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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漠無垠江湖遠(二) 文 / 那那

    第一百五十三章大漠無垠江湖遠(二)

    劉姍輕笑著看著大受打擊的霍去病離去,知道他此刻嘴上說不信,心中怕是已信了五分。

    「閼氏,你和這位將軍說了什麼?怎麼他現在這幅樣子?」阿犁是聽不懂漢語的,她好奇地問道。

    「說了什麼啊,只是說了那一日晚上,我們看到的事情而已。」劉姍柳眉輕揚,以匈奴語對阿犁說道。

    「那一日晚上……」阿犁恍然大悟,說道,「是我們初到漢軍營地的那天晚上,閼氏你非要出去走走的時候,看到的嗎?」

    公孫賀的閃避以及湊巧導致了紀稹被刺的舉動,雖然做得巧妙,混亂之間,也真的沒有人注意到他,加上後來趙信的隨之來襲,很容易讓人認為這一系列的襲擊都是趙信的精心策劃罷了。所以就連霍去病也這樣被輕易瞞過了,沒有絲毫懷疑。可是這些人裡,卻不包括從頭到尾都在紀稹、公孫賀二人身側,接受他們保護的劉姍。

    劉姍沒有漏過在紀稹中劍倒地的那一刻,公孫賀嘴角微微泛起的笑意,沒有漏過事後他對那些亂兵的下手狠辣,更沒有漏過當日深夜,他負責處理亂兵屍體時,故意命人將其中幾具屍體以刀劍砍為肉泥。見多了匈奴貴族間的內鬥的劉姍,幾乎是本能地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將這一切都掩蓋了下來。因為她當時初歸大漢,還沒機會仔細考慮,如何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阿犁,花都摘得差不多了嗎?」劉姍懶洋洋地問道。

    「差不多了。」

    「那我們去昭陽殿吧。阿嬌,一定等久了。」劉姍捧著鮮花,裊娜地向昭陽殿方向行去。

    「娘,我給你彈琴聽。」劉葭乖巧地陪在母親身邊。討好道,「前幾天,萃嬸嬸又教了我新曲子了。」

    陳嬌靠在軟榻上,朝她笑了笑,說道:「好啊。讓娘看看你是不是進步了。」劉葭得了母親的允諾,歡呼雀躍地呼喊著宮女們將琴擺上案,擺好姿勢,開始彈奏了。

    為了紀稹的事情。劉徹將這個滯留在外的女兒給招回來後,就沒有再讓她離開了。而陳嬌在處理完紀稹的葬禮後,一場大病,醒而復昏,如此反覆了數月,幾次都有喪命之險,讓劉徹更難放心,也留著一雙兒女在她身側時刻守著。也可讓陳嬌心情好些。

    「阿嬌妹妹,今日心情可好些了嗎?」劉姍的聲音遠遠地就傳了過來。劉葭聽到這聲音,也停下了手,甜甜一笑,說道:「娘。是南宮姑姑來了。」

    劉姍很快來到了母女二人地身邊,她笑著將花遞給飄兒,說道:「就知道妹妹醒了。這是花園裡新開的,姐姐摘一點來。放你殿內,也可作賞心悅目之用。」

    「姐姐費心了。」陳嬌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她與劉姍從前並無太多交情,畢竟在阿嬌完全懂事之前,劉姍就去了匈奴。只是,劉姍歸漢之後,暫住宮中,由於劉徹對這位姐姐的格外照拂。經常性地宣她一起用膳什麼的,兩人接觸的機會也就多了。而劉姍許是常年在外,在長安認識的故舊並不多,拜見了太后與先皇的陵墓後,也只能和姐姐平陽公主,妹妹隆慮公主間走動,不過大部分時間她還是留在宮裡,因此倒是特別喜歡往昭陽殿這頭來竄門子。

