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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五七章 歸依 文 / 撞破南牆

    第三五七章歸依

    青山旁依、綠水環抱,這片小平原是商洛山風景最佳的地方,不過現在卻有一支大軍駐紮在這裡,周圍的景色看起來少了幾分秀麗,多了幾分威嚴。

    風雲軍團的戰旗在東南風中飄蕩,旗上的『風雲』二字時隱時現,整座大營分成了九座小營塞,列出了一塊正方形,這是典型的矩陣。

    風雲軍團的主將尉遲風雲端坐在帥帳內,他身上穿著一襲極其普通的粗布衣服,按軍制,身為主將必須時時以身作則,鎧甲不能離身,如果在這個大陸上找出一個最討厭穿戴盔甲的人,非錢不離莫屬,但錢不離身在天威軍中時也要尊重軍制,想不穿也不行。

    不過尉遲風雲卻無法和別人相比,說實在的,尉遲風雲的運氣一直不太好,他能有近日之權勢,全是靠著他自己苦拼苦熬出來的。年輕時,尉遲風雲身為鋒將,戰必當先,常常血染征袍而還,到中年時終於靠著戰功升為怒驤軍團的主將,可遇上了心懷天下的姬若發,姬若發深知尉遲風雲用兵神出鬼沒,遂往往把最難打的仗交給尉遲風雲,結果弄得尉遲風雲雖然身為主將,但經常要揮舞著長劍帶領親衛隊衝上戰場,與強敵死拼。

    尉遲風雲沒有戰死在沙場上,是一個奇跡,與他那一身深不可測的武技息息相關,可是武技再高也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尉遲風雲身上留下的傷疤可謂數不勝數,箭傷、劍傷、槍傷等等用琳琅滿目這個詞來形容並不過分。縱使不談衣內的傷痕,如果仔細看,就能看出尉遲風雲的左耳有個豁口,那是一個被尉遲風雲刺穿身體的羅斯帝國敵將臨死前用手指硬生生撕開的印記,而尉遲風雲走起路來有些微瘸,那是他在征討福州土族人時因力竭栽下戰馬,被戰馬踏斷了腿骨留下的隱疾。

    尉遲風雲的年紀已經大了,對一個年輕人來說,穿戴沉重的鎧甲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對一身傷痛的尉遲風雲來說,則是異常痛苦的事,以致於有一次尉遲風雲回皇城復旨、在朝堂上站了整整一天之後,竟然在退朝時當場昏厥在地。

    時任國王的姬若發慌了神,馬上召集太醫為尉遲風雲治病,等到鎧甲被摘除、內衣被脫下,尉遲風雲一身的傷痕裸露在姬若發眼前,尤其看到尉遲風雲肩膀上還有纏著紗布的新傷時,姬若發當著臣子的面撫摸著尉遲風雲的傷痕失聲痛哭起來。

    傷痕是男子漢的勳章,這話倒是不錯,但尉遲風雲身上的傷痕太過慘烈了,姬若發親手書寫了聖旨,卻沒有在聖旨在蓋上國王的印璽,反而咬破了手指,用鮮血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從此尉遲風雲擁有了入朝有座、入軍除甲的特權。姬若發還把當時的尉遲風雲統領的怒驤軍團改名為風雲軍團,以嘉獎尉遲風雲的忠勇。

    在姬周國四大野戰軍團中,只有風雲軍團的戰旗是用金線織繡的,其他軍團只能用黑線,這也是一個特殊的榮譽。

    對這樣一位戰功赫赫的老將軍來講,別說他不穿戴鎧甲,就算成天躺在床上處理軍務,也沒人能說出尉遲風雲的不是來。

    「報!」一騎快馬衝到帥帳前,戰馬上的騎兵跳下戰馬,在帳外大聲喝道:「啟稟上將軍,天威軍團有信使要求見上將軍!」

    「哦?」尉遲風雲眼中寒芒畢露:「他們來了多少人?」

    「啟稟上將軍,共五十三騎,他們人人面帶風塵,應該是急行而來的。」

    「錢不離總算是有求與我了麼……」尉遲風雲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慧兒,你看我說的不錯吧?錢不離把你送到我這裡來,是向我示好,讓龍義擔任他的親衛,是為了牽制我,呵呵,我沒有白等啊。」

