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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二八章 利益 文 / 撞破南牆

    第二二八章利益

    周詳楚看到程達和閻慶國都出來說情,而錢不離的臉色也有些猶豫,心知把張賢處斬是不可能了,不如自己也站出來做個順水人情。想到這裡,周詳楚離開自己的座位:「將軍,張賢雖然以下犯上,但都是因為飲酒過量,就這麼處死的話……將軍未免罰得太重了,張賢做事一向勤懇、任勞任怨,此次練市縣險些鬧起了民亂,將軍能這麼快控制住局勢,張賢功不可沒,求將軍看在以前的份上,就饒了張賢一命吧!」

    「饒了他?」錢不離冷笑一聲:「你讓我就這麼饒了他?」

    「將軍略施薄懲即可、略施薄懲即可。」周詳楚連連陪笑。

    「大人三思啊!」程達和閻慶國一起高呼。

    錢不離怒沖沖的盯著張賢,臉色不停的變化著,顯然,這些求情的人都說到了點子上,他沒有犯什麼大罪,也沒有故意傷害什麼人,只不過是提出了一個不合適的要求而已,冒然處死顯得太殘暴,可是不處罰錢不離也怎麼能甘心呢?

    「來人,把張賢給我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錢不離總算找到一個折中的辦法。

    「大人,就憑張賢的身子骨,三十大板早就把他打廢了,求大人開恩。」程達急忙接道。

    「滾開!」錢不離一腳又把程達踢到一邊:「給我就地行刑!」

    那幾個親衛不由分說按住了張賢,另外有親衛從外邊拿了兩根軍棍進來,軍棍可比縣府用的刑棍重多了,也狠多了,縱使是個女人,只要性格堅強些,也能在刑棍下挺個幾十下,如果換成了軍棍,只需二、三十下就能把人活活打死。

    周詳楚和別的貴族交換了一下神色,錢不離說翻臉就翻臉,重罰為了練市縣奔波遊走的張賢,顯得過於殘暴,不過眾貴族們的神色卻莫名變得輕鬆了。其實一個殘暴的人並不可怕,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那些心機深如海、變幻莫測的人,沒人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不可知的東西才可怕。如果錢不離能忍下一口氣,把自己的侍女贈送給張賢,這樣的錢不離遠比殘暴的錢不離更可怕。

    錢不離重女色而輕功臣,這樣的上位者能在權力之路上走多遠?他能得到部下的真心愛戴麼?不需多說什麼,貴族們能從自己同伴的目光中找到一個明顯的答案。

    兩個親衛一人拎著一根軍棍,開始行刑,只第一棍下去,張賢醉瞇瞇的雙眼驀然瞪得老大,嘴裡發出了一聲淒慘的嚎叫聲,可是聲音還沒有停止,第二棍就把張賢的嚎叫聲打了回去,張賢喉頭發出的嗚咽猶如垂死的豬在呻吟。

    打到第十棍,張賢嘴角流出了鮮血,那是他自己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額頭的青筋繃起老高,視力好的人可以清晰的看到張賢翻起的眼白都佈滿了血絲,短短的時間,張賢的嗓子就變得嘶啞了,可他還在不停的發出嘶喊,可惜,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能聽懂張賢喊的究竟是什麼。

    張賢的屁股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每一棍下去都能帶起一蓬血花,行刑的兩個親衛都恨透了敢於冒犯錢不離尊嚴的張賢,有十分力氣絕不用八分,簡直就像行軍作戰一樣,要把張賢斃命於軍棍之下。

    第十七棍,左手處的親衛用力極猛,只聽卡嚓一聲,軍棍竟然斷成了兩截,張賢驀然抬頭發出了非人樣的嚎叫,旋即脖子一軟,就此昏迷過去。

    在一邊旁觀的貴族們不由感到陣陣心寒,不管怎麼說,那張賢也是一個功臣啊!錢不離真是個心性涼薄的人……

    「來人,用水把他潑醒,給我接著打!」看起來錢不離還沒有出氣。

    「大人,要是繼續行刑的話,還不如把他斬首示眾……也省得他遭這翻活罪了。」閻慶國又跪倒在地。

    「是啊,將軍,您就饒了張賢一命吧。」周詳楚也接話了,其餘的貴族們也紛紛應和。

    浮柔輕輕拉了拉錢不離胳膊,等錢不離轉過來之後,又搖了搖頭,浮柔也不忍心在看下去了。

    錢不離滿臉的殺氣,並不為諸人所動,只是在看到浮柔的神色之後,殺氣才逐漸轉淡:「今天……我就便宜這個畜生了!」

    浮柔乖巧的把椅子搬了過來,扶著錢不離坐下,早有親衛把張賢潑醒,張賢的醉意已經消失了大半,睜著雙充滿惶恐而又絕望的眼睛看向錢不離,想必他終於明白自己幹了些什麼。

    「把張賢給我趕出去,削職為民,永不得再用!還有你們!」錢不離用手一指那些為張賢求情的衙役:「全都給我趕出去!」錢不離把剩下的怒火都發洩到了那些衙役身上。

    張賢緩緩側過臉,如果錢不離還用他,那麼他張賢還有將功折罪的機會,可現在錢不離把他最後的希望也給掐斷了!

