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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九十九章 遲遲鐘鼓初長夜(三) 文 / 那那

    第九十九章遲遲鐘鼓初長夜(三)

    右輔都尉。

    「夫人,這是今日的藥材,都在這裡了。」一個少年走到山間一座藥廬裡,對著裡面的人喊道。

    「好,知道了。」一個柔和的女音傳了出來,從藥廬內走出一個衣著樸素的婦人,她就是名聞天下的女神醫淳於緹縈。她將手中的一杯水遞給少年,說道:「銘兒,喝杯水。」

    少年咕咚咕咚幾口水下肚之後,總算感覺舒服了些,他喘了口氣,說道:「夫人,今天又有人在下面的村子裡打聽你呢。是不是下去見他們一見啊?」

    緹縈搖了搖頭,說道:「再看看吧。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好是歹……」

    緹縈對於近來一直尋覓自己行蹤的這批人也有些頭疼。這世界上,越是權勢顯赫榮華富貴的人,就越害怕死亡,所以他們捨得花大把的金錢去求方士修仙道,無論被騙了多少次都甘之如飴,而像緹縈這樣的能救人於瀕死之地的神醫,自然也有很多人在身後追逐。緹縈年輕時不知道被多少諸侯勳貴派人追尋過,對於擺脫這些探子自然有一套辦法。但是這一次,緹縈也隱隱感覺到尋覓自己的這批人並不簡單,只是不知道他們希望自己出手救助的人,是誰……

    「夫人,有人來了。」在緹縈陷入沉思的時候,鄭銘注意到有幾人竟然沿著山路跟到了這裡。

    緹縈抬起頭,望著上來的三個人,三人都還十分年輕,大約二十左右的年紀,定定地站到緹縈面前,很恭敬地說道:「見過緹縈夫人。」

    看到人已經找上門來了,緹縈倒也沒怎麼慌張。不緊不慢地問道:「你們來找我做什麼?」

    「夫人的醫術名聞天下,自然是來請夫人救人。」似乎是三人首領的一個男子上前一步,拱手道。

    「救誰?」

    「這一點,在下不知。但是,在下相信,夫人一定會救的。」那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遞與緹縈說道,「我家主人說。若夫人還記得當年贈書之意,請速速起身,若晚一時半刻,則我家主人性命危矣。」

    緹縈見到那卷書,臉色立刻一變,接過書一看,果然是當年自己親手刻寫,交與皎皎的醫書。她抬起頭。說道:「銘兒,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留在這裡照料藥廬。」

    鄭銘忽然被點到也是嚇了一跳,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他跟在緹縈身邊五六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緹縈著急地樣子呢。緹縈從屋內收拾了幾件衣裳出來,便對那三人說道:「走吧,可以出發了。」

    「夫人請。」三人側開身子,請緹縈先走。

    緹縈先前走了兩步。轉過頭來,沖那為首的男子問道:「不知道這位小哥如何稱呼?」

    「小的趙破奴。」

    ……

    「什麼?夫人已經被人請走了?」莊昕不可置信地問道。

    「是啊,昨天就被人請走了。」鄭銘回答道。莊昕去年曾經帶著李允來找過緹縈,所以鄭銘對他還是很有印象的。

    「那……你知道夫人向哪個方向去了?」莊昕繼續問道。

    「那邊。」鄭銘指了一個方向,說道,「我看夫人後來坐上的馬車,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那邊……」莊昕向那邊遙望去,「甘泉宮麼……」

    灞上。平陽侯府。

    「侯爺,你快去看看吧。長公主她,她……」曹襄剛在妻子的服侍下用完早膳,就看到母親的貼身婢女闖了進來。

    「怎麼了?」曹襄問道。

    「打昨兒起,長公主就不吃不喝地,昨夜奴婢安置她睡下,自己也去歇息了。沒想到今晨過去一看,長公主竟然睜著眼睛。好似。好似一宿沒睡了。」婢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曹襄一驚,立刻站起身。說道:「怎麼會這樣?」立馬就要往外走去,忽而又想起什麼,低頭對自己的妻子衛長公主劉芯說道,「你先歇著,我去去就來。今日還要陪你入宮去呢。」

    「嗯,你先去吧。母后那邊晚一時片刻不要緊的。」劉芯很是貼心地說道,臉上堆滿了笑容。

    「那,我先走了。」曹襄丟下一句,便匆匆離開了,父親死後,這個母親在他心中的地位不知不覺就重要了很多。

    曹襄去後,劉芯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去,她對著自己身邊的陪嫁宮女說道:「青兒,你去打聽一下,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要快!」

    青兒先是「啊」了一下,隨即便反應過來,忙應道:「是,公主。」

    看著青兒離去的身影,劉芯緩緩站起身。

    陽信長公主,身為父皇的親姐姐,當年一手安排母后入宮地你,有什麼事情能讓你緊張成那樣呢?