    「姑姑。」劉葭對這位新姑姑也不排斥。一見面就甜甜地喊道。

    「乖孩子。」劉姍低下身子。摸了摸劉葭的腦袋,問道。「怎麼只有你在?弟弟呢?」

    「弟弟困了,阿奴帶他去睡覺。」劉葭仰著頭,回答道。

    劉姍笑著陪陳嬌和劉葭閒談了一會兒後,便找了個借口將劉葭打發了出去,單獨留下與陳嬌對話。

    「姐姐有什麼要說嗎?」陳嬌經過這許多年地歷練,一眼便看出了劉姍今日的來意似乎不那麼簡單,主動開口問道。

    「原本阿嬌妹妹你現在身子不好,這些事,是不該拿來煩你的。」劉姍扶著額頭,歎了口氣,說道,「可是這事,卻又實在嚴重,事關我那月關侄兒,卻是不得不煩擾你了。」

    「月關?怎麼了?」聽到兒子的名字,陳嬌立刻振作起精神問道。

    「我也是才知道的。」劉姍說道,「聽說今日朝會上,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上奏請求分封諸王,以固天下。附議之臣多達半數。如果此議被採納,我怕我那月關侄兒年紀小小,卻要早早離父母遠去了呢。」

    「你說什麼?霍去病他竟然……」陳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姍。

    「事後,陛下倒是宣了冠軍侯單獨相見,只是不知道,到底說了什麼。」劉姍繼續說道,「如果皇帝真的做了決定,阿嬌妹妹你可得早做打算啊。」

    陳嬌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此事,多謝姐姐告知。阿嬌知道了。」

    送走了劉姍後,陳嬌立刻尋來飄兒,著她去打探今日早朝之事,證實了劉姍所言後,她不禁歎了口氣,說道:「罷了,人走茶涼,本就如此。他原就是為家人,如今連稹兒都不在了,又哪裡能指望他會手下留情呢。」

    「娘娘,你看這事可怎麼辦啊?小皇子還那麼小,若真的分封就藩,以後再想相見,可就……」阿奴聽了之後,急得都快掉下眼淚來了。

    「娘娘,要不要去請大長公主和李大人入宮來商量一下。」飄兒如此提議。

    「不用了。」陳嬌斷然拒絕,說道,「娘年紀大了,不必用這件事打擾她。李大人……」她苦笑一下,說道,「也不必找他。這事我會自己處理。」

    「所以,那一晚。公孫大人的確將那幾個亂兵地屍體砍為肉泥了?」霍去病看著底下的幾個兵士問道。事隔半年多,當初那幾個叛兵的屍體早已不可尋覓,他只能通過詢問當時在場者,來瞭解當時的情況。

    「是啊。」那兵士坦然答道,「公孫大人說他們的行徑太過可惡,說要效古人鞭屍之行,以洩憤。」

    「那你們可還記得,公孫大人砍地。是那幾個亂兵屍體的哪個部位?」霍去病又問道。

    「哪裡?」幾個兵士相互討論了一下,最後答道,「是胸口。公孫大人說,要將這般黑心背德之人的心給挖出來看看。」

    霍去病合上眼睛,說道:「小光,讓他們退下吧。」

    「是。哥。」霍光乖巧地應道。他一邊吩咐那幾個兵士離開,一邊奇怪看著自己的哥哥,不明白為什麼事隔半年之後。他忽然對那次突襲又有了興趣。

    是地。就如南宮公主所說,姨丈的所作所為大有可疑。為了紀稹的死而鞭屍洩憤?別人或許能相信這個理由,可是不會有人比他更明白,衛家人對於紀稹的死感到多麼地欣喜。且不說,與紀稹有宿怨的公孫敬聲是如何迫不及待的在家裡大開宴會慶祝。便是連自己的娘親、姨娘等人提及此事,嘴角都會出現不自覺地笑意,洩露她們真正的心情。

    鞭屍卻又專挑胸口下手?霍去病扶著額頭,輕笑起來。據他所知道。衛家所圈養的死士,在胸口處都會有一道標記,那是忠於衛家的標記。這鞭屍,是否也可理解為,姨丈害怕他發現事情地真相,急不可耐地先一步將證據毀滅了呢。