    人可以不畏艱險困苦往高處爬,但是從高處跌下來的那種絕望卻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了,歷朝歷代,登上舞台、叱吒風雲的人不知凡幾,可是能真正做到東山再起的人卻少之又少,其一就是沒有鐵一般的毅力、耐力,其二就是沒有了時間。失敗的人有很多都做起了隱士,把酒高歌,來一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的感歎,這是超脫,不過……什麼是真正的超脫?

    超脫是一個充滿了曖昧的詞,歷史上以超脫之名笑談天下的人幾乎都是那些爭過了、最後又失敗了的人,而爭過了最後勝利了的人卻很少有超脫在塵世之上的,其實比悟性比能力比才智他們並不比那些超脫者差,為什麼勝利者不超脫,只有失敗者超脫?說白了就是一句話,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如果給那些超脫者一個嶄新的、年輕的生命,他們真的會拒絕登上歷史的舞台麼?

    以李白之豪放,寫下了無數仙氣十足的詩句,可他也是一個失敗者,才剛剛登上權力舞台,就被人推到了台下的失敗者!

    所謂的超脫只是一種掩飾,因為尊嚴,他們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失敗者,其實他們錯了,失敗者的身份並不影響他們在歷史上留下燦爛的一頁!從毅力上來說,很多名人甚至還比不上小人物,張賢的眼中閃過一縷惡毒的凶光,他不服,藉著錢不離給他的權力,他在練市縣可算是呼風喚雨,甜頭沒嘗上幾天,就被削成了平民,他要掙扎要反抗!

    痛苦沒有讓張賢失去理智,他不敢對錢不離有任何不滿,避開錢不離的視線側過頭之後,怒火才在他眼中一閃而過。張賢側頭時正面向左側,坐在左邊的周詳楚和數個眼尖的貴族都看到了張賢眼中的凶光,他們會心的一笑,沒有人多嘴提醒什麼。

    錢不離的親衛們毫不客氣的把張賢扔了出去,那幾個衙役也被趕走,周詳楚和幾個貴族對視一眼,紛紛起身告辭,錢不離此刻心情不好,誰都不想再發生意外,萬一惹到這個魔鬼,自己貴族的身份並不能幫上什麼忙,他們有覺悟。

    錢不離也沒有挽留,揮手送客,時間不長,一眾貴族們都走得乾乾淨淨了。程達和閻慶國四處巡視了一圈,又走回到大廳中。

    「浮柔,今天表現得不錯,我真怕你控制不住自己,當場給張賢一腳,這戲就沒辦法往下演了。」錢不離笑著拍了拍浮柔的小細腰。

    「我才沒那麼笨呢!」浮柔顯得很驕傲。

    「大人,打得太重了!末將給張賢送些療傷藥去吧?」程達有些擔憂的說道,張賢的身子骨確實太單薄了,這一頓打估計他至少也要在床上躺兩個月。

    「不行,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要和張賢接觸了,萬一被人發現了破綻,張賢的苦不是白吃了麼?!而且……剛在這裡挨完打,回去就上好了藥,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你放心吧,會有人給他送藥的,不用你擔心了。」錢不離笑了起來。

    其實這一次的意外,根本就是錢不離策劃的一場戲,前天錢不離暗中把張賢找來,說了一句很簡單的話:「我需要你先吃上一頓苦刑,然後我會給你一場大富貴。」

    張賢的回答更簡單:「多謝大人栽培!」

    不問會遭到什麼苦刑,不問能得到什麼富貴,如此乾淨利落的回答讓錢不離不禁有些刮目相看。錢不離已經瞭解了張賢的品行,這是一個喜歡耍弄小聰明的人,自私而貪婪,據羅源發和王治濟攀咬,張賢逼死過人命,還不止一次,不過他很知道分寸,在羅源發的手下他是一個酷吏,但是在錢不離手下,張賢沒有做過任何營私舞弊的事,從四處抄家開始,到鼓動鄉民來縣府登記,張賢有很多伸手的機會,其實錢不離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只要張賢貪得不過分,他就會裝不知道。

    出乎錢不離的意料,張賢一直老老實實做自己應該做的事,除了錢不離贈給他的獎勵之外,他沒有得到一點好處。

    對缺少人才的錢不離來說,張賢這個人還是可以用的,錢不離用人的觀點一直與眾不同,他認為一個知進退的小人遠比一個正氣凜然的君子更為得力,張賢是個牆頭草、容易背叛?不錯,這是一個潛藏的危險!但話說回來,只要自己能一直保持強勢,讓張賢看到未來的希望,這種聰明的小人怎麼會自尋絕路呢?背叛?背叛也是要有機會才會發生的,張賢已經為了他自己的富貴遭受一場苦刑,背叛又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背叛到貴族那一邊,一個小小的縣主又能給張賢帶去什麼?

