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各在天涯 第十八章 幾多賢俊皆周行 文 / 那那
第十八章幾多賢俊皆周行()
張騫,漢中人也,建元中為郎。……騫以郎應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隴西。……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留歲余,還,並南山,欲從羌中歸,復為匈奴所得。——《漢書張騫李廣利第三十一》
大約又過了半個月,韓墨回到遼東城,身後跟著一群尾巴,正是他那些墨門的師兄弟。
他回來的當晚,陳嬌就立刻和韓墨的師兄弟們進行了聚會。
「陳姑娘,在下有幾個問題想要請問姑娘。姑娘托韓師弟帶給我們的書信中說『放光石如水晶,大者三四分,其質六稜,從日隙照之,生五色如霓虹』,因而提出日常所見之白光乃是由其他各色混合而成的是嗎?還有,姑娘說『屋漏小罅,日影如盤。嘗以紙征之,刺一小孔,使日照一石,適如其分也;手漸移而高,光漸大於石矣;刺四五穴,就地照之,而四五穴各為光影也;手漸移而高,光合為一,而四五穴之影,不可復得矣』,此與墨子先師所提及的『景光之人照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於上,首蔽上光,故成景於下。在遠近,有端與於光,故景庫內也』類同,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樣……」說這話的是韓墨的大師兄,今年已經年逾五十的輔子澈,但是沒等他說完便立刻又有遭另外一人搶白道:「陳姑娘,你還是先和我說說,你所提及的『硝化棉,硝化甘油,乙基中定劑』是什麼東西,你說憑此可以制做出烈性炸藥。」
「不,不,還是我的問題先來……」隨著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場面鬧哄哄的亂成一片,直到韓墨在陳嬌眼神的指使下開始控制現場秩序。
陳嬌望著現場這些年紀從三十到五十不等的「科學狂人」,很奇怪韓墨為什麼可以保持正常人的品性,剛才那位輔子澈師兄的一堆古文差點把她也繞進去了,如果不是在心中默念「我只是寫了簡單的光的散射和小孔成像的規律探索」,她現在還指不定和周公同志到哪裡旅遊去了呢。
好容易安頓好了一切,陳嬌終於可以開始說話了,她輕咳了一聲說道:「各位墨門的前輩,關於各位的疑問,小女子以後會一一解答,在此之前可能要請各位在此多住上幾天。」
聽到她這句話,「科學狂人」們都露出了為難的神情,終於還是派出了大師兄輔子澈說話:「陳姑娘,這恐怕不大方便。我們還有些事情……」
「小女子知道,小女子可以在城東特別開一塊地方給諸位居住,嚴禁他人進入,如此則不打擾諸位做實驗,如何?」陳嬌自然理解他們擔心的是什麼,三句兩句就把這群人最擔心的問題給解決了。以輔子澈為首的眾人,聽到這話自然沒有意見了,一頓晚飯下來賓主盡歡。陳嬌望著酒足飯飽的眾狂人心中奸笑,原來還擔心留不住你們,現在有了余磊留下的資料,趕你們都不走了吧。正好有你們這些人在,也省得我一個文科生去啃那些上千年文明史積累下來的技術成就。這筆交易,合算得很啊。
那晚的聚餐之後,陳嬌開始正式利用余磊留下的資料,指導韓墨的那些師兄弟們生產試驗。於是,水泥、風車、水車、玻璃、紙等等,經過陳嬌的指點和狂人們的努力一一出現在遼東城東邊的實驗區裡。而韓墨和李希對這一切,從最初的驚歎到麻木,到有條不紊地安排人手使用。
陳嬌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與過往一個月裡一樣,開始向城東的實驗區走去。結果,剛剛走到實驗區的大門就被奴婢一陣陣的大呼小叫給喚到了議事廳,說是李希和韓墨有重要事情找。
走進寬敞的議事廳,就看到李希、韓墨和帶著面具的高利靜靜地坐在那裡等著她的到來,氣氛十分肅穆。這讓陳嬌心中咯登了一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姐夫,筠長,這是怎麼了?」陳嬌在六隻眼睛的注視下先開了口。
「阿皎姑娘。」韓墨先開了口,他現在的口氣中更多了一份敬重。韓墨雖然是一個破門而出的不純正墨門弟子,但是卻也並不將陳嬌這段時間來的「發明創造」視為奇技『淫』巧,相反他因此更加不敢小視這個女子。他此刻先是起來行了個禮,然後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不知道阿皎姑娘,是否還記得年前,你和高管事一起商量著派去西域諸國找尋葡萄的商隊?」
「怎麼了?他們有消息了?」陳嬌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今天的這次聚會是和那支商隊有關,她有些奇怪,心道:高利不是說這一路行程漫漫,再加上匈奴和各小國的關卡以及時不時出現的小戰亂,沒個一二年是不可能回來的嗎?
