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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金屋人物譜 番外 章 上窮碧落下黃泉 文 / 那那

    番外章上窮碧落下黃泉

    遠處山巒連綿起伏,與草原平緩地聯成一線,藍天白雲下,黃色的沙石路,綠色的草地,左近曲折蜿蜒的河,各種色彩與天的光輝交融。汽車過處,漫漫黃沙揚起,引得車中人嘖嘖稱讚。

    「這大西北的風光果然不是江南水鄉可以比擬的啊。」

    「你看那胡楊,真漂亮啊。」

    開車的維吾爾族司機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道:「再過去,就是大漢冠軍侯的衣冠塚。是這一帶最出名的名勝古跡。西域軍史博物館才請人精心翻修過,很漂亮的。」

    「真的嗎?聽說那個衣冠塚的來歷有好多神秘的傳聞呢。漂不漂亮啊?」這一下,就挑起了一些旅客的興趣了,一個嬌俏的少女忙將身子挪到司機身後,問道。

    「呵呵,這個你問最後那排得小兄弟吧。」司機笑呵呵道,「他從六年前開始,每年都來一趟,最瞭解那個衣冠塚了。」

    經司機這麼一說,一車人的目光頓時齊刷刷地聚焦到了最後一排,那個上車以後就一直望著窗外,沉默不語的青年。

    最初發話的少女瞇著眼睛,望向青年如刀削般的五官,忽然覺得有些眼熟,卻是一時想不起在何處看到過。她開口問道:「你是雙璧的崇拜者嗎?每年都來一次西北?」

    青年轉頭,看著車內一眾好奇的眼神,笑了笑,說道:「我只是喜歡這裡的風景,這個地方,令人懷念而且心曠神怡。」他的聲音,低低的很有磁性。少女聽著這聲音,忽然有一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她臉上一紅縮到身旁中年男子的身後,竟然有些羞澀。

    那中年男子似乎是少女地父執輩,他嘲笑般地在少女鼻子上勾了勾,轉身落落大凡地向青年招呼道:「小兄弟叫什麼名字?這一路過去,還有好幾個小時呢。自我介紹下,好稱呼。我叫曾景,做考古工作的。這是我女兒,曾甄。」

    「我叫紀稹。」青年點了點頭。自我介紹道。

    「咦!你真的很崇拜雙壁誒。竟然取了和冠世侯一樣的名字。」曾甄聽到這個名字,又是一陣驚呼。

    紀稹回之一笑,卻是不語。

    曾甄剛才那點羞澀褪去後,又恢復了麻雀本色,嘰嘰喳喳道:「這麼說來,你應該比較喜歡冠世侯才是。那怎麼來西北啊,冠世侯的陵墓在東北誒。」

    「那裡,我年底的時候會去。」紀稹答道。

    「你真的。很死忠誒。一般人最多去搜搜他們的相關資料,絕少親赴陵前祭拜地。你還年復一年地來。」曾甄感歎道,「我還以為只有我爹地這種考古狂人才會對這些陵墓古跡孜孜以求。」

    「甄甄,怎麼能這麼說。」曾景不樂意地高聲說道,「這些陵墓都是非常偉大的存在。通過它們我們才能明白千年前的人呢們對死者的哀思與懷念,觸摸到先人生存的痕跡,抓住歷史上那些輝光而光彩的瞬間……」

    曾甄誇張地堵住耳朵,向紀稹道歉道:「不好意思啊。一說道那些陵墓。我爹地就職業病發作。」

    紀稹卻是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我能明白。我每次來,也為了讓那高聳的墓碑與經歷了千載風霜的石塊告訴我,一切曾真地存在。」

    「紀兄弟,你能明白。」曾景開心地拉住紀稹的手,說道,「這真是太好了。你是什麼專業的?考不考慮學考古學?我告訴你,這年頭。真心喜愛考古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許多人機械地挖掘與保護,根本不能享受歷史文物給我們帶來的巨大快樂。你能體會,表示你很有這方面地才華,不如我收你……」

    「爹地~~~~」曾甄受不了地大喊道:「紀大哥一看就知道已經畢業好多年啦!拜託你不要這麼丟臉好不好!」

    「你這個逆女,你懂什麼!不能繼承老父衣缽,也別阻礙我找關門弟子啊!」

    行程就這樣在曾氏父女的互相埋汰中飛快地過去了。三個小時後,汽車終於停了下來。旅人們將自己的行李從車上拖下。紛紛走向預訂好的旅店裡。曾氏父女亦隨著大流一塊向旅店進發,曾甄奇怪地發現紀稹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了。她轉頭問司機道:「司機大哥。紀大哥不和我們住一個旅店嗎?」