    尉遲慧抿嘴一笑:「父親一向英名神武,這區區小伎倆又怎麼能瞞得過父親呢?!」

    「慧兒,你說……錢不離想做什麼?」

    「好鋼要用在鋒刃上,錢不離絕不會因一些小事而求到父親頭上的,肯定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件!孩兒以為……錢不離可能是要動手了,只是孩兒有些不明白,天威軍還遠在塞外,他依仗的是什麼?他又想做些什麼?」

    「慧兒,你被這些戰報騙了。」尉遲風雲拍了拍桌子上的戰報,笑道:「沈濤、段戈之流只懂得如何在朝堂上周旋,哪裡能看透這軍陣上的玄機!除了第一封戰報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這個錢不離啊……把我姬周國上上下下全都玩弄在股掌之間,確是個厲害人物!」

    「都是假的?」尉遲慧驚訝萬分,現在姬周國舉國上下都在為天威軍的接連大勝而歡呼,居然敢欺騙全國朝臣民眾,錢不離做得太過分了!

    「為父曾經和扎木合鏖戰過數次,此人雖見識不夠,戰略上總是失卻先機,但臨陣隨機應變的能力卻在為父之上,一戰慘敗於錢不離之手,此人必將帶兵遠遁,絕不會再給錢不離機會!茫茫草原地闊萬里,扎木合又有馴服的獵鷹相助,錢不離根本就不可能接二連三的打勝仗!」

    尉遲慧失笑道:「想不到錢不離被人傳得神乎其神,原來是一個欺世盜名之輩!」

    「慧兒,你錯了!」尉遲風雲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錢不離落日峽谷一場雪崩埋葬了飛鷹部最精銳的近衛輕騎,初到福州便擊敗率領大軍犯境的百里克誠,又把鐵浪軍團誘入福州,一戰殲滅鐵浪軍團,後帶兵北上,兩個月之內橫掃數州、擊敗皇家禁衛軍、佔領皇城,這些都是鐵錚錚的事實!為父已經觀察他很長時間了,錢不離用兵非常刁鑽,事事搶佔先機,擅長蠱惑民眾,是一個非常難纏的對手!」

    尉遲慧用手摀住了小嘴,眼中滿是笑意:「父親,孩兒剛才不過是順著您的話說,您用得著這麼認真教訓我麼?只看錢不離能在短短兩年裡趕走了大權在握的姬勝烈,孩兒就明白他的本事了,您……可真是的。」提起自己以前的未婚夫,尉遲慧沒有一絲哀色,顯然她已經放下了那段感情。

    饒是久經風雨的尉遲風雲,也不禁翻了翻白眼,對這個古怪精靈而又異常懂事的女兒,尉遲風雲一向都是疼愛無比的,只可恨尉遲慧不是男兒身,沒辦法馳騁疆場,從他手中接過風雲軍團的大旗。

    尉遲慧見尉遲風雲臉帶無奈之色,連忙笑著轉移了話題:「父親,現在錢不離的使者已經到了營前,想來是有大事要父親幫忙,您可要趕緊拿個主意呀。」

    「錢不離放過了你,為父算欠了他一個情,龍義又在他帳下任親衛,為父這一次……也只能幫他了。」尉遲風雲輕歎了口氣:「沈濤和段戈竟然與羅陽相勾結,下令撤換夾脊關的主將,無疑是想置天威軍團於死地!錢不離發出這麼多假戰報,正是誘使沈濤和段戈先動手,沈濤和段戈算是萬劫不復了……」

    「錢不離不過是僥倖而已,如果父親出手相幫,與沈濤和段戈合作,錢不離絕沒有回師皇城的機會。」尉遲慧笑道。

    「沈濤和段戈?他們還不配!」尉遲風雲眼中閃過一縷傲色,這倒不是因為他立下的功勞大而變得目中無人,而是能力上的差距擺在那裡。在尉遲風雲看來,姬周國名將當中,只有一個錢不離才能與他相抗衡,前太尉古君原來是他手下的部將,為人執強死板,做一個軍法官足矣,不能擔大任;鐵浪軍團的桂明有些爭強好勝,緊要關頭易失去冷靜;龍虎軍團的張進武勇武剛烈,卻不善機變,良好的戰機卻是一閃即逝的,不善機變的將軍只能獲得小勝,無法得到大捷;驚雷軍團的高進謀策有餘、堅韌不足,善於突襲卻怯於苦戰、死戰,不管是行大事還是圖小計,逢戰先惜身,這樣的將軍做戰不是大勝就是大敗,不能信任。