「不錯,正是這個商隊已經回來了。」韓墨點了點頭。
這倒讓陳嬌更加奇怪了,她略帶遲疑地問道:「他們回城如此之速,難道是沒有完成任務?」
「這倒不是。正是因為他們覺得已經完成了任務,才回來得這麼快的。」接話的人是高利。
原來這個商隊被派遣出去以後,由於道路上既有大漢的關卡又有匈奴的關卡導致他們行程艱難。大漢的關卡防範嚴密,再加上正是匈奴盜邊報復的時候,更加對過往的商隊嚴加搜查,生怕來的是匈奴的奸細。這讓他們每每要在一個關卡上耽誤上好些天,在奉送了不少金銀之後才能安全離開。匈奴雖然沒有什麼城鎮,但是散落在草原上的各個部落對於他們這些行商也說不上有多友好,幸好有大量的茶葉做開路先鋒,才使得他們這一路尚算順利。
後來,他們到達了一個匈奴的部落,在那裡住了幾天打算離開的時候,有一個匈奴人找上了門,聊了一陣子之後,那個匈奴人說自己有他們想要的葡萄,也會種植。這讓整個商隊又驚又喜,要知道,離開遼東城的這段日子,他們一路上已經傷亡了十數人,再這樣走下去,所有人都信心不足是否能平安完成任務。如今,這個男子告訴他們,現在就有完成任務的可能,如何不驚喜。但是這個匈奴男子,卻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求他們帶著他和他的漢人朋友離開這個部落。
商隊的頭領也是個機靈人,知道此人拿這麼大一個「餡餅」來引誘他們,所求的事情必定不容易做到。果然,他們在那個部落多呆了幾天之後,從一些小牧民那裡打聽到,此漢人是匈奴右賢王交到他們酋長手中的犯人,據說是漢朝的大官,因為到西域諸國和各國王圖謀不軌,有可能對匈奴不利,才被關起來的。他們一個過往的商隊,要帶著他離開,可以說是相當的有難度。
頭領煩惱了幾天,在看到又有幾個兄弟傷重不治而亡之後,終於狠下決心,將他們的西域之行止步於此。正是應了那句話:「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他們一行人開始打聽這個部落的貴族的習性,開始大把撒錢博取他們的好感,開始勘查周圍的地形,計劃著逃亡的路線。天可憐見,終於趁著整個部落的成年男子隨貴族老爺們去打草谷的時候,下藥迷昏了看守者,將那漢人男子帶了回來。這一路上的艱辛自然是略過不提,今晨一行人終於回到了城中,全隊一百零三人只有七十八人回到了家中,還有整整二十五人將他們的性命留在了塞外的茫茫荒野之中。
聽到這個數字,陳嬌心中一痛,暗自責備自己終究對這個時代遠行的艱難性估計不足,整整二十五人的性命就因為她當時一個輕率的命令而喪失了。看到陳嬌自責的表情,李希立刻猜到了這個妹妹心中的想法,不由一歎,安慰道:「皎兒,人總有一死。當初他們自願報名前去,早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也算得是死得其所。只是死者已已,對於生者,我們好好照料便是。」
雖然知道這只是李希的安慰之辭,但是卻似乎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陳嬌沉重地點了點頭,這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所接手的這些流民的生命重量。
「那現在怎麼樣了?」陳嬌問道。
「商隊回來便回來了。但是現在問題在於他們帶來的那個漢人。」韓墨開口說道,「他自稱是大漢朝皇帝派往西域的使者,如今既然已經回到了大漢的國土,便要求一定要去拜見陛下。」
「大漢的國土?」陳嬌狐疑地看著四人。
「這就是我們煩惱的根源。商隊的人在回來的路上已經和那人說了,他們是因為開龍首渠而流離失所的流民,因為姑娘你的恩德,所以在遼東苦寒之地開城求生。換句話說,他已經知道你收攏流民之事。」
「那麼……」即使陳嬌再不懂得這個時代的很多潛規則,但是經過上次李希的教育她也隱隱感覺到,這事如果被朝廷知道,後果似乎會不大好。
