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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五章 女真戰俘 文 / 蘇潛

    第二十五章女真戰俘

    天啟元年三月二十日晨。蘇翎、術虎、郝老六、胡顯成,以及余彥澤、曹正雄均騎馬站立在赫圖阿拉內城當中,正對努爾哈赤的汗宮大衙門,各隊主官身後上千護衛騎兵整列列隊,注目以待。

    那座八角形的建築,象徵著努爾哈赤數十年征戰四方的來的權勢與威望的汗宮大衙門,已經被小山一般的柴草環繞著,上面還被澆淋了幾大缸油,一隊騎兵已經點燃火把,列隊而立。

    蘇翎最後望了一眼這座醜陋的建築,然後轉向一旁的武官們,此時數千人鴉雀無聲地站立在蘇翎面前,只有火把燃燒時輕微的爆裂聲,隱隱做響。

    「點火!」蘇翎用低沉的聲音發佈命令。

    那隊手執火把的騎兵立即上前,將火把向柴堆中擲去,頓時,「轟」的一聲,潑滿易燃油料的柴堆猛然蓬起一團火焰,熊熊燃燒起來。幾乎眨眼的功夫,整座建築都被火焰包圍,視線都變得扭曲。猶如猙獰的惡魔,略略輕嘯的火焰聲響,就是最後垂死的獰笑。

    隨著濃煙在赫圖阿拉內城當中升向清晨烏雲的天空,緊接著,整個赫圖阿拉谷地,自那些存在數十年而沒有遭到絲毫損壞的建築群中,也紛紛燃起大火,滾滾濃煙爭先恐後般的騰起,給努爾哈赤的老巢以最後一日的盛裝典禮。

    蘇翎催動戰馬,在眾人面前來回跑動幾步,大聲吼道:「各隊出發!」

    「尊令!」

    郝老六等眾位武官齊聲應道,當即轉身帶著各自的護衛騎兵奔出城外。

    蘇翎帶著祝浩等護衛,直奔南門,很快穿過外城,奔過蘇子河上的橋樑。黑甲騎兵營五千騎兵已整齊地列成戰陣,等待主官的到來。

    蘇翎勒住戰馬,也不說話,伸手向幾位注視著自己的管帶千騎的武官做了幾個手勢。黑甲騎兵營隨即開拔,一路向鴉鵠關方向進發。

    黑甲騎兵全部離開原地之後,才看見田大熊帶著他的披髮軍也在等候蘇翎的命令。

    昨夜赫圖阿拉除了術虎、郝老六以及黑甲騎兵營稍作休息之外,其餘的人幾乎徹夜未眠,連夜收拾赫圖阿拉河谷中所有事宜。這田大熊也是半夜未睡,但其所獲頗為驚人。在其身後。足足佔有五千左右的披髮軍,個個在風中飄揚著斷髮,身形勇武,面色不善。這些人都連夜尋到了趁手的兵器,不僅腰中有各式各樣的刀,大半都身背弓箭,至於鎧甲,更是五花八門,有些甚至只在身上捆了幾層皮製坎肩,就算是最基本的防護。

    昨夜待曹正雄所部趕到,蘇翎便派祝浩前去整頓田大熊的披髮軍。事急倉促,也談不上如何嚴格,蘇翎只是從曹正雄以及術虎、郝老六部調集數個小隊的騎兵,依舊按照一向的小隊編制,原來每一個普通騎兵,頓時升職成隊長,管帶十人至五十人不等,除去原來的三十五人理所當然地升職外,每一隊裡都至少安插有一名副隊長。至於田大熊,蘇翎做到當初答應的條件,只給其配備一名原職小隊長的騎兵做副手。

    這種最簡單的整頓,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處置。這效果如何,便要看蘇翎如何駕馭這些新來的悍兵了。對於因各種各樣心思入營當兵的人,只要聽命令行事,蘇翎並不十分擔心。除了軍紀做了初步宣示之外,其它的蘇翎都多加干涉。田大熊在這一日顯示出來的蠻橫,以及驟然擁有的權勢,足夠使其暫時依附蘇翎而別無去處。

    蘇翎望著田大熊這些站不成陣型,只聚在一堆的新兵。略略猶豫,隨即縱馬前進來到田大熊面前。

    「管得住這些人麼?」蘇翎沉著臉問道。

    「管得住。」田大熊咧著嘴說道。

    「好,跟著我走,有你的大好前程。」蘇翎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一仗打完,回頭賞你一千兩銀子,算是你招兵的賞賜。」