    ……

    「娘,你怎麼了?娘。」曹襄進到母親房中,發覺她果然雙眼遍佈血絲,神色憔悴,立刻覺得一陣心疼。

    「襄兒。」曹襄幾番叫喚,總算讓劉婧回過了神,茫然地望著兒子。

    「娘,出什麼事情了?」曹襄扶起劉婧,擔憂地問道,「怎麼把自己糟踏成這樣?」

    劉婧面對兒子的詢問,卻不說話,只是苦笑。

    「是不是,那個劉建說了什麼?讓你為難了?」曹襄忽然想到,昨日那個叫劉建的人來訪時,自己就退下了,也許是那人說了些什麼。他立刻轉頭詢問婢女,「娘是不是在那人離去之後,才吃不下睡不著的?」

    見婢女點了點頭,他立刻火了,殺氣騰騰地向外闖去,說道:「他現在在哪裡?本侯要找他算賬。」

    「……回侯爺,奴婢們安排那位住在後院。」

    ……

    「在後院?」劉芯重複道。

    「是啊。公主。聽說長公主還下令任何人不許進出那裡呢。」青兒說道。

    「那……你打聽出那人的身份了沒有?」

    「後院地侍衛們嘴巴嚴實,怎麼都不肯說。後來奴婢去問了昨天看門的奴婢,他說,來人自稱是淮南王孫。」

    「淮南……」劉芯想到舅舅曾說過的欲令冠世侯紀稹領軍平淮,難道說,此事並不單純……

    「青兒,我們去後院。」劉芯迅速起身,說道。

    ……

    「不許去!」劉婧略略有些嘶啞的聲音喝阻了兒子地離去。「襄兒,不可魯莽,你過來坐下。」

    曹襄在母親的喝阻下,不甘不願地回了來,問道:「娘,到底什麼事情,你就快說吧。看你這樣,我可急死了。」

    「襄兒……」劉婧為難地低頭。卻無法將自己憂心的事情說出口。這個兒子,她太瞭解了,雖然生在開國功臣之家,繼承了皇室的血統,但是卻因為這自出生便如影隨形的富貴而看不到那背後的陰謀詭計、刀光劍影。也許。這種出身的孩子都是這樣,因為他們享有等同皇家的榮華,卻不必承受兄妹間地爭名奪利以及擔當治國大任後隨之而來的重壓。

    「襄兒啊,為娘這一生。怕是沒有哪次像今日這麼為難了。」劉婧歎息道。

    ……

    「你是說,我父皇可能遇刺?」劉芯手中的絲帕輕輕落到了地上,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

    「是的,公主。」劉建恭敬地說道,「這可是千真萬確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虛言。」

    ……

    「娘。」曹襄亦覺得奇怪,在他的記憶裡從來沒見過劉婧這副樣子。他地母親處理任何事情都是雲淡風輕、得心應手地,就像當初利用國喪之事。輕描淡寫地處死了父親最寵愛的那幾個姬妾,使得他平陽侯世子地地位變得牢不可破;就像當初受詔進京,母親便果斷地要求平陽侯府舉家搬遷,而他們平陽侯一系竟然也在她的安排下順利地在長安留了下來,不必再歸國;就像當初進獻衛皇后入宮,母親此後不顧館陶大長公主地威脅,替衛家將壓力一併擔下,終究得到了如今衛家下嫁公主以報……

    「到底該怎麼做呢?該怎麼做呢?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呢?」劉婧彷彿陷入了某種魔魘之中。不能自拔。

    這時有人觸了觸房門。示意有事稟報。

    曹襄皺眉喊道:「什麼事?」

    「侯爺,公主她準備入宮了。你是否也一起起身啊?」

    「不是說一起去的嗎?怎麼她……」曹襄有些摸不找頭腦。

    劉婧猛然清醒,沖外面喊道:「她去過後院了?」

    門外之人愣了一下,答道:「……公主的確是從後院出來地。」

    「混賬!不是說了任何人都不許踏入後院嗎?」劉婧想要起身,但是卻因為用力過猛,剛起一半人就感覺到一陣暈眩。

    「娘,小心點。」曹襄忙扶住劉婧。

    劉婧靠在兒子身上,喘了幾口氣,終於好了一點,苦笑一陣,說道:「現在,倒是不用為難了。」

    椒房殿

    整個大殿裡,氣壓沉重得讓人連氣也不敢喘一下,大部分的宮女宦官都已經被驅趕到了殿外,大殿之中僅留下衛子夫母女二人以及崔依依。

    衛子夫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連帶著讓劉芯和崔依依都不敢說話,只愣愣地盯著她。只見她的臉色陰晴不定,幾番變化,才終於有了一絲動作,她伸出手去端案上的茶,但是略有些顫抖的雙手卻將茶杯碰翻了,茶水灑在案上,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

    崔依依忙上前說道:「娘娘,我來。」立刻扶正杯子,重新倒上熱茶,遞到衛子夫的手中。

    衛子夫喝下一口茶,臉色才正常了些,開口說道:「依依,你現在去派人請大將軍和陳詹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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