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七十八章 秋風輕度萬年枝(二) 文 / 那那
第七十八章秋風輕度萬年枝(二)
蹲下身子,拿起其中的一個方塊,左看右看,還是看不懂這是什麼東西,只看出了它是木製品。又拿起一個人形的布偶,布偶做得非常精緻,頭髮、眼睛還有衣服,都非常漂亮,他伸手拍了拍,感覺軟軟的。過了一會兒,他覺得無聊了,又拾起一個撥浪鼓,他奇怪地看著這個玩意,正打算試試,就被一個聲音喝止了。
「別玩那個。」
霍光一轉身,就看到昨天見過的那個小女孩衝到自己的面前,搶過他手中的東西,說道:「這個會吵到公主的。」
霍光被她這麼教訓,臉「噌」地就紅了起來,他本就是個極其懂事的孩子,只是因為這座侯府中有太多的東西令他感到好奇才流露出這些許的童心,卻不想被人抓了個正著。
麥芽糖卻不甚在意他的尷尬,笑著從玩具堆裡挑出一個,遞到霍光手中,說道:「這個給你玩,它叫魔方。」
「這個怎麼玩?」霍光見麥芽糖如此善解人意,不由得心生好感,便問道。
「是這樣的。」麥芽糖挪到霍光身邊,「我來教你。」
「霍去病要將他這弟弟暫留在我們府裡?」劉嫖皺起眉頭,問道。
「是的,義母。」紀稹點頭應道。他沒有錯過劉嫖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樂意。
「稹兒啊,不是義母要說你,那霍去病終究是衛家人,將來你們總不免有反目的那一天。」劉嫖狀似無意地理了理衣袖,緩緩地說道,「他的弟弟,就這麼留在我們府裡。莫說那衛子夫是否樂意,便是我們也不能輕易放心啊。誰能確定,那霍光不是個探子呢?」
「義母,小光才五歲。」紀稹說道。
「我知道。可年紀小,不代表就不能刺探些什麼啊。所以,你還是……」劉嫖微微一笑,不再說下去。
「好了,娘。」陳嬌看紀稹有些為難的樣子。便開口道,「霍光不過是個孩子,翻不起什麼大浪。葭兒又很喜歡他,今後讓他陪著葭兒便是了。」
「可……」
「稹兒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陳嬌說道,一句話堵上了劉嫖所有未說完的話,「衛青很快就要班師回朝了,我們還是想想今後該如何對付吧。」
說到這個話題,劉嫖也不覺蔫了氣。她惱怒地捶了捶玉幾,說道:「豎子竟有此能耐,當年真該一劍把他殺了。」
陳嬌和紀稹也都極有默契地不說話,只靜靜聽著她說話。
「如今衛家勢力大盛,再過幾年。待得那太子長大,依附於衛家地人就會更多。到時候,我們陳家人怕是無立錐之地了。」劉嫖恨恨地說道,「只可惜。奭兒同我們的關係卻是不能外洩,否則也可給那些朝臣一二威脅,讓他們不得隨便動搖立場。」
「娘。」陳嬌靠到劉嫖身邊,拍了拍她的手,柔聲說道,「別擔心。」
「阿嬌。」劉嫖略微有些傷感,抬頭看著陳嬌,自從那日陳嬌傳信給她。讓她入宮迎接她回府,她就隱約感覺到這個女兒似乎又變了,變得不再高高在上,變得願意涉足塵世。但是,她經歷過太多的宮廷爭鬥,也看過太多的後宮爭寵,沒有了皇子,陳嬌已經失去最基本的資本了。廣玉再受寵也好。朝臣們縱使現在可以恭恭敬敬的。但是一旦有了利益衝突,每個人都會知道他們該選擇的是哪一方。因為陳家只代表現在,而衛家卻掌握著未來。
「衛青地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知道今次之後,衛家便會一飛沖天。只是,娘,衛家的地位再高,也不可能高過皇帝的。太子畢竟也只是太子,永遠在一人之下。」陳嬌說道,「我們需要的,是時間,時間越久,對我們越有利。」
「你是說……」劉嫖忽然心神一動,有些抓到陳嬌的話中之意了。
「娘。」陳嬌為了不讓劉嫖太過沮喪,說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有時候,太早立定太子,並不一定是件好事。還是那句古話,木秀於林啊。」陳嬌知道劉徹的時間還有很長,所以她絕對相信,時間在自己這邊的,只要她能夠等到那時,等到衛家地滔天權勢開始對帝王的皇權產生威脅的時候,無須任何人鼓動,劉徹自己會先下手除去衛家。