「如果只是單純的收攏流民,那麼朝廷的反應尚在兩可之間。往好了說,那是心懷黎民,關心民間疾苦,代天子關心庶民,為朝廷之政補缺;往壞了說,那是心懷不軌,刻意市恩,以一己之小恩顯朝廷之大惡,其心可誅。」韓墨搖了搖頭接口,他滿懷深意地看了一眼李希,繼續道,「不過……若是阿皎姑娘在遼東立城收攏流民之事,被朝廷知道。那麼今上首先要問的恐怕是這數千人是如何在編戶齊民制度的嚴格控制下離開邊界的?那些地方官是如何將這數千人一一劃入商籍?一旦這一級級地追查下來,那麼最後恐怕這『大不敬』之罪是逃不了的了。」
「這……」韓墨的分析讓陳嬌一陣冷汗,因為這罪名遠比她想像的要嚴重得多,待抬頭看了看李希,卻發現他的表情仍然十分平靜,顯然是這些後果都早已經一一設想過。李希露出一絲冷笑說道:「韓先生,你說的這些都是在朝廷知道這一切的前提下才會發生的。而我知道只要一個簡單的方法就可以讓這一切假設永遠只是假設。」
「誠然,不過如果李先生打算採用那個最簡單的方法的話,恐怕此刻也不會通知阿皎姑娘來吧?」韓墨對李希挑了挑眉,一貫平和的臉上平添了一股異樣氣質。
「不錯,這一切關鍵就在於讓張騫乖乖閉嘴。而讓一個人徹底閉嘴的方法,只是一把利刃而已。」李希說道,「但是,在下現在並不想這麼做。」
「什麼?張騫?」陳嬌聽著這個突然從李希口中吐出的名字一陣驚訝,雖然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讓面部表情保持正常狀態,但是聲音卻仍然帶有一絲顫抖。好在眾人皆以為她是被他們方纔的分析嚇到了,並不是很在意。
「是那個漢人的名字。那人就是建元三年出使西域的郎官張騫。事隔十年,我本來以為他早已經死了,不想竟然還活著,人才難得啊。」李希說到此處不覺搖了搖頭,似是感歎,又似惋惜。
陳嬌只覺得眼前一陣發昏,心中想道:不是吧,未來的堂堂大漢博望侯居然是被我們的商隊從匈奴那裡救回來的,這都哪跟哪啊?這個人可不好處置啊,他可是此刻漢朝開眼看西域的第一人啊,對於未來漢朝聯合西域各國擊敗匈奴有巨大的貢獻,怎麼著也得把他的命保下來吧。
「姐夫,這個人我們還是別殺吧。」陳嬌喃喃地開口,但是對於李希是否答應卻一點把握也沒有,畢竟這可是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當然,他當然不能死。」李希笑了笑,「皎皎,說到底,我們折騰這個遼東城也是為了讓這些城民能夠有活下去的希望,並不是想要開城為主,自稱一方小國是嗎?」
「嗯!」
「所以,這遼東城說到底還是大漢朝的國土是嗎?」
「沒錯啊!」陳嬌隱隱有些感覺到李希的話中之意,卻還不是摸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與其等待朝廷發現我們,不如借張騫之口將我們的存在告知朝廷如何?」
「什麼?可是,剛才不是說,如果朝廷知道……」
「當然朝廷知道的遼東城的來歷和真實的版本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只要我們好好和張騫協商,相信能夠通過他給遼東城在朝中博一個正式的名位,再不用擔心將來有一天,朝廷的大軍忽至。」
「這……」韓墨不太有信心地說道,「這一切,都建立在張騫肯和我們合作的基礎上啊!」
「放心吧。西域之行可不是普通人能夠完成的,張騫能夠從那裡留得性命歸,這可不止是憑一點點的毅力可以辦到的。和我們合作是他唯一的活路,這其中的厲害,他若不明白,那我真的很懷疑這十年他是如何活下來的。」李希十分自信,他走到桌子前面,用沾滿濃墨的毛筆,在今早新送來的白紙上,揮毫寫下漂亮的隸書。三兩下完成之後,將之交到高利的手中,附在高利的耳畔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就讓他離開。
「皎皎,姐夫知道你心地善良,終究還是不願意傷人性命。不過這不傷人性命的解決方法還得看那張騫配不配合。若他執意不肯,姐夫是不會冒著朝廷知情的風險放他走的。屆時,恐怕不免會有些激烈手段,你要有心理準備啊。」李希看著高利遠去的背影淡淡地對陳嬌說道,他知道這個妹妹什麼都好,只是心太軟了些,雖然也經歷了些事情,但是卻還沒有學會狠字,故而他不免要對她多說些,做個心理鋪墊。