    在尉遲風雲眼中,沈濤和段戈之流是一群只知道在朝堂上指手畫腳,卻不知軍策玄機、將士苦楚的文人,他從未想過與沈濤和段戈合作,去打壓自己頗為賞識的錢不離,除非是錢不離一心把他往絕路上逼。

    尉遲風雲之所以停留在順州,不去皇城覲見剛剛坐上王位的姬勝情,只是為了自保,他想拖上一段時間,觀察觀察錢不離的動作再說,而錢不離沒有提出任何條件,就把尉遲慧送來的舉措讓尉遲風雲吃了顆定心丸,更不會與沈濤和段戈合作了。

    在尉遲風雲看到了錢不離的第二封戰報之後,就察覺到其中有鬼,但他沒有把自己的判斷告訴任何人,連自己的女兒也沒告訴,直到今天錢不離的信使到了風雲軍團的大營,必須要表明態度之時,他才一一說出來。

    尉遲慧看到了尉遲風雲眼中的傲色,心中幽幽歎了一口氣,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尉遲慧知道尉遲風雲之所以要幫錢不離,她的哥哥尉遲龍義在錢不離帳下做親衛也是一個重要原因,說好聽的,那是錢不離在提拔尉遲龍義,說不好聽的,那就是人質。

    尉遲風雲每一次看到尉遲龍義,總是非打即罵,但父子天性、血濃於水,尉遲風雲的恨是恨鐵不成鋼的恨,他怎麼能不關心自己的親生兒子?!

    「不過錢不離這一次有些急躁了。」尉遲風雲皺起眉頭:「沈濤和段戈畢竟是帝國公爵,錢不離耗費如此大的心力,佈置了一個大圈套,必定要一擊置人於死命,到時候他怎麼向天下人交代?那些朝臣肯定要群起而攻之,嗜殺大臣的罪名難逃啊!」

    「父親,如果孩兒要是錢不離,就用借刀殺人之計!」尉遲慧接道。說起軍策,尉遲慧懂得並不多,但說起陰謀詭計來,尉遲慧的表現真是異常驚人。

    「借刀殺人?借誰的刀?」

    「父親,您說皇城中有誰能把這麼大的罪名承擔下來呢?」

    「潘智超……梁山鷹!」尉遲風雲眼神亮了起來,旋即長長吐了一口氣:「真是一條毒計啊!」

    「依孩兒看,錢不離想利用的人是梁山鷹,因為錢不離和梁山鷹一直都很敵對,由梁山鷹做這件事,誰也不會懷疑到錢不離身上去。」尉遲慧說完這幾句話之後臉色突然變得煞白:「莫非……莫非錢不離本就是故意一直難為難梁山鷹?!難道他剛入皇城時就想到了借用梁山鷹之手誅殺朝中的大臣?!天啊……他的心機實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尉遲風雲本沒想那麼多,聽到了尉遲慧的提醒,他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可能性,如果這真是錢不離早在幾個月前刻意安排的,錢不離的心機用『可怕』來形容都顯得有些膚淺!

    尉遲風雲的神色變得異常複雜,最後定在了尉遲慧的臉上,長歎道:「慧兒,如果……如果龍義將來能找到你這樣一個妻子輔佐,我就算現在撒手西去,心裡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可恨……可恨那個不成器的畜生!唉……」尉遲風雲在悲哀之中,竟然用了個不適當的罵名,這個罵名可是把他自己也牽連進去了。雖然自己的女兒心思伶俐,為人處世也逐漸嶄露鋒芒,謀劃能力更在帳中十數個幕僚之上,但總歸不是男兒身,只能繼承家業,無法繼承自己的志願,這對尉遲風雲來說是一個莫大的遺憾。

