是難逃一死了。
兩名士兵放下曹本川,也去水塘邊洗衣服去了,趙志和曹本川兩人就一個躺在石頭上,一個靠在石頭邊,曬著太陽,誰也不先開口說話。
陽光照在趙志身上暖洋洋的,可是趙志歪頭看著曹本川緊閉的雙眼,沒來由的身上發冷。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的趙志,吞吞吐吐的說道「我只能同情你了,咱們沒有藥品,沒有辦法」靠在石頭上的曹本川盡量忍著病魔帶來的痛苦,無力的揮著手「和你沒有關係,其實說起來,我對你很愧疚。在坪場的時候,我明明知道虞世南給你們的地圖是有問題的,可我卻沒有提醒你們。也許,我這個病就是受到的懲罰吧。」
曹本川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低沉了許多「趙志,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我這些弟兄們帶出去,能帶多少就帶多少,算是我求你了。」
趙志看著這個面色蠟黃,眼窩深陷的傢伙,只好點了點頭,「行,我答應你,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
曹本川乾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聲音突然放大了許多「只可惜看不到勝利的那一刻了,狗日的小鬼子,到了陰曹地府咱們再接著打吧」還沒有等趙志反應過來,曹本川便一頭栽倒,嘴裡發出的呻吟由大到小,漸漸的沒有了聲音。等趙志掙扎著翻下石頭的時候,曹本川的身體已經變涼了,早已經失去了生機。
趙志拖著熱淚,看著老炮他們將曹本川的屍體拖進了一處低窪。大家的體力都消耗的太快了,沒有多餘的氣力再去挖坑掩埋屍體了,至多是在屍體上蓋些茅草、樹枝之類的東西。趙志望著著一切,心裡鬱悶之極,心想如果自己死在了叢林裡,是不是亦是這樣的一番景象。再次被老炮放在大石頭上的趙志突然急躁了起來,不知是為何,只是莫名的煩躁。仰望著天空,趙志想袁青青,想國舅,想狗腿子們,趙志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在大石頭上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