    「哥,人都送走了。」霍光走進房內,對霍去病稟報道。「哥怎麼忽然對那時的事有了興趣?」

    霍去病抿著唇,並沒有回答他。霍光見他不說話,便又轉移話題道:「剛才,詹事府那邊派人來說,老夫人病倒了,讓哥你回去探望一下。」

    「我娘病了?」霍去病緩緩轉身,看著霍光。

    「是啊。」霍光答道,「說是哥你出征前就病倒過一次。那次嚴重到人都昏迷不醒了。只是那時候怕你心中掛念。沒對外說。其實當時,她連陽石公主的婚禮都沒法出席。後來調養了大半年。可算是好了。卻不知道怎麼的,這次又復發了。」

    「我娘,病得那麼嚴重?而且之前還昏迷不醒過?」霍去病皺起眉頭,畢竟是身生之母,他地心思倒是被轉了一些到這裡來。他抬腳就要往外走,衣袖揮動間,將隨身攜帶地平安符掉到了地上。霍光忙彎下身子幫他拾起。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是姨娘托我來的。她給你縫地。不然你這破地方,你以為我愛來嗎?」

    「我娘,最近身體好嗎?」

    「還不錯。她正忙著幫陽石公主籌辦婚事。人逢喜事精神爽,身體自然也好。」

    「你還真倒霉,竟然碰上了匈奴主力。」

    「是啊。他們好似知道我們的行軍路線似地。」記得那時候,紀稹的表情十分嚴肅,不像是隨口抱怨。只是意氣風發的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在霍光彎腰拾起平安符,交還給他的一瞬間,十個多月、半年前的一幕幕在霍去病的腦海裡交織著閃現。

    「難道……」霍去病扶著額頭,退了半步。

    「哥?」

    「……小光,你說我娘病到昏迷,那她應該沒辦法給我縫製平安符才是。」

    「是啊。這又怎麼了?」

    「以前,她送平安符,從來都是派遣府裡的老人來的,為什麼那一次派了衛伉來?如果真地病得不願讓我發現,不是應該讓一切保持原樣嗎?」

    「哥,你怎麼了?」霍光擔心地往前靠近,想要伸手去觸摸霍去病的額頭,卻發現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哥,你病了嗎?」

    霍去病卻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過身,向馬廄飛奔而去,留下霍光在他身後擔心地追著。霍光見霍去病騎上馬。飛奔而去。霍光一下子急了,他對管家喊道:「快讓親兵們去追侯爺,看看他去了哪裡?」

    霍去病一路闖進長平侯府,風風火火地推開衛伉的房門。衛伉正在房內和自己新娶的小妾**,見霍去病闖了進來,他理了理衣衫,邪邪一笑,說道:「這不是去病表哥嗎?有什麼事?」

    霍去病從腰間抽出劍。直指著衛伉,冷冷地說道:「叫她們全部出去。」

    衛伉的嬌妻美婢們被嚇唬得不輕,只有衛伉不在乎地拍了拍小妾的屁股,說道:「出去吧,沒看我們的驃騎將軍發火了嗎?」打發走那些大呼小叫地女人們後,衛伉正視著霍去病問道:「不知道我哪裡做得不好,招惹了將軍你啊?」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地安慰,霍去病一路闖進來。動作這麼大,這會兒肯定已經有人去請衛青了。霍去病火氣再大,也不會,更不敢當著衛青地面殺了他的兒子。

    「你偷了我房中地行軍圖。」霍去病用冰冷的劍鋒正對著衛伉,用的是肯定句。

    衛伉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了。氣氛立刻變得凝重許多。

    「誰告訴你地?」衛伉問道。

    「這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衛伉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面上又開始呈現出無所謂的神色。

    「果然是你們。竟然是你們。」霍去病握劍的手將冰冷的劍柄越抓越緊,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是我們如何?你打算為你那知己報仇嗎?」在房門被再度推開的那一刻。衛伉傲據地仰起了臉,對著霍去病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挑釁道,「你若有膽量,大可以一劍,朝這裡,刺下去。然後是你爹,是公孫姨丈。」