    「父親,哥哥他會立事的,您別擔心了。」尉遲慧勸解道。

    「別和我提那個小畜生!」尉遲風雲大喝了一聲。當父親的自然有不講理的權力,要知道,『小畜生』可是他先提起的。

    帳外等候了半天的偏將聽到了帳內的喝罵聲,突然想到了什麼,壯起膽子說道:「啟稟大將軍,天威軍團的信使已經等了半天了,末將……末將還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講!」帳內的尉遲風雲餘怒未歇。

    「末將發現……末將發現他們的將領好像是少爺。」

    「什麼???」尉遲風雲呆了一呆,旋即喝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麼叫好像?!快把人給我帶進來!」

    當尉遲龍義與楊遠京一起大步走入帥帳的時候,尉遲風雲總算明白,那員偏將為什麼要用『好像』這個詞了,從感覺上,尉遲風雲認出這是自己的兒子,但是那眼神、那氣質、那身軀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條暗紅色的傷痕貫通了尉遲龍義的半邊臉,一雙眼睛沒有任何表情,有一隻眉毛缺了一半,肩膀上還纏著紗布,現在的尉遲龍義哪裡還有以前那種文質彬彬的氣質,反倒充斥著凶厲之色。

    這是誰?尉遲風雲根本就沒敢認,也忘了說話,只呆呆的看著尉遲龍義。

    「末將參見上將軍!」尉遲龍義單膝跪倒在地。

    這個說話聲……好熟悉!尉遲風雲臉色陰晴不定,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補了一句:「你是……」

    「末將尉遲龍義參見上將軍!」尉遲龍義朗聲說道。

    尉遲龍義參加天威軍正規訓練的時間並不長,儘管他一直在拚命努力,可是身體素質不是一下子就能提高的,這一路急行而來真把他累得不輕,但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盡顯軍人的風範。

    尉遲風雲騰地站了起來:「你是龍義?」

    尉遲慧也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哥!」

    「小妹……」尉遲龍義的視線轉到了尉遲慧身上,眼中登時就露出了羞愧之色,這些日子來除了打仗、訓練外,一有時間他就在反思自己的過往,人家做哥哥的都是在照顧自己的妹妹,而他卻一直被自己的妹妹照顧。尉遲龍義在皇城的花銷很大,沒錢了就去向母親要,要不到了就偷,實在偷不到了他就跑到妹妹那裡去『借』,當然,這種『借』是有借無還的,可尉遲慧從來沒有埋怨過他,總是苦口婆心的勸說,至於東西卻一點不吝惜,甚至在尉遲龍義拿走了尉遲慧最為珍惜的暖玉枕之後,尉遲慧也只是跑到沒人的地方痛哭了一場,回到尉遲龍義面前卻依然露出了笑臉。

    「你真是哥哥……哥!!!」尉遲慧低叫一聲撲上去,一把抱住了尉遲龍義。那種羞愧的眼神她以前經常看到,每一次哥哥來她這裡『借』東西時,她都要看到一次,這樣的表情她已經牢牢記住了,絕不會認錯的。

    尉遲龍義有些尷尬,他拍了拍尉遲慧的肩膀,低聲道:「小妹,哥現在有緊要軍情,等一會哥再陪你說話好不好?」說完,尉遲龍義也不容尉遲慧反對,抓住了尉遲慧的胳膊,輕輕的把尉遲慧從自己身上掰了下去。

    尉遲慧抬起淚眼,定定的看著尉遲龍義,她有一個感覺,自己的哥哥變得陌生了,但還有一個感覺,以往那瘦弱的胸膛也變得強壯了,足以讓她在勞累時靠在那裡休息片刻。

    尉遲風雲長吸了口氣,這個人確實是他的兒子,縱使他認錯了尉遲慧也不會認錯,但是……尉遲風雲微微搖了搖頭:「龍義,你先坐下休息片刻吧。」尉遲龍義雖然一直在掩飾自己的感情,但尉遲龍義眉宇間露出的疲憊之色卻逃不過尉遲風雲的銳眼,他想讓自己的兒子先休息片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問。