    「不是,現在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他一般會先到去病陵那裡坐坐。吃飯時間,再過來。」司機將車窗搖上,跳下車,說道。

    曾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了轉,笑嘻嘻地將行李往父親那一丟,拉住司機地衣角,說道:「司機大哥,也先帶我去看看去病陵吧。我第一次來,還沒見過呢。」

    司機抬頭看了看曾景,得到示意後,便點頭帶曾甄前去了。去病陵距離投宿的旅店並不遠,走路大約十幾分鐘的旅程。離開旅店只幾十米,就已經是一片黃沙了。

    司機一邊帶路一邊解釋道:「這一帶啊,因為十幾年前的過度開墾,沙漠化得厲害。離了綠化區,就是黃沙滾滾,如果不是有個去病陵,這個小綠洲怕是早被捨棄了。」

    「我在網上看到過去病陵的圖片。孤塚向黃沙的感覺非常漂亮呢。不過,要是像你說的,這裡除了去病陵就是黃沙,那紀大哥這麼早過來做什麼?離吃飯還有兩個小時呢。他就這樣對著黃沙啊?」

    「喏!」司機指了指前方,紀稹正將一束白花放在陵前,然後在一旁高起的石塊上坐下,沉默不語地看著去病陵,「他不是對著黃沙,是對著去病陵。他每年都會過來一次,每次待三到五天。來地時候,就坐在陵前,什麼也不幹。有時候也會唸唸有詞地說些什麼似的。不過我們沒靠近過,也聽不到。」

    曾甄看了看周圍單調的黃色,感覺逼人的灼熱直燒皮膚,不禁咂舌,說道:「太誇張了。崇拜雙壁到這份上,他可以去雙壁網上拚個死忠之最了。」

    「小姑娘,回去了。你爸爸還在等你呢。」司機招呼道,「他除了這樣。不會有別的動作了。所以,沒什麼好看的。」

    「唉,雖然我也很喜歡冠軍侯,不過他地衣冠塚真的很沒意思誒。還是他本人比較酷,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多帥啊!」

    曾甄地聲音漸漸遠去,卻一絲不落地進入了聽力超乎常人地紀稹耳中。他無奈地笑了笑,對著碑陵說道:「去病。你又多了一個女崇拜者呢!你看那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為你賺到了多少人氣。早知道,我就搶了這句台詞了。」

    夕陽下,大漠黃沙漫漫,呼嘯的風是天地給予地回答。

    紀稹習以為常地自言自語道:「我資助西域軍史博物館幫你翻新了陵墓。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呢。本來我也想保留原貌比較好,可是這一帶沙漠化得太厲害了。如果不幫你翻修一下,過幾年我來的時候,你都要被沙子淹掉了。所以沒辦法啊。其實。也不止是你一個人的問題。姐姐和陛下地陵墓也是,被城市改造和旅遊開發害得不輕,花了我許多錢才終於恢復了原貌。」

    「其實,花了這麼多錢可能幫你這個陵墓花的錢是最冤枉的。你這個笨蛋啊,也不知道後來跑到哪裡了,蹤影飄渺,我翻遍史書也不明白你最後的去處。只能翻修這個民間傳說的陵墓聊以自慰了。雖然它在幾個月前被考古證明只是個衣冠塚。可是我這幾年已經習慣往這裡跑了,一時倒也改不過來。」

    「其實我也知道。你肯定是為我的死而愧疚不安,才離開衛家的。可是,到最後你總也有個去處吧。為什麼連這個唯一可能的陵墓被證明,只是後人所建地衣冠塚呢?你知道嗎?最後的安息地,是我最牽掛的事情。現在整個中國都是塊大工地,你不早點讓我找到,說不定哪天就被某個建築公司粉身碎骨了。你要是還在天上看著,不想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呢。就早點托夢給我吧。我去救你就是了。」

    「對了。最近又有兩部以你為題材的電視劇誒。不得不說,演員比你本人帥多了。可惜太娘娘腔,看他上馬地架勢就知道都是虛的。不過,他們倒是幫你編了一段很唯美的愛情故事。可惜,我知道你小子是只冷頭倔鴨,根本就不解風情,害我對著那刻意引人流淚的狗血劇情,笑得腸胃躊躇。」

    「不過說起來,你還是比我奸詐很多。竟然在我不注意地時候,留了個孩子下來。也是瞞得夠深的,竟然一點風聲都不漏。可惜,我沒緣分抱到我那霍嬗侄兒。」

    太陽慢慢下山,人的影子與陵墓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長老長,紀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起身揮手道別,說道:「好了。吃飯去,明天再來看你。」