    「住口!」霍去病感到心中的那股憤怒不可遏制地湧上來。手中劍便毫不客氣地朝衛伉落下。

    「住手!」衛青地聲音亦隨之趕到。

    衛伉連身子也沒動,看著被衛青打飛的劍從自己的身側飛過,他甚至清楚看到,在劍刃上一閃而過的自己的眼。待那劍插入柱子裡,衛伉緩過神,衛青和霍去病已交手數招。他二人多年未曾動手,這一次對招,一個盛怒之下。一個心繫愛子。倒是全部留手,若非手中沒有武器。怕已和生死相拼無異。到底是霍去病年輕力壯些,他地武藝雖然全系衛青所傳,如今卻也已到了青出於藍的時候了。

    在有限的空間裡,幾個騰挪繞開衛青後,霍去病左手直取衛伉,在他掐住衛伉的脖子後,房內終於恢復了平靜。

    「去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伉兒哪裡得罪你了。」衛青見兒子已經在霍去病掌控之中,也便停下了動作,皺著眉頭問道。

    「嘿嘿。霍去病,你很生氣嗎?很想殺了我嗎?」衛伉卻毫不在乎自己地生死,繼續挑釁道,「那你就來啊。殺了我。可是,我不過是實施計劃的小卒子罷了。你只殺了我,可遠遠不夠。」

    只這短短幾句話,衛青便聽出了一些苗頭,他心頭一跳,忙上前按住霍去病的手,說道:「去病,你先放手。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就是。」說罷,他開始使勁往霍去病手上按去,說道,「鬆手。」在衛青的一句句勸說下,霍去病終於慢慢鬆開了手。

    衛伉桀傲地看著霍去病,毫不退縮地說道:「事情做了也便做了,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遮遮掩掩的。紀稹是我們弄死的。你爹定的計,我盜的行軍圖,可惜他命大沒死在兩軍陣前。然後公孫姨丈順勢誘導了你手下那寫匈奴降將,總算沒讓他逃過一劫。所以,你若,你若想報仇,殺了我之後,可別忘了去殺了公孫姨丈,再回家殺了你爹。」

    霍去病看著衛伉地眼神越發地冷冽起來,但是身子卻再沒有動作。

    「只是你殺了我們,卻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向世人解釋你這悖逆之舉呢?」衛伉不屑地笑道,「這理由,可不好編啊。所以,你若真想報仇,我給你提供個最快最便捷的方法好了。現在立刻,到宮裡去,向我們的皇帝陛下說出一切,讓他降旨來懲罰我們,拉整個衛家去給紀稹做陪葬。這辦法,乾淨利落,還可以為你贏得大義滅親的美名呢。」

    衛青聽兒子越說越不像話,大喝道:「伉兒,住口!」

    衛伉卻不理會他,只冷哼一聲,說道:「你若不像拿整個衛家去給紀稹做陪葬,那就給我安安靜靜的滾出這個房間,別再拿劍指著本侯爺!」

    霍去病僵直著身子,走過衛伉身邊,將自己的劍從牆上拔出,插回劍靴內。他沒有理會衛青的呼喊,逕自上馬,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冠軍侯府。

    霍光自他出去後,一直在家裡焦急地等待著,聽下人來報說霍去病回來了,立刻跑出來相迎,焦急地說道:「哥,你去哪裡了?不知道我很……」話沒說兩句,就看到霍去病似乎比出去之前更不對勁,他地臉色灰白,滿臉死氣,似乎是受了什麼大刺激。

    「哥,你怎麼了?」霍光已長到了霍去病胸口地位置,他扶著霍去病的手臂,問道。

    「噗!」

    霍光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霍去病已是口吐鮮血地倒在他地懷中。

    「哥!」霍光大叫起來,「管家,快去叫大夫。」

    霍去病的神智卻已經游離在身體之外,他對身旁紛亂的一切恍若未聞,眼前彷彿看到好友熟悉如往昔的笑容,在半空之中飄蕩著。

    微之,對不起。害了你的,竟然是我,而不是別人,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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