    「啟稟上將軍,末將還有緊急軍務要稟報上將軍,末將不敢從命。」

    「上將軍?哼!現在我們不談軍務,只談父子,我讓你坐!」

    「軍中但有軍令,無分父子,末將不能從命!」尉遲龍義強硬的抗辯道。

    尉遲風雲不禁呆了一呆,這個兒子以往也總是和自己頂嘴,但往日裡只能給他帶來惱怒,今日卻讓他感到驚喜:「無分父子麼?好!現在我以帝國上將軍的名義,命令你坐下!」尉遲風雲厲聲說道。

    尉遲龍義與楊遠京對視了一眼,只得乖乖的走到右側坐在了椅子上。

    尉遲風雲又冷哼了一聲:「龍義,在談你的軍務之前,你先告訴我,你臉上的傷疤是從哪裡來的?」

    「為敵所傷。」尉遲龍義淡漠的說道。

    「你上陣殺敵了?」

    「不錯。」

    「混帳!」尉遲風雲拍案而起,咆哮道:「錢不離是怎麼照顧我兒子的?!我尉遲風雲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有了個三長兩短,我和他沒完!」尉遲風雲頗為痛心,尉遲龍義少年時就中斷了武技的修練,一直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沒受過訓練就上戰場不等於送死麼?從尉遲龍義臉上的傷痕處可以看出來,那傷口只要向中間偏上幾分,現在的尉遲龍義就是個死人了,這不由得尉遲風雲不冒火。

    「上將軍此言差矣!」尉遲龍義也騰身而起,以不亞於尉遲風雲的憤怒氣勢回喝了過去:「天下人誰沒有父母妻兒?天下人誰沒有兄弟姐妹?他們可以在陣前捨生忘死奮勇殺敵,我就一定要躲在後面苟且偷生?!憑什麼?就憑末將姓尉遲?上將軍此言不怕冷了姬周國將士的心?」

    楊遠京嚇得也顧不上誰是出使的主將、誰是副將了,衝上前一把抱住尉遲龍義,強行把尉遲龍義按在了椅子上,可尉遲龍義一邊掙扎還一邊繼續吼道:「上將軍欲置我天威軍數萬陣亡將士於何地,你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姬周國萬千死去的英烈?!」說到後來,尉遲龍義乾脆直呼為『你』了,全然忘了上下父子。

    楊遠京哭笑不得,連忙又摀住了尉遲龍義的嘴,他沒辦法起身,乾脆直接轉過頭來叫道:「上將軍誤會大將軍了!大將軍沒有派尉遲將軍出戰,是尉遲將軍偷偷跑出去的,請上將軍明察。」

    尉遲慧如雕像般呆立在那裡,忘了淑女的儀態,小嘴張得大大的,如果不是已經得到了證實,她怎麼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一身剛烈之氣的將軍就是以往那個只知道在皇城作威作福的紈褲子弟,這兩種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任憑人的想像力有多麼豐富,也不可能把這兩種人融合在一起。

    身為帝國上將軍的尉遲風雲也被斥得啞口無言,臉色陣青陣白,呆坐在那裡,兩個尉遲龍義造成得巨大反差,讓他的腦筋也暫時僵化了,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尉遲龍義現在哭訴怎麼樣怎麼樣受到了錢不離的虐待,才是理所當然的,難道尉遲龍義瘋了?不是啊……他罵得有理有據,瘋子哪裡能這麼厲害!

    帥帳中的椅子不堪承受兩個男人的扭打,嘩地一聲散架了,結果尉遲龍義和楊遠京一起栽倒在地上,尉遲龍義抓住機會,掙出半張臉怒喝道:「楊遠京,我命令你躲開!讓我起來!快點!」

    「尉遲將軍,你饒了我吧!」楊遠京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他不怕在戰場上喋血,但這種場面卻承受不了:「我求求你了,你饒了我吧!好不好?」

    「你給我滾……」尉遲龍義話沒說完,又被楊遠京摀住了嘴,誰讓他訓練的時間沒有楊遠京長了,在體力上,他處於極度劣勢。

    尉遲風雲的目光緩緩轉到了地上兩個互相扭在一起的男人身上,半晌,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狂笑,狂笑聲是那麼的突然、那麼的響亮,以致於尉遲龍義和楊遠京一起停止了動作,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向了尉遲風雲。

