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演講(二) 文 / 按劍橫膝

    我的聲音通過音響，在廣場上迴盪著，數千雙眼睛看著我，但我，卻好像獨自一人在說給那個我永生難忘的女子聽：

    「有些時候，我會突然在半夜醒來，然後披上一件外衣，下了床，走到陽台上，抬頭，讓清冷的月光灑滿我的臉。總覺得山間郊外的月光比城市裡的更堅硬，那耀眼而凜冽的亮色能讓你靜靜的流下淚來。

    然後，回到床上，輕輕的，伴隨著室友們沉靜而平穩的呼吸聲。再然後，在如此靜謐中，我往往無法馬上睡去。只是躺在黑暗裡，任憑思緒無邊無際蔓延開去，覆蓋了整個夜。

    而當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清晨的微露帶著芬芳，吹到我的床頭的時候。在那時，很喜歡先長長呼吸一口，然後微靠著床弦，注視著室友忙碌走來走去，這讓我清晰的感覺到，我的新的一天，便從這個美麗而清新的清晨開始。

    我喜歡在各個教室之間奔走，匆忙而又沉靜，然後，在黑夜又一次到來的時候結束忙碌而疲憊的一天。

    日子過得平靜而又充實。我應該感到滿足，往日的生離死別和肝腸寸斷彷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我開始沉醉於現在的寧靜和安逸，我開始用心的過著我的，沒有她的，日子。」

    「但有時候，我站在窗前，看著遠處輪廓不清的青色山脈和校外的農房，眼前的教學樓和公寓和來往的人群以及那遼遠曠達的天空，忽然間就讓我感覺不真實了起來。我於是開始祈禱，日子永遠就這樣平淡無奇波瀾不驚的過下去。

    但是，也許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樣的日子是寂寞的。於是為了逃避寂寞，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的也開始嘗試愛情。或許愛情這個瑰麗的字眼實在是一個具有誘惑力的名詞，以致於它的過分的吸引力，使許多人忘記了愛情本身帶給人最多的到底是什麼。

    然而善良的人們還是願意相信愛情，相信在這世界的某一個地方總會有一個人在為他等待，那個人將有著可以承載他的深情的堅韌心靈和可以洞穿他的靈魂的深邃目光。與千百萬個人的擦肩而過只是為了終有一天等到你，彼此間的一個眼神已足以顛覆一切等待中的孤單和心傷。

    這樣的愛情觀在世俗的眼睛裡顯得幼稚而愚昧。於是常有人在我耳邊對我說，那種一生一次的愛情只是這個浮華世界裡的一個瑰麗的童話。王子與公主的故事在現實的世界裡將永遠是悲劇收場。

    我並不反駁，只是摸著我短短的頭髮，笑得一臉沉默。」

    「在學校附近的村子裡，我碰到過一對乞丐夫婦。那兩張臉上令人觸目驚心的溝溝壑壑，讓你覺得任何用來形容修飾的詞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我無法想像要經歷了怎樣的艱苦磨難，才會被歲月打磨出那樣的兩張令人心悸的臉。

    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是在一個秋日的午後，兩個人正靠著蹲在土牆根下曬太陽。老太太的一雙干若枯木的手被丈夫緊緊的握在手裡。秋日的陽光靜靜的灑在他們彼此依偎的身上，有一種眩暈，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溫和了起來。秋的蕭瑟居然在他們身邊低下了高貴的頭顱，然後隱去。

    在那一刻，我確定有一種感情開始在我胸腔裡萌芽，我甚至已經聽見它破土而出的聲音。我猛然間發覺最初對他們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同情是多麼的淺薄，在一無所有的背後，他們擁有著我眼裡這世界上最真的幸福最大的情，在他們面前，我也只能低下頭，為我對愛所知的貧乏。

    然後，我把這個改變了我的故事講給我的朋友聽，告訴她們現實的世界裡也許真的沒有公主王子的浪漫童話，但相濡以沫的平凡日子和真愛那無言的深沉久遠已足以安慰我們脆弱敏感的心靈，已足以讓這個冷漠的世界在它的面前無語汗顏……」

    「晴朗的夜裡，我會到操場上去看跑步，然後看星星。然後我發現了，這裡的天空沒有廢氣污染，也沒有煙塵瀰漫，只要是晴天，永遠都是乾淨而透明的藍。」

    「漆黑的夜裡，這樣的滿天繁星會讓我以為這天地都是我一個人的。我會想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當這些暢想糾結在一起時常會讓我感到無力，只想在這一片星空下沉睡過去。」

    「夢想總是過於繽紛燦爛，讓脆弱的我們在現實的世界裡睜著雙眼惆悵，閉上雙眼痛哭。無可避免的有些時候，我還是會想起她，絕望而苦痛，同以往一樣。但更多的時候，我已是一個循規蹈矩的正常人。」

    「我開始接受一切，一切歲月所給予我的。擁有，失去，歡樂，和悲傷。我相信它的力量，光陰的力量。它帶得走一切，一切我拚命想要留住的和竭力想要忘卻的。所以我可以睜大眼睛面帶笑容的看著那些從我身邊飛逝而過的和正奔跑著的可愛的人們。」

    「關於愛情，我能做的，只有回憶。也許當若干年後，我已垂垂老去，坐在夕陽的餘暉裡，回想起那段青澀而又充滿甜美和溫情的憂傷歲月時，我的心還會回到那個地方，那個埋葬過我和她的青春和夢想而又給過我們快樂和希望的時候。然後——再一次的蕩氣迴腸。」

    「我開始喜歡學校的風，肆意，狂野。」

    「那些風，用他們的狂妄和驕縱襲捲一切。大山，河流，丘崗，平原，田野，和村莊。我常在風中逆流而上，讓那些驕縱的精靈穿透我的身體和我的最初的靈魂。那時候，我看到那些過往，隨著這陣風聲慢慢的抽離，向著我身後呼嘯而去。」

    「而那些白天後的黑夜和黑夜後的白天，就像這曠野裡的風一樣呼嘯著的從我身旁穿過，我看不到它的行跡，卻聽得到它的聲音。」

    「不是歲月如歌般的深沉而久遠，這些我開始用心努力生活的日子，而就如它的晴日裡乾淨透亮的天空和陽光下的蒼翠欲滴的樹木一樣，是一首輕輕吟唱的童年歌謠，讓我無論多麼疲憊的心魂都可以在它的吟唱裡平息。」

    「於是，我在清晨的透明的陽光裡醒來，想像著昨夜那璀璨的星空是如何奪目，那些驕縱狂野的風又是怎樣的以主宰者的姿態襲捲過校園，然後，又是如何溫柔的伴隨著那青翠的山，開始低舞。」

    「想像著，那時的影像是以怎樣的姿態開始褪去顏色，於是，低聲笑了，就像那土牆角的老乞丐一樣，安心而又滿足。」

    最後，我輕輕說道：「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是個好人了呢。」

    然後，我彷彿看見面前那張隱約的美麗面孔俏皮的笑了，那活潑的馬尾辮甩呀甩的，就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隨即緩緩隱去，只剩些許的種子落入我的心田……

    我深呼吸一口氣，忍住眼中的溫熱，微微向台下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走下了講台。

    （大家國慶快樂喲！）小說網（|com|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