    象程達這樣忠心的人是一種用法,像張賢那樣有危險的小人是另一種用法,要求自己所有的部下都對自己忠心耿耿、至死不悔的人真是太可笑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權謀之術,而他們的結果是必然的,當有一天,被自己的部下出賣而深陷絕境時,睜大了不甘的眼睛問一句:「為什麼?」,他們能留下的也只有『為什麼』三個字。

    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應該的、必須的,忠心不是等來的,而是要靠自己用手段去爭取。靠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部下?大笑話!連滄海都可以變成桑田,誓約三生的愛情也會變得淡泊,甚至是分裂,人格魅力比愛情還要恆久麼?莫非是……玻璃吧?

    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恆久的話,利益二字無疑是最恰當的,如果有人單純的把利益理解成財物,那就有些無知了!錢不離給杜兵權力,讓杜兵帶兵縱橫沙場,立下赫赫威名;錢不離給程達信任,他不管做什麼事,從來不瞞著程達;錢不離給姬勝情感情,像呵護寶貝一樣千方百計讓姬勝情開心;錢不離給賈天祥尊敬,猶如面對著長輩一樣和諧的尊敬;當然,錢不離首先要給所有人帶去希望,未來的希望,這樣才能把人團結在他周圍。

    每個人都有他最需要的東西,而這東西就是他的破綻。收買人心要針對人的性格使用不一樣的利益手段,劉備用禮賢下士請出了諸葛亮,用金銀財寶賄賂了楊松,用眼淚與感情套住了趙雲,如果換一下,他用金銀財寶去收買諸葛亮,又哪裡來的三國鼎立?

    「大人,那些貴族真的不妥嗎?」閻慶國插話道:「要不然……我們立別人做縣主吧?」閻慶國一直不明白,錢不離為什麼明知道周詳楚和福州不是一條心,卻偏偏要立他為縣主。

    「當然不妥,那些傢伙拿我錢不離當什麼人了,在我面前還互相遞眼色,呵呵……」錢不離笑了笑:「縣主是不能換的,周詳楚為人非常謹慎,所以在秋收的時候他絕不敢和我們作對,一定會千方百計完成練市縣的任務,讓他過一年滋潤的日子吧,等我們回來之後再和他算帳!」在錢不離心目中,不止是自己的部下各有各的用處,搖擺在中間的人,甚至是敵人,也有他們的用處,關鍵要看怎麼利用。

    「大人,真的不用派人去看看張賢怎麼樣了?」程達還有些擔心,張賢這些日子以來對程達、閻慶國等人曲意逢迎,很得程達、延慶國等人的好感。

    「不用了,知道我為什麼把那些衙役也一起趕出去麼?正是要他們去照顧張賢的,等到明天再把他們從衙役中除名,你說他們會去誰那裡述冤呢?還是張賢!我給了張賢不少錢,不管是要收買人心還是做什麼,都綽綽有餘。我既然選定了張賢,自會維護他首領的位置。」錢不離搖了搖頭:「別擔心張賢了,倒是……正陽縣的宋乃光,很讓我頭疼啊!程達,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顧堅派了幾個手下先去正陽縣探查,其中一個已經趕到了練市縣,向錢不離稟報了他們初步查出的消息,那宋乃光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好官,極得百姓的擁戴。身為貴族、身為縣主的宋乃光竟然會抽時間和他家裡的佃戶一起下田耕作,絕不剋扣佃戶的工錢,逢遇罕見的災荒之年,他不但減免佃戶的租稅,還拿出自己家的糧食濟災。宋乃光的私人生活也很『純潔』,家裡只有一位夫人和兩個貼身侍女,而他的夫人經常親自下廚做飯,這對豪奢慣了的貴族來說,簡直不可想像!

    人說:凜凜正氣可以讓邪小退避三舍,這話……好像有幾分道理,錢不離對宋乃光是一籌莫展,他以前慣用的方法都不可能用在宋乃光身上,像殺掉羅源發一樣殺掉宋乃光麼?上哪裡找讓人信服的罪名?

    程達和閻慶國面面相覷,想不到胸有百變奇謀的大人也會有難題!閻慶國眼睛一瞪:「大人,要不然……我們下黑手,暗中幹掉他?」

    「胡鬧!我前腳剛到正陽縣,宋乃光後腳就被暗殺?傻子都會懷疑到我頭上來!我的名聲豈不是被敗壞完了?!」錢不離連連搖頭,此刻的錢不離到真有那種名士愛惜名聲如仙鶴愛惜羽毛的風采。其實錢不離是警於練市縣騷動的民潮,萬一殺了宋乃光之後搞得民間大亂那怎麼辦?等福州軍從宜州撤退了,百姓願意怎麼亂就怎麼亂好了,但現在不能亂!

    「大人,把他家裡人都抓起來,威脅他?!」楊遠京接道,這幾個人在錢不離身邊呆久了,壞主意倒學了不少,怪不得人說近墨者黑!

    「滾蛋!少在那出餿主意!宋乃光絕不是容易屈服的人,這不是在逼他就範,而是在成全他的名聲!」錢不離瞪了楊遠京一眼,旋即忍不住歎氣道:「其實宋乃光是個人才,可惜……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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