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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四) 文 / 那那

    第一百六十九章善惡到頭終有報(四)

    夏初時節,長安城郊的小樹林裡,一隻不知名的鳥兒一聲驚叫後跌落在地。一個陽光少年走上前來,將地上的鳥兒捧起,見羽毛未傷,笑著轉過頭,看向身後人道:「爹,沒傷到哦。」

    那人騎著馬,從陰影後出來,看著少年,笑了笑,說道:「允兒的箭術是越來越好了。的確不負你師傅的教導。」那人赫然就是大漢御史大夫李希,而他身前的少年不必多說,自然就是成年的李允了。

    「爹謙虛了。孩兒的武藝有泰半是爹爹的功勞呢。」李允搖了搖頭,說道。

    李希笑著點了點頭,只策馬繼續前行,李允躍馬而上,與李希並肩行走。俄而,李允開口說道:「爹,以孩兒的武藝與見識,比霍光如何?」

    李希驚訝地轉過頭,看向兒子,笑了笑,公允地說道:「子孟是百年不遇之才。我兒雖則優秀,不過,比他卻是稍有不如。若只比武藝,你應是稍強與他的。子孟雖然習武,不過卻並未精研此術。」

    「那孩兒的見識,比李陵如何?」李允又追問道。

    「……伯仲之間。」李希聽到兒子的又一追問,隱約猜到了他的目的,回答便有些猶疑起來了。

    「孩兒聽母親說,父親常將霍李二人比作我大漢未來二十年之棟樑。既然孩兒絕不遜色與他們二人,為何你卻從不肯讓孩兒出仕?」李允畢竟年輕,立刻將自己的心事脫口而出,說道,「反正至今也無人知曉孩兒身世。孩兒可以以江充的身份,自薦於地方太守,絕不沾父親的光。」

    李希的臉色出口的話語而慢慢陰沉了下來。看著意氣風發的兒子,說道:「你懂什麼!我膝下唯你一個兒子,若有好歹,誰人來承繼我地香火。你若眼中還有我這個父親,那出仕之事,就莫再提了」

    「父親!」李允見自己所求被斷然拒絕,不禁焦急,脫口而出道。「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你如今是御史,將來會是丞相,阿嬌姨母雖然不曾重登後位,可是卻一直獨寵後宮。你到底還在害怕什麼?」

    李希冷眼看著兒子,說道:「允兒,為父倒想問你,你又到底在急什麼?你原本對功名利祿從不在意,為什麼這一二年卻如此焦急?」

    李允見父親如此質疑自己。不怒反笑,說道:「父親,你以為我在意什麼榮華富貴嗎?我只不過,想一展所長罷了。我不想佔你的光,可也不能。因為你是御史,我便要徹底退讓消失,為了你所謂的香火,我便要自甘墮落!」

    李希看著面目相似的兒子。彷彿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血緣,竟然可以神奇如斯。

    他一瞬間,彷彿失卻了所有力氣,他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允兒,你可知道,仕途凶險。尤其,在我們這位陛下的手下。」

    「無論前方會是什麼樣的道路。我都想去闖一闖。父親。」李允執著地看著李希,毫不退讓。

    李希只有些怔怔地望著兒子,說道:「也許,你娘說的對。我們一家,其實應該歸隱才對。」

    「父親何必說這樣地喪氣話。」李允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是。」

    李希正欲再說些什麼。就聽到遠處一陣馬蹄聲。一騎飛來,卻是莊昕。

    莊昕走到二人跟前。低聲道:「霍光大人求見。」

    李希對李允說道:「你隨你師傅退下。」

    李允搖了搖頭,說道:「不,父親,讓我看看他。」

    李希知道不能讓霍光久候,又拗不過兒子,便只能點頭答應了。李允遠遠看到霍光一身黑色朝服,向這邊疾步行來,他略略有些羨慕地望著,在霍光靠近時,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側身到李希身後,做隨從狀。不過李允仍然無法知道霍光到底和李希說了些什麼,他與莊昕都被屏退後,只遙遙看著霍光與李希細語。而李希的神情時而灰時而白地變化著,最後憤憤地捶打著馬背,引得馬兒嘶鳴不已。

    李允與莊昕低語道:「師傅,你看霍光與我爹說了些什麼?」

    莊昕服侍李希多年,倒是第一次看到他情緒變化如此明顯,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

    「光當!」茶杯被一隻保養得宜的手掀翻,淺黃的液體順著玉幾滑落,一滴一滴滴落在榻上。

    「姐姐,你沒事吧?」劉姍看著劉婧,身子一動不動,只平靜地問道。

    劉婧顫抖著雙手將茶杯扶正,用茶巾將幾面插乾淨。她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再說一遍!」

    「姐姐,你已聽清了,又何須我再重複?」劉姍嘴角劃出一抹說不清含義的笑,說道,「姐姐,我只是不明白,以你的聰慧,何以會這麼多年來,都沒發現真相?衛長她,在你府中可是留下了太多的蛛絲馬跡。」

    劉婧用力地閉上眼睛,回想著這些年來,府中地詭異變化。她不是不知道這個媳婦心中有事,可是……

    可是……

    可是她以為,那只是因為紀稹之死!