劉嫖細細思量了一番,忽然說道:「也許,你說的對。當初高祖不喜惠帝,固然是因為惠帝不類己,其實又何嘗不是因為惠帝的存在分薄了他地權威呢。」
「太子和皇帝之間的矛盾是永遠存在的,越早立太子,將來這個矛盾就爆發得越快。娘,我們只須管好自己,韜光養晦,以待來日便是。」陳嬌微微一笑,說道。這也是她特意搬回侯府的原因,不只是為了避開衛子夫,也是為了有時間好好和劉嫖長談一番,讓她不要再做什麼出格地事情。
「不錯。事到如今,我們和衛家早已經是不死不休之局,無論哪個皇子繼位,只要不是劉據便可以。」劉嫖說道,對於讓陳嬌再懷上一個皇子的事,她已經絕望了,如今也只求不要讓衛子夫的兒子當上皇帝便是。若能讓陳嬌再度登上後位,以嫡母的身份成為皇太后,對陳家來說亦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
想到這裡,劉嫖不覺看著陳嬌的肚子,歎了口氣。她道:「對了。嬌嬌,我聽說。原來在長樂宮的余信拒絕了皇帝送他出宮的好意,仍然打算留在宮裡?」
陳嬌不解她為何忽然提及此人,楞了一愣,然後說道:「是啊。雖然有太后地遺言,不過余宦丞自己不肯,皇帝也沒辦法。」
劉嫖微微一笑,說道:「他如今依然在長樂宮當差吧?」
「嗯。」陳嬌點了點頭。說道,「太后去了,長樂宮就空了。他既然不打算走,陛下便讓他管理長樂宮了。」
「依為娘的意思,他素來對你有好感。你平日在宮中倒是不妨對他釋放些好意。皇帝對他還是有幾分舊情在的,加上他在宮中數十年,有些什麼事情,也可以給你提個醒。」
陳嬌聽完劉嫖的提議後。沉吟了一番,說道:「我知道了。」
「稹兒,」送走了劉嫖,陳嬌抬頭對紀稹說道,「還記得當年我們撒出去的『棋子』嗎?」
「自然記得。」紀稹聽到此,臉色一正,問道,「姐姐現在要用上他們?」
「不。」陳嬌搖了搖頭,說道,「那些人如今都是經營商業地,對吧?」
「確實如此。」紀稹點頭道,「姐姐應該知道。如今天下,惟有商賈間的消息最為靈通,因而……」
「讓他們今後多置田產,買賣經營之事。作為副業即可。」陳嬌說道,「近幾年內,朝廷定會頒布抑商的律令,我不想他們受損失。」
「稹知道了。」紀稹點了點頭,然後皺眉問道,「那,賈杜康那頭……」
「他那頭便不用了。」陳嬌搖了搖頭,然後說道。「賈氏如今主營商業,貿然轉向,只怕太過引人注意了。況且,酒將來必然會變成官賣之物,賈氏怕是不能長久。」
「那……」紀稹皺眉道,「如今賈氏富甲天下,隱有天下第一豪富之勢,若是被朝廷打壓。對我們來說。未免有些可惜。不知道有沒有折中之法。」
陳嬌聽他這麼說,便低頭想了想。忽然想到一個人,賈杜康或可學他一學,只不知道賈杜康是否有那份才能。
平陽侯府
「侯爺,長公主殿下請你過去。」曹襄剛踏入家門,就被在門口久候地婢女給攔住了,他一貫孝順,便立刻跟在婢女後頭來到了劉婧地院子裡。
「襄兒來了!」劉婧方描好眉,整了整頭髮,走到兒子跟前,說道。
「孩兒見過娘親!」曹襄乖巧地給劉婧行了個禮。
「襄兒啊,你今年也二十了。」劉婧拉著兒子到席前跪坐下,說道。
「嗯。」曹襄點了點頭,說道,「娘,過了年我可就二十一了。再有下次機會,你可不能再攔著,不讓我出征啊。」
這次衛青出征,曹襄本是要跟去的,結果劉婧愛子心切,生生將兒子攔了回來,那頂替而去地韓說卻立下了大功,讓曹襄心中有些鬱悶。
「好,好。」劉婧笑著點頭道,「襄兒啊,你房中雖說有幾個妾室,可畢竟是奴婢出身,上不得檯面。娘思量著,也該為你尋一個合適的正妻了。你看,怎麼樣?」
曹襄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頭,說道:「可是,爹去世還未滿三年,身為人子就談婚論嫁,這……」
「娘也沒說要現在辦婚事。」劉婧笑道,「只是想先為你尋個合適地,過兩年再辦婚事。你看怎麼樣?」
