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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十六回 蘭貴人與德福晉 文 / 浮竹

    十六回蘭貴人與德福晉()

    1912年聖誕節,在剛剛去世的大清桓宗景皇帝,與薨逝多年的孝德純皇后的合葬典禮上,愛新覺羅奕訢的長女、大清榮壽固倫長公主對來自泰晤士報的女記者弗雷德裡卡這樣說道:

    「我相信我的父親和母親彼此相愛,母親的性格沉靜溫婉,是一個幾乎不會對父親的任何決定提出反對意見的傳統女人;父親是一個偉大的男人,他有魄力,懂得如何在必要的時候克制自己,但是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在他二十歲到二十四歲之間,父親一直處於投閒置散的狀態,當時的他就如同任何一個青年一樣,有時會陷入沒有由來的垂頭喪氣或是暴跳如雷之中。這種時候,母親是唯一可以讓他恢復常態的人。在我成年以後,得到父親的允許逐頁閱讀母親早年留下的日記,從中我唯一能體會到的東西就是愛情,是母親對父親、父親對母親無比深刻的愛情。」

    引自同年12月25日,泰晤士報中國版頭版頭條

    就在咸豐皇帝在圓明園中飽享艷福,君王為之不早朝的時候,袁潛卻沒有他那麼好的心情。更準確地說,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沮喪過了。讓他無比沮喪的根源,是昨天下發的一道上諭:冊封那拉氏為蘭貴人。

    袁潛是在進宮給皇太后請安的時候,從她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手中端著的一碗冰鎮酸梅湯不由自主地滑落在地,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這個消息,袁潛不知道究竟是福還是禍。從他知道的歷史而言,奕訢後來能夠通過祺祥政變掌握國家重權,成為鐵帽子王爺,這跟慈禧的幕後支持是密不可分的。可以說,如果沒有慈禧,那麼奕訢終其一生也不過只是一個鬱悶王爺罷了,壓根就不可能出頭。反過來,沒有奕訢的支持,慈禧的政變多半也是不會成功的。

    這兩個人就像一對搭檔,在他們合作無間的時候,上演了政變、洋務等等一連串精彩的戲碼;但是當後來慈禧對奕訢產生了懷疑之心,轉而扶植老七奕譞,從各個方面排擠、架空他的時候,所謂的同治中興,也就漸漸地走向下坡路了。

    袁潛知道,自己不可能改變皇帝與皇太后對入宮秀女的取捨,隨便跑去干預只能讓皇帝厭惡自己而已。所以他起初寄希望於偶然的發生,慈禧不要被選進宮,或者進宮之後,不要引起皇帝的注意,不要得到寵幸。

    但是皇帝的下面畢竟不是外人能作主的,又或者是慈禧這個女人天生就有一種出人頭地的**,總之,歷史仍舊按照本來的面目發生,慈禧當上了蘭貴人,以後還要做懿嬪、懿妃,以至於孝欽太后。

    這三年來,袁潛一直用潛以待時來勸慰自己,當作自己對咸豐一再隱忍的理由。可是當他聽說這道上諭的時候,心中忍不住給這麼一種想法塞得滿滿地:所謂潛以待時,只不過是自己無能的藉口,他只是在逃避無奈的現實,逃避自己背負的沉重責任而已。

    三年來發生了多少事情,是他有可能阻止,但是為了明哲保身而沒有去阻止的,又有多少事情,是他本應該去做,但是為了明哲保身而又沒有去做的,袁潛已經記不清楚了。袁潛只知道,自己正在一日一日地墮落成為咸豐希望的那種安樂王爺,那種對他的皇位毫無威脅,可是卻也毫無建樹的膿包。

    前呼後擁地回到王府,袁潛失神地揮揮手,叫太監們各自散去,漫無目的地在府裡信步走了起來。他不想靜靜地呆在一個地方,因為那會讓他感覺害怕;現在唯有一刻也不停地走動,才能令他意識到生命還在自己的體內。