「姐夫對於張騫的性格分析如此之準,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陳嬌聽到李希如此說法,卻一點也不擔心,對於李希,她比他自己要更加有信心。
「那也未必,這也是我突然想到的,成與不成還不知道呢。」
高利拿著李希給的單子走到了城裡的招待所。招待所是當初建城時,陳嬌讓建的,名字也是她給起的,說是給來的客人住。但是,由於遼東城地處偏僻加上還刻意瞞著滿世界的人,所以這張騫還是這招待所建成以來第一個入住的。高利進來後,找人問了張騫的房間,便直直地向左邊的第一間房走去,大門是大開著的。高利一進去,就看到一個身穿淡綠色衣裳的男子正側著臉,靠在窗台上,好奇地向外面張望。高利輕輕咳嗽了幾聲,敲了敲房門喚回了那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古銅膚色的男子,大約是因為從前的囚犯生涯無暇理須加上暴曬的關係,臉上各處的膚色顯得有些不均勻。而多年的旅行和逃亡生涯雖然使得他的身子有些虛弱,但踏上故國領土的興奮卻使得他的精神很好。
「張大人,」高利說道,「敝主人讓在下來和你談談。」
「高管事請說。」張騫顯得很是客氣,一點也沒有官對民的那種盛氣凌人,讓高利相信自己主子分析的並沒有錯,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深明伸曲之道。
「敝主人的意思是這樣的。此城的來歷想來大人早已知道,不知道大人是否想過一旦本城的來歷為朝廷所知,將來會有何等下場?」高利按照李希吩咐的直接問道。
「這……」張騫一陣語塞,他十年前受命西行時可說是懷著一腔熱情而去的。十年來屢經顛簸,無論是匈奴還是西域各國,官面上的事情,看過的經歷過的都不少,他能夠安然活到現在,這些黑暗面自然不可能是一點也沒有沾過。相反,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更透才有可能利用這一切安然活下來。對於漢朝,他的記憶雖然一直停留在當年的美好的印象中,但是理智上來說,他卻明白那些他曾經在匈奴和西域各國看到的私下交易,暗中勢力,在大漢朝——他的故鄉——恐怕一點也不會少。當他第一次聽那些商隊的人說及,他們是開渠流民,卻被恩人移送到遼東可以活命的事情時,就已經隱約明白到這其中的意味。這表示,在大漢朝居然有人能在編戶齊民的嚴格控制下,將這數千人偷運出境,還瞞得密不透風,這份能量,不可小視。
今日高利的攤牌雖然有些出乎張騫的預料,不過他定了定心神,立刻回答道:「恐怕,貴主人脫不了大不敬之罪。」
「不錯。所以對於敝主人來說,要保管這個秘密最簡單的就是……」這後面的話自然是不用說完,張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承蒙貴主人手下留情。」張騫拱手謝道,現在高利將話在他面前挑明,當然就已經不打算執行那個最簡單的保密方案了。現在恐怕是另有要事要談。
「張大人,敝主人當初也是出於一時的悲憫之情,才插手這件事情的。如今當然不可能臨時撒手。不過大人大可放心,我們對朝廷絕對是忠心耿耿的。只是,如果大人打算回去,那麼我們這座城池的來歷,還請大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代為隱瞞一二。」高利不慌不忙地說出自己的來意,邊冷眼觀察著張騫的反應。可惜,張騫面沉如水,竟然連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也沒有表現出來,他只得繼續道,「當然,敝主人也不會讓張大人吃虧,只要大人今天答應了,那麼今後大人若還想進行西域之旅,敝主人自然有的是辦法相助。想必張大人這些年來也知道我大漢朝的名號在西域還不如匈奴的名號來得有用吧?但是如果有了敝主人的幫助,雖不敢說能夠讓您的使命順利完成,但是至少這旅途安順還是能夠保證的。」