    回到旅店,善解人意的老闆娘端出早就為他特別準備的麵食,招呼道:「知道你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回來了。快吃吧。」

    「謝謝老闆娘。」紀稹朗聲說道。

    才吃了幾口,就聽到曾景在樓上大喊大叫的聲音。

    「天啊。我敢擔保這絕對是正宗地漢代玉觥!老闆,你這是從哪裡弄來的!我考古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顏色這麼正的漢代玉觥呢!」

    紀稹疑惑地抬頭看向老闆娘,老闆娘卻是一臉不好意思,忙不迭地解釋道:「一定是我那當家的,拿那塊玉去給曾教授鑒定了。」

    「哪來的玉啊?」紀稹在這一帶往返許多年,對老闆娘夫妻也算瞭解。這對夫妻都是本份人,一家就靠這家旅店過活,日子雖說不上窮困,卻也絕對不會富裕到哪裡去。這樣的一對夫婦,是不可能有什麼閒錢去買古玉作為收藏的。

    「是這樣的。紀兄弟。三個月前,我們救了一個小伙子。他身上也沒什麼傷,可就是暈著不醒,本來以為是中暑了還是怎麼地,哪知道請鎮上地大夫看了三個月,吃了不少藥。他卻不見好轉。我們的家底,你也是知道地,實在是熬不住了。所以,我當家的尋思,拿那小伙子身上的一些東西去典當了,拿錢送他去大醫院治。」老闆娘緊張地解釋道。對她這樣的老實人來說,未經人同意就拿人東西去典當,在她心裡始終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這樣也許是腦部有什麼問題吧。」紀稹點了點頭。他忽然對這塊漢玉有了興趣。剛才一路上的聊天。讓他瞭解到曾景不但是國內知名的考古學家,而且在收藏上也足為大家,能得他如此高評價的玉觥定然不是凡品,倒是可以買來收藏看看。他放下面,和老闆娘打了個招呼後,向樓上走去。循著聲音到了二樓最左側的一個房間裡,只聽到裡面曾景壓低聲音說道:「老闆,這個人你從哪裡救地?你從他身上脫下來的衣服。都是正宗的漢代文物啊!你說撿到的,他就是穿著這身?真的假的啊,這年頭的古裝劇拍攝已經奢侈到全部用古文物啦?」

    「曾教授,您就別開玩笑了。我現在都要愁死了,就盼著這個小兄弟快點醒過來呢。」老闆木訥老實的聲音勾得紀稹對這個昏迷在床地神秘人更有興趣了。

    「不過。他看起來還挺帥的。可惜瘦了點。」曾甄可沒心情陪父親去看什麼文物,只一個勁對著床上的病人品頭論足。

    紀稹靠在牆邊,敲門示意了一下,就走了進來。房間很小。站了四個人後,簡直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了,曾景看到紀稹進來,立刻捧著手中的衣衫,對紀稹說道:「紀小兄弟,你看看,這衣衫,式樣和布料。都是最正宗地。」

    紀稹掃了一眼那衣衫,就呀了一聲。他來到這個時代這些年,看到仿造的漢服無數,卻很好有人能夠真正作出和那個時候完全一樣的衣物。而這一件……他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床榻,整個人忽然愣住了。

    看著床上那個靜靜平躺著的人,紀稹連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這一眨,就將眼前地幻影眨沒了。他撥開曾景與曾甄。伸手觸摸那人的手。比正常人偏低,但卻是存在的體溫告訴他。眼前人並不是夢,而是一個真實的存在。

    「他,還活著嗎?」紀稹看著因為長久不見太陽而變得蒼白的皮膚,忽然不確定地問道。這一刻,他發覺自己竟然連伸手去探他呼吸的勇氣都欠奉。

    「活著?」曾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抓過紀稹的手伸到那人的鼻子下,說道,「當然活著啦,他都有呼吸呢。」

    指尖微弱卻溫暖地氣流提醒著他,這個人還活著,雖然瘦了,看起來孱弱得不太像他,但他還活著,和他呼吸著同一個藍天下的空氣。

    眼淚自然而然地滑落,滴落在手背上,溫熱灼人。

    「紀小兄弟!」老闆與曾景同時開口道。

    紀稹透過二人的眼眸,才忽然意識道,自己落淚了。他忙伸手拭去,解釋道:「對不起。我忽然看到老朋友,失態了。」

    「他是紀兄弟的朋友嗎?」老闆驚喜地說道。

    「對。是我最好的朋友。」紀稹點了點頭,說道,「大哥,謝謝你救了他!真的謝謝!」他說完,從懷中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過去,說道:「小李,幫我聯繫一下北平最好的腦外科大夫,」他看了看眼前人明顯偏瘦弱的身軀,又加了一句說道,「還是幫我把各個科室地好醫生都請來吧,你直接派直升飛機去接。不,不是我受傷了,是我有個朋友,我想幫他做一個最全面地檢查。動作要快,知道嗎?我希望明天中午就能看到他們出現在我面前。」