    在蓮池畔站了下來,望著淺淺的池水,心中反而感到一種莫名的燥熱。他長長吁一口氣,轉身朝自己的書房走去。

    一進書房,赫然竟見福晉德卿款款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對他嫣然一笑。袁潛皺皺眉頭,擠出一個笑容算作回應。

    德卿接過他的大帽子,替他脫下朝服掛在衣架上,善解人意地問道:「爺要不要飲一杯冰梨水?」袁潛搖搖頭,逕自在書桌前面坐了下來。

    此刻他心裡仍然是一團雜亂,那拉氏賜封這件事情,給他造成了不小的疑惑,應該設法去接近和討好她,從而在將來獲得她的幫助,還是走另外一條相反的道路,站在她的對立面上?選擇前者,有朝一日自己發動政變的時候固然可以多一個臂助;可是誰又敢擔保慈禧不會照著歷史上那樣變成一個權力慾和控制欲超乎尋常的女人?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自由恐怕連現在也不如了。

    選擇後者,似乎更加符合他的本能,因為他實在也無法接受與慈禧勾結起來的自己。但那樣做自己放棄的很可能不僅僅是一次政變的機會,說不定缺少了慈禧的幫助,他這個親王壓根就不可能得到咸豐的真正信任和重用。

    袁潛困惑著,在理性與本能中間來回徘徊,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可是如何才能成功地引起那拉氏的注意呢?按照倫理輩分,自己算是她的小叔子,跟她是沒有多少單獨交談的機會的。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德卿的身上。女人是女人最好的朋友,雖說德卿的個性實在不適合去從事這麼一件工作,可是細細想來,除她之外確實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袁潛知道只要自己開口,她是一定會照辦的;並且就算世界上任何人都背叛了自己,這個女人也不會這麼做。但是他仍然不敢對她提出要求。讓德卿去結識那拉氏,這意味著她必須時時在宮廷中走動,雖說並沒有規矩上的限制,可是袁潛著實擔心她處事不慎,給人瞧出意圖所在,危及她自己的安全。

    心中想著,袁潛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敏銳的德卿發現了他神色的變化,問道:「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袁潛沉默不答,只聽她又道:「有什麼妾身能替爺分憂的,爺儘管吩咐就是。」說著把一隻手輕輕地放在袁潛的肩頭。

    袁潛驀然站了起來,走開兩步。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極力避免在心中對這個時代的人產生過於親密的感情,或許是他認為自己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不知道哪天就會回去吧,儘管早已經把最終的目標確定為改變整個社會,他卻不想留下太多屬於個人的印記。

    可是在這三年當中,德卿對他的照顧關心真可以說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有能力面對一個對自己如此之好的女人而無動於衷的。袁潛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個漩渦當中,所以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遠離這個漩渦的中心。

    釋服至今已經過去兩個來月了,袁潛並沒有主動提出重新與自己的福晉同住,儘管德卿通過各種手段隱隱約約地暗示他,甚至於連皇貴太妃都催著說想抱孫子了,袁潛仍然尋找一切可能的藉口矇混過關。他照舊睡在自己的寢室之中,每當德卿試圖接近他,他也總會恰如其分地躲開。在他心中,一直有一種不安定的恐懼感盤旋不去。

    德卿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早就看出來王爺的異常,身為人妻,她始終覺得丈夫就是一切,自己不應該做任何違拗丈夫意志的事情。可是她同時也是一個女人,也渴望著愛與被愛。她極力想找出王爺如此疏遠自己的原因,並且努力去改變這種現狀。但她的努力並沒得到王爺的回應,兩個人中間的距離仍然如同天涯海角那麼遙遠。

    現在王爺又從自己的身邊逃開了,德卿略帶點難過地想道,就在她幾乎已經放棄這次無用的嘗試的時候,袁潛忽然開口了:

    「險些忘記了,明兒個是七夕,太妃她老人家說,叫你進宮去陪皇后拜祭牛女。」

    德卿有些難過地低下頭去,輕輕答應了一聲。七夕佳節,本來是牛郎會織女的佳期,為什麼王爺卻對自己冷若冰霜?她暗自歎了口氣,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夜晚,宮中設了果桌,皇后親自率領女官,對月遙拜,又給寫著「牽牛河鼓天貴星君」與「天孫織女福德星君」的兩塊神主牌位供上一柱清香。