    「好、好、好!好一個錢不離!竟然把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教成這樣,你厲害!哈哈哈……我尉遲風雲今天是心服口服了!哈哈哈……」尉遲風雲狂笑不已,眼中居然笑出了眼淚,這是因為高興還是因為受到了自己親生兒子的痛斥?當然,前者的可能性遠比後者大。

    「父親,您這是怎麼了!?」尉遲慧乖巧的走到尉遲風雲身後,一邊錘著尉遲風雲的後背,一邊用手掌輕輕抹去尉遲風雲臉頰上的淚水,而她自己的臉卻早已經被淚水打濕了。

    這一次輪到尉遲龍義和楊遠京呆立無言了,坐下也不是,站著也不是,只能呆呆的看著狂笑的尉遲風雲。

    尉遲風雲笑夠了,長吸了一口氣,手掌向前一伸:「軍務緊急,把錢不離的信……把大將軍的軍令遞上來吧。」

    楊遠京大喜過望,他明白『錢不離的信』與『大將軍的軍令』之間的區別,前者遵從不遵從尚待商議,後者代表著尉遲風雲已經承認錢不離是帝國大將軍了,並願意服從錢不離的指揮!

    楊遠京用胳膊肘重重撞了一下尉遲龍義,尉遲龍義反應過來,向前幾步,把錢不離的信呈了上去。

    狂笑之後的尉遲風雲又恢復了往日喜怒不形於色的神態,淡漠的打開信,快速把信看完,隨後沉吟片刻,喝道:「來人!」

    「末將在!」帳外尉遲風雲的親衛們早就憋了很久了,帥帳中一會在大聲咆哮,一會又在大聲狂笑,誰也搞不清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沒有膽量在沒有軍令的情況下闖進來,數百個親衛紛紛圍在帥帳四周,以備不測,此刻聽到了將令,一起回應起來。

    「傳我將令,今日提早熄滅燈火,明日三更造飯,四更出發!」

    「遵命!」尉遲風雲的親衛們臉上露出了振奮的神色,很明顯,這是要有大動作了,從身軍伍圖得就是功名,誰願意在這裡閒著?!人家天威軍在塞外打得有聲有色的,現在終於輪到我們了!

    「龍義,我為我剛才說過的話向你道歉!現在軍務已經處理完了,我們能敘一敘父子之情了麼?」尉遲風雲的目光落在了尉遲龍義臉上,他的臉色雖然很平靜,但眼中全是沒有任何掩飾的激賞。

    「這個……」尉遲龍義一愣,他這前半生也沒少遭受嚴父的打罵,說心裡沒有畏懼之情根本不現實,剛才是手持錢不離的書信,心底有所依仗,加上尉遲風雲說的話讓他無法接受,因為尉遲龍義遭受到危險時,曾有一個土族士兵衝上來為他擋了致命一擊,縱使不談國家大勢,單單為了心中的感恩,他就不容許任何人輕侮陣亡的英烈!可是現在軍務談完了,做為帝國上將軍、做為他父親的尉遲風雲也當面道歉了,他還想怎麼樣?

    敘父子之情?尉遲龍義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不由看了楊遠京一眼,誰知楊遠京也在看他,一副唯他馬首是瞻的樣子,尉遲龍義低咳了一聲:「啟稟上將軍,軍令已經傳到,末將要馬上回天威軍述命,不打擾上將軍了。」

    「可是……大將軍在軍令裡提到過,讓楊將軍回去述命就可以了,你要留在風雲軍團。」尉遲風雲淡淡的說道。

    尉遲龍義這一路急行已經非常疲憊了,剛才又像拚命一樣大吼大叫了一陣,最後還和楊遠京扭打了好一會,消耗很大,聽到了這個『噩耗』,他差點沒當場暈過去:「啊?啊???這個……」

    「呵呵……去吧!為父不強留你。」尉遲風雲輕笑起來:「好男兒當志在四方,你跟著大將軍,為父放心了。留在風雲軍團裡,你頂多不過是第二個尉遲風雲而已,為父真的希望……你將來的成就能超過為父。」