    她以為,那只是這個媳婦無法承受合謀害死紀稹、連累霍去病出走的壓力。卻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己兒子的死上……

    劉婧右手緊握,指甲緊緊扣到了肉裡,尖銳的疼痛由表皮傳到心裡。

    虧她一直憂心紀稹之事會因為她的失態而被皇帝發覺,虧她這些年來,一直在為她掩蓋這一切……竟然就在她地眼皮底下……

    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嗎?

    「姐姐,事情,我已說清楚了,接下來要怎麼做,可就只看你一句話了。」劉姍微笑道。「陛下是尊敬我們的。你若不肯,他是絕對不會動襄兒一根毫毛的。只是,你確定,你真的要為了衛家,讓自己地兒子含冤受辱,讓自己和我們地弟弟更加離心離德嗎?」

    室內,一片靜寂。

    「……就算,我想將一切苦果吞下去。你們會肯嗎?」許久以後。劉婧緩緩抬起頭,直視著自己一度分別了十幾年,而回朝之後,立刻將自己的風采完全蓋過的妹妹。

    「姐姐,你該回平陽縣了。」劉姍與劉婧對視著,一字一頓地說道,「回去,至少還保住了弘兒。全了你和姐夫的夫妻之情。你至少,還擁有一個與你血脈相連的孩子。單這一點,你就比妹妹我,強得多了。」

    同樣雍容華貴的裝束,同樣平穩無波的面容。同樣飽經滄桑地雙眼。

    姐妹二人同時從對方地眸裡,看到了自己花白的發與眼角的皺紋……

    忽然間,幾十年前,南宮公主被送離皇宮的那一幕。重現眼前,彷彿昨日重臨。

    那時,她們都還年輕,想到從今天生離,山高水遠,永無相見之日,姐妹間也曾有過抱頭痛哭的時候。那時候,她們的母親不是皇后。弟弟不是太子,她們一直都很畏懼身為長公主的館陶姑姑,從未想過,兩人將來有一日,會以那位姑姑為目標,各自加入這場朝政博弈。

    「姐姐,你比我強多了。我是除了這些之外,再也抓不到別地了。」劉姍輕輕一歎。說道。「有襄兒地事在,你在陛下那邊也可全身而退。你走吧。」說罷。她略微有些蕭然地站起身,向外間走去。

    劉婧挺著脊樑,看著劉姍遠去,直到劉姍消失不見,那表面的堅強終於坍塌了下來。

    「啊~~~~~」

    晴天白日,平陽侯府內發出了一聲類似野獸地嚎叫。劉姍此時不過行到門口,立刻就聽到了那聲音,她怔怔地回身。

    「公主。」在門外侯著的胡貓兒不解地看著劉姍,開口喚道。

    劉姍轉過頭,看著胡貓兒,忽然有些欣慰道:「沒事,我們走吧。」

    甘泉宮

    陳嬌聽完飄兒的稟報,眉頭緊皺,起身向外行去,口中說道:「陛下現在在哪裡?」

    「還在觀台上呢。」飄兒忙說道,「楊常侍正在一邊伺候著。」

    陳嬌點了點頭,疾步向劉徹所在地方向行去,不一會兒,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孤獨地站在高台之上,眺望著遠方。

    「怎麼也不披件衣衫?你當你的身子還和從前一樣吶?」陳嬌輕輕歎了口氣,走到劉徹身邊,伸手握住他冰涼的手,輕聲說道。

    劉徹轉過頭,看向陳嬌,兩人間有一種老夫老妻獨有地默契。劉徹笑了笑,說道:「你來了。」

    陳嬌點了點頭,猶疑道:「是朝中,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啊,倒真沒什麼事。」劉徹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朕只是想,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怎麼了?」

    「丞相與御史一起上了一道表奏。」劉徹揚了揚手中的表奏,看著陳嬌,說道,「要求徹查平陽共侯的死因。」

    陳嬌身子一震,咬著唇,說道:「你查到什麼了嗎?」曹襄的死,她是記得的。這個素來和紀稹親善的孩子,忽然間就倒在了未央宮外的御道旁,那是毫無徵兆地猝死,在當時頗引起了一陣轟動。只是,其時朝中風雨甚多,劉徹雖然心中有疑惑,卻未及徹查,曹襄便被傷心欲絕的劉芯埋葬了。

    劉徹默默看著陳嬌,說道:「李卿與張湯,是不會毫無緣故地提及此事的。若無確定把握,以他二人的身份,又何以會輕易聯名要求擾攘襄兒身後安寧。朕不必查也知道,此事定會牽連到許多人……朕只是在想,它到底會牽連出什麼,朕所不知道的事。」

    陳嬌看著劉徹嘴角嘲諷的笑,有些心驚,不安道:「陛下……」

    「別擔心。朕有分寸的。」劉徹摸了摸陳嬌的臉,安慰道。他隨即轉身向下行去,留下陳嬌一人在觀台上吹著風。陳嬌回想著剛才劉徹眸中久違地冷意,身子有些寒冷,她對身側地飄兒低聲道:「飄兒,去聯繫李大人,我想知道,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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