    拜祭過後,便是七夕節例行的一個遊戲:宮女端上一隻銅盆,放在月光下面,每位嬪妃貴人,依次取針投入盆中,讓針兒浮在水面之上,看須要多長時間才能沉下去,來斷定巧拙。

    皇后似乎很中意這款遊戲,以往每年七夕是必做的,今年,遊戲的參與者又增添了新近入宮的貞嬪、雲嬪、蘭貴人、麗貴人,這讓皇后進行遊戲的興趣大大增加,剛一拜完牛郎織女,便吩咐宮女取水盆來。

    後宮佳麗,笑笑鬧鬧地完成了這個遊戲,皇太后對著德卿笑道:「德卿啊,你也來試試是巧是拙。」德卿不敢違拗,輕輕捻起一根銀針,丟在盆中。那針不過浮了片刻,便漸漸沉底,皇后瞧見,忍不住笑道:「咱們當中最拙的可就是德卿啦。」

    德卿赧然一笑,道:「臣妾不敢與皇后相比。」

    皇后又笑了起來,指著妃嬪群中一人,道:「這你可說錯了,最巧的不是哀家,是蘭貴人呢。」

    被提到名字的,是一名容貌俊美、身材婀娜的貴人,聞聽皇后稱讚自己,連忙遜謝不置。

    德卿瞧了她一眼,除去稍稍驚訝於她的容顏之外,並沒覺得有何特出之處。

    不過接下來的閒談,卻讓德卿心中對這位蘭貴人頗感驚訝起來。她似乎格外伶牙俐齒,總能說出自己愛聽的話兒,王爺與皇帝的手足之情本來處處裂痕,卻給她吹噓得彷彿皇帝是虞舜,王爺是王祥一般。

    兩人談得投機起來,德卿便給她強行留下來陪伴過夜。皇后那邊,因為皇帝原本就住在園中不曾回來,心想反正是恭王的福晉,大家都不是外人,留一夜也是無妨的,當即允了,叫小太監去恭王府報知。

    當晚,兩人同榻而眠,一直說悄悄話說到了半夜。德卿談得入彀,忍不住抱怨了幾句,說王爺近來十分疏遠自己。

    沒想到蘭貴人一聽這話,當下十分神秘地道:「姐姐,妹妹有一種好東西,你想要不想?」

    德卿不知道她所指何物,茫然反問道:「什麼好東西?」

    蘭貴人支起身體,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個小小的金盒子來,塞在德卿手中,詭秘地笑了一笑。

    德卿疑惑不已,打開來看時,卻是十幾顆葡萄一樣的果子,看起來通體碧綠透亮,很是肥碩可愛。

    忍不住伸指拈起一顆,夾在指尖中細細觀賞。蘭貴人在旁道:「姐姐想要,妹妹可以奉送一粒。」德卿笑道:「貴人說笑了,臣妾還不知道這是何物,要它來作甚?」

    蘭貴人大驚小怪地道:「姐姐才是說笑呢,這是……」伏在德卿耳畔,細聲說了兩個字,一下子就把德卿的臉頰羞得通紅,棄下金盒,掩面道:「原來是這等物事。」

    蘭貴人靠過來,輕聲笑道:「姐姐可別瞧不起這物事,禁中媚藥數十種,以此種為首,就算閹人吃了,也可以驟生人道,何況王爺那般血氣方剛的男子?」

    頓了一頓,又道:「妹妹也是瞧著皇上服用,以為好玩,才要來這麼一盒玩耍。」臉上浮現一抹淺笑,眉目間春情蕩漾,吞吞吐吐的道:「皇上吃了這藥……」

    德卿怦然心動,從前常聽人說起這些玩意,可從來沒敢嘗試過。這誘惑力實在太大,次日一早,當她離開皇宮回歸王府的時候,懷裡已經多了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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