    尉遲風雲在戰場上善於化解不利的因素,常常能轉敗為勝,今天在這裡也是一樣,別看尉遲龍義開始時佔盡了上風,可穩下神來的尉遲風雲的『攻擊』可是異常銳利的,可憐的尉遲龍義剛聞噩耗,轉眼又獲得了解脫,一顆心一會兒提到嗓子眼,一會兒又砸將下來,腦筋變得比剛才的尉遲風雲更為僵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跟著大將軍要多學、多問、多看、多想!我相信大將軍是不會虧待你的,這是個好機會,你能從大將軍身上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尉遲風雲笑道。

    在尉遲龍義的印象裡,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父親用這種慈祥的樣子和自己談話了,眼睛不禁逐漸變得朦朧起來。

    「為父已經近一年沒看到你了,為父以為你不會這麼殘忍、今日就急著走吧?在這裡住一晚怎麼樣?慧兒,今天的飯菜就交給你準備了,快去,別讓你哥哥失望。」

    「知道了,父親。」尉遲慧含笑起身,翩翩走出了帥帳。

    「父親……」尉遲龍義再也忍不住,大叫一聲雙膝跪倒在地上,雙眼旋即在淚水中變得模糊了。

    「乖孩子,以前你這麼叫為父時,為父只感到羞恥,今天,為父……感到自豪,很自豪!」尉遲風雲也顯得有些激動:「為父已經很久很久沒喝酒了,能陪為父喝上幾杯麼?」

    尉遲龍義除了拚命點頭外,不知道用什麼動作才能表達出內心的激動。

    「你叫楊遠京吧?現在不談軍務,你也是我的客人,一起喝上幾杯吧。」如果換成往日,尉遲風雲哪裡會搭理楊遠京這種軍銜的將領,但今天他特別高興,看到什麼都喜歡。

    「末將敢不從命。」楊遠京恭恭敬敬的彎下了腰。

    這一頓酒喝得很怪異,風雲軍團的高層將領一個沒有,陪著帝國上將喝酒的卻是兩個小將軍,還有一個貴族小姐在一邊陪酒助興。

    楊遠京心中有數,尉遲風雲親口邀請他喝酒,只不過是因心裡高興,如果他真恬不知恥的留到最後,那就是自己找打了,縱使尉遲風雲大度,不難為他,回去之後錢不離也饒不了他,所以在略飲了幾杯之後,就推說身體不適而告退了。

    父子三人一直聊到了很晚很晚,兩個身在軍伍的將軍,一個見識不凡的小姐,他們當然不會聊平民百姓家的話題,尤其是父子兩人,話題總是離不開行軍作戰。

    尉遲風雲詳細詢問了天威軍各兵種配置的情況,這是一個機密,天威軍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出色,雖然歷經數次大戰、擴編,具體數據依然沒有流散到外界,尉遲風雲一直對天威軍感到好奇,能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徹底打敗鐵浪軍團的天威軍,到底是支什麼樣的軍隊?!

    尉遲龍義知道得不多,但也不少,隨著尉遲龍義的講述,尉遲風雲的神色變得愈發凝重了,做為一個戎馬一生的老將軍,他能敏銳的察覺到天威軍的兵種配置將極大的影響這個大陸的軍事架構,利於劈砍的戰刀、威力極大的新式投石車、在平地上如入無人之境的破甲龍、借助陽光殺敵的神器等一個又一個新鮮的詞彙在衝擊著尉遲風雲的大腦,而遇到尉遲龍義說出『雨射』『覆蓋式拋射』『步投協同推進』等軍用詞彙時,尉遲風雲更是要問個清清楚楚。

    在今天上午,尉遲風雲還只認為錢不離是個能與自己一爭長短的名將,現在,尉遲風雲已經對錢不離產生了敬意。他只是善於利用現有的因素,而錢不離卻是善於創造對自己有利的因素,兩者高下自辯,如果真的與錢不離為敵,他雖然能依仗自己的經驗而不落下風,但這都是暫時的,沒有誰能長時間抵抗天威軍的鋒銳,除非敵將能與錢不離一樣,善於創造各種有利的因素。

    最讓尉遲風雲感到無奈的就是他現在年紀大了,如果能指揮那麼樣一支軍隊,如果能繼續在戰場上鏖戰幾十年……一統山河指日可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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