高利見張騫不甚動心的樣子,便將方纔李希交付的紙片遞了出去。張騫上前一看,發現高利手中拿著一張輕薄潔白、似綢非綢的奇怪東西,觸手之後才發覺這並不是絲織物,竟是一樣他從未看過的東西,再定睛看了看,發現上面寫著數行文字。
「匈奴之西有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俗,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則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
高利看到張騫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便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務定然可以圓滿完成,只聽得張騫開口道:「如果在下答應了貴主人的要求……」
「敝主人有言在先,助人者人恆助之。」高利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輕快,雖然罩著面具,不過仍然可以想像他此時的愉快笑臉。
「張騫亦非食言而肥之輩!」張騫拱手說道。
「如此甚好!」高利點了點頭,回了一禮,便反身回去覆命。
待得高利走開不一會兒,便有一人闖入房中,那人人高馬大,和斯文的張騫是完全兩種類型的人。他粗聲粗氣地對著張騫說道:「大人,為什麼要答應他?」
「甘父,我們為什麼要拒絕?」張騫微微一笑,看著這個十年來與自己歷經生死的同伴,感歎他還是抱有這一絲憨直的同時,也感歎自己的改變。
「先別說我們現在生死操之人手,單憑他能帶給我們的好處我們也不應該拒絕他。」張騫慢步走到窗邊,風吹起了他寬大的衣襟,「大宛、大夏、安息、大月氏、康居,這些國名,非親臨者不能說出。你說這大漢朝能有幾人會知道這些西域小國?若非對這些國家一無所知,當年陛下又怎麼會派我們出使呢?這些年我們是怎麼過來的,你應該很清楚,十年了,百人出京,如今只剩下你我生還……以我大漢的財力物力引西域諸國攻匈奴,這是我這些年來總結出來的,而這個人能夠說出這一點,就足見他不簡單。」
張騫不覺閉上了眼睛,他彷彿還能看到那些熟悉的人的臉,還能聽到那些志同道合的聲音,「我在心底告訴過自己,絕對不能讓這些鮮血白流。他們為通西域而死,我張騫即使傾盡餘生也要為他們達成這一心願。所以我不能死在這裡,不,是在我還沒有完成這一目標之前都不能死!」
話說到這裡,甘父也沉默了,他雖然憨直但是也震撼於張騫此刻的氣勢。他默默拿出胡笳,開始吹奏,一如過去十年的許多個夜晚那樣,胡笳淒涼嗚咽的聲音透過窗口散播到外面,傳送著絲絲幽怨。
聽完高利的回報,李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張騫,果然不簡單!」
「姐夫,只是一個承諾。會不會太不保險了。」陳嬌聽完這一切,雖然說保全歷史名人的目的是達到了,但是再一回想卻覺得對於自己這一方而言,能夠保證的東西太少了,只要張騫離開了遼東城那麼他們就再也沒有可以威脅他的東西了。
李希略帶意外地看了陳嬌一眼,他沒有想到這個妹妹竟然會想到這一層,今天這番話的確不足以制住張騫。與其說,他今天派高利去和張騫談判,不如說作秀一番給這個妹妹看以安其心的成分更多一些。對於張騫他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就信任他,私下自然還有其他的暗手,這只是第一步罷了。李希摸了摸陳嬌的頭,說道:「皎兒放心吧。姐夫自然有辦法,不叫他壞了你的大事。」
「自然有辦法……」陳嬌暗暗回味著這句話,看著李希溫和的笑臉,一陣矛盾,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去探究這些背後的「辦法」。
「皎兒,你不是還要去實驗區嗎?就不要在這裡耽擱了,先去吧。」
「那姐夫你行事要小心啊!」陳嬌雖然明知道不必要,但是還是囑咐了一句,方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