「全憑娘親做主吧。」曹襄出身於世家,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只是某種籌碼,倒也沒有太多的牴觸心理,很快就點頭答應了。
「那就好。」劉婧聽到這個答案,立刻起身道,「娘這就進宮,去椒房殿為你把這婚事定下來。」
「什麼?椒房殿?」曹襄驚訝道。
「你是長公主的兒子,要娶自然是娶長公主。」劉婧丟下這句話,踏出門去。
椒房殿
衛子夫親自為劉婧斟上茶,臉上含笑,言語也是一如既往的謙恭,「平陽姐姐從去年那次之後就鮮少進宮,子夫還很擔憂姐姐的身子,正打算這一兩日去府上探望呢。不想,姐姐確是大好了。」
「不勞皇后娘娘掛心。」劉婧笑著接過茶杯,說道,「我這次來,是來恭喜皇后娘娘的。那日我便說,仲卿再立些功勳,大事可定,時間越久,我們的優勢便越大。」
衛子夫也不答話,只是笑著,她自然沒有忽略劉婧話中地刻意親近,但是,此時此刻是否接受她表現出的善意,衛子夫卻要思量一番。
「我這次來,是為了襄兒的婚事來的。」劉婧也不在意她不搭話,只管自己說道,「襄兒過年都二十一了。我想給他尋一門親事,你這做舅母的,可有什麼好姑娘可以介紹啊?」
衛子夫聽到此,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道:「配得上襄兒地姑娘,可是不多啊。平陽姐姐怕是要費心了。」
「只要結果是好的,我做婆婆的費點心思,倒也不怕。」劉婧笑道,「我看芯兒這孩子就不錯,今年也十三了,過兩年就及笄了,不知道皇后娘娘怎麼想?」
「呵呵,平陽姐姐能看上芯兒自然是她的福氣。」衛子夫初時沒想到劉婧會如此直接,愣了一愣,但是隨即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忙說道,「不過,襄兒還有兩年喪期,芯兒也還小,這事倒也不急著定下來。」
「自然,自然。」劉婧笑道,「我這也就是給你提個醒,芯兒那如花地容貌和玲瓏剔透的心思,我一貫是極喜歡的,這裡先和你說了,過兩年我們再把這事情定下。」
衛子夫笑而不語,她知道自己現在有矜持的本錢,和劉婧聯手的確是她所希望的,只是,這個時候她需要仔細想一想,究竟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劉婧也不急,她慢吞吞地喝著茶,心中道,衛子夫,你會答應本宮的。因為陳家對你來說,就如芒刺在背。徹兒可以拋棄阿嬌一次,卻絕對不會再做第二次。他不會讓自己犯兩次相同地錯誤。若不是阿嬌沒能生下皇子,若不是衛青如此爭氣,本宮亦不會將賭注投入你們衛家這條船啊。
陳嬌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十分熟悉的那張臉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她心中略有些驚訝,開口問道:「陛下怎麼來了?今日無須早朝嗎?」
「辰時了。」劉徹答道,溫柔地伸出手為她撩開臉頰邊的細發,說道,「起身陪朕出去走走吧。幾天不見,朕發現有些想念你和葭兒呢。」說完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方才出去招了綠珠和飄兒入內為她梳洗。
陳嬌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一幕十分的熟悉,兩年前的那一日,自己也是這樣看著他離去地背影,然後洗漱完了出去陪他出宮地,只不知道今日,要去做什麼。
搖了搖頭,甩開心中的雜念,陳嬌任綠珠和飄兒將她地長髮挽起,挽髻梳妝,穿上最普通的白色曲裾衣,走了出去。卻看到劉徹正將小小的葭兒抱在懷裡,臉上滿是笑容,紀稹、霍光和麥芽糖在一邊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