    曾氏父女聽完這個電話,就知道眼前人身價非凡,曾景也打消了對紀稹想吞下這批古物而假意認友的懷疑。他笑了笑,說道:「看不出,紀兄弟還是個能人啊!」

    曾甄細細看了看紀稹地面容,終於知道自己最初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她張大了嘴巴,說道:「你!是你!電視裡採訪過你,你是那個漢風影視的總經理紀微之!天啊。你穿著休閒服,我都沒認出來!」

    紀稹見她聲音太大,忙作了靜音的手勢,示意她邊上有病人在。曾甄也意識到不妥,忙掩住嘴,表情卻是掩不住震驚!曾景也有些意外地看著紀稹,沒料到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竟然是全國致命的影視娛樂公司地負責人。

    「不過是繼承家業罷了。」紀稹開口解釋道。「希望曾教授不要因為我是商場上的俗人,而從此閉門不見!」

    「哪裡哪裡!紀小兄弟年紀輕輕能有這樣的成績,應該是我羨慕才是。」曾景笑著說道。

    紀稹此刻的心思全在床上人的身上,與曾氏父女及旅店老闆的對答也不過是應付應付,漫不經心的。曾景看出了這一點,便帶著興奮過頭的女兒與還摸不著頭腦地旅店老闆一起退出了房間。

    紀稹便在房中守了一夜,直到第二日,一架直升飛機停在旅店不遠處。飛機上出來的醫學專家們進入房中,他才出了房間,由他們為那人做檢查。

    曾景見他守在房外,卻依然心神不寧,全沒有了初見面時的淡定。知道他定是極重視這個朋友。依那人目前的身體狀況,醫生們肯定會建議運送到大醫院去,有更好的儀器進行護理,看來自己父女與這位紀小兄弟的緣分也就止於此了。

    果不其然。紀稹只多待了半日,就來了一輛救護車將病人層層包裹著,送了上去。紀稹禮貌地與諸人告別,又留下了一筆巨款給旅店老闆作為感謝離了開去。

    ……

    「紀總!這是今天的行程!您看一下。」李秘書走進辦公室,將本子遞給紀稹,說道。

    紀稹掃了一眼,皺眉說道:「等一下,中午的飯局幫我取消了吧。我想去趟醫院。」

    「是。」李秘書點了點頭。專業素養讓他忍住了詢問為什麼地衝動,但是心中卻對那個被紀稹養在醫院一年多的「神秘佳人」好奇到了極點。

    李秘書從紀稹第一天接手漢風影視開始就擔任他的私人秘書,陪著他從辦公室主任一路走到總經理的位置上。共事的這七八年裡,也只在最近一年才覺得這位紀總身上開始有了人地感覺,原來的他雖然謙和有禮,但是他的心卻似乎始終在天的另一邊,高遠飄渺而不可求得。他雖然活著,笑著。可是那笑卻永遠達不到眼底。活著也只是在應付這個人世間,身上永遠飄蕩著某種不可言喻地哀傷與疏離。

    但是自從一年前。紀總將那人接回來開始,他就完全變了,似乎對這個人間開始充滿希望。作為看著紀稹從生澀少年成長到如今的李秘書,心中真切地為他感到高興。

    那一廂,紀稹已開車到了醫院。他推開病房的大門,手中捧著新買的花束,在床邊坐下,貪婪地看著床上人的睡臉。

    風吹過,床上人的睫毛忽然閃了閃。

    紀稹揉了揉眼睛,歎道:「真是的,又老眼昏花了。」他忙起身,端起床旁的花瓶,走到衛生間,換上新地水與花,重新回到房間。

    「紀稹。」這個粗啞而乾裂的聲音聽在紀稹的耳中,彷彿天籟。

    手中的花瓶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碎了。

    紀稹幾個箭步竄上前去,搭在他的肩上。

    「你!霍去病,你終於知道醒了!終於知道醒了!」

    霍去病看著紀稹一身怪異的衣服怪異的髮型,又哭又笑地抱著自己,卻只是懵懂,只道是自己又做了奇怪的夢,夢見紀稹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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