    「謝將軍。」田大熊雙眼圓睜,說道。

    「你跟他們說,每人十兩銀子的賞銀,只要到了鎮江堡,便立即發放。」

    「是。」

    「若有人不聽招呼,立斬!」蘇翎厲聲吼道。

    「尊令!」田大熊也提高聲音回答。

    「好生帶隊跟在後面。」蘇翎說完,便帶著祝浩抽馬而去。

    那田大熊立即吼叫著,驅趕這些剛剛聚攏的披髮士卒,亂七八糟地跟在後面。從背後看去,這些兵個個都背負著包裹,裡面是連夜收集到的乾糧,有麵餅、乾肉,都是各家各戶隨處可見的吃食。當然,當得知黑甲騎兵們每人都有專門特製的乾糧時,那種羨慕之情,在每一堆亂糟糟的頭髮之下那雙略帶迷茫的雙眼之中,都表露無遺。

    就在蘇翎帶著一萬名騎兵奔向鴉鵠關的同時,赫圖阿拉河谷左側,郝老六的太平哨營五千人,術虎所帶部族戰士兩萬五千左右的騎兵,共計三萬人馬,也浩浩蕩蕩殺向古勒寨、界凡方向。因此後必須快速游動作戰,郝老六將太平哨營中的火炮戰車全數留下,只帶上二十門能夠用來轟擊城門的火炮,挑選健馬壯騾負載,每一門炮。都有數匹騾馬備用,好在這在以往的訓練中便已做過,一應器械工具都是齊備的,不至於影響整個大隊的行進速度。

    郝老六與術虎所部的糧草,已經由胡顯成管帶的大批民夫運至,每人都有十日份的炒麵,這種加了食鹽的乾糧,並不會為每個騎兵增添多少份量。再說,此去一路上女真村寨甚多,根本不愁糧草,說起來這三萬人便像一群蝗蟲,愣是要把努爾哈赤這一路上的子民們吃光喝盡。

    至於留在赫圖阿拉的,湯南凱的火器四營因行動不便,不能跟隨郝老六做那種游動襲殺的戰鬥;曹正雄所部因折損過多,戰力差強人意,跟上去反而是累贅;而余彥澤的振武營,雖在這一戰中初顯強勢,可也無法保證能夠適應蘇翎的黑甲騎兵營的移動速度,且那些火炮始終是騎兵的拖累。

    這三部加起來,也有近兩萬左右的人馬,再算上術虎後續來的部族人手,以及千山堡近萬民夫,就是清理赫圖阿拉河谷的全部人力,總計在三萬五千左右。

    這一夜,這三萬五千人被各自分做兩撥,前半夜一組,後半夜一組,讓整個河谷沒有一刻的安寧。赫圖阿拉老城四周有數萬女真人被俘獲,在加上赫圖阿拉北段數里處的女真人聚集處的數萬,連同郝老六、術虎沿途所俘獲的,正如蘇翎估計的,近十萬男女老幼。

    時間緊急,所有的戰利品都來不及清點,甚至是裝滿一車,便運走一車,一隊騾馬裝好口袋,便有數人驅趕回千山堡。這裡到要說海西、東海部族跟來的那數千人。連女人都有,動作麻利得讓千山堡的那些壯勞力們都暗自乍舌。

    堆積成山的糧草、農具以及鐵鍋之類的物品,被一隊隊的民夫帶走,至於金銀、布匹等等,根本無暇清點,任人拿去,只有等回去之後再做打算,至於有沒有私自隱匿的,此時已不再考慮之內。

    那些被俘獲的女真人。不論男女老幼,被分成五十人一隊,成年男丁首先被勒令割去辮子,這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稍有遲疑著立即當場格殺。這在殺了數十人之後,便再無人以頭換發。隨後,這每一隊的女真人便被命令背負糧食、工具、鐵鍋等等物品,源源不斷地向東、向北行去。這樣每千人左右,由一小隊士兵押送,同時那些民夫也擔當了監視的職責。這種情形在昨夜天色暗下來時,便已有上路的隊伍。

    因事先胡顯成便做了周密考慮,這些成隊的女真人被用自己的語言反覆宣示,每隊中若有一人逃逸,則全隊都將被斬殺。有敢丟棄背負的財物、糧食、農具的,也將被立即斬首。儘管這些女真人都熟悉山林,可押送的士兵、民夫也都是常年居住在山林之中的人,這一路上何處行走,何處監視,自是不需擔心。尤其是那些部族的人,前面開路的人幾乎將任何可能引發逃逸的地方都做了事先提防。

    那努爾哈赤自打跟明軍誓死不能兩立,不斷出兵擄掠沿邊百姓村寨,那些被俘的漢人以及士兵,個個都逆來順受。不敢反抗,乖乖地被分給努爾哈赤麾下那些大臣、貝勒們做阿哈,甚至一般的女真諸申,也都幾個阿哈耕田放牧。如今,這女真族人自己也嘗到了這種味道,被俘獲之後的處境,大致相同。

    誰說只有漢人懦弱無力?看看這些俘虜,看看這些個個都沒了辮子,垂頭喪氣毫無表情的女真人,這天當真是變了。那些千山堡來的漢人們,驚奇地不斷打量這些在遼東令人聞風色變的女真族人,原來這些人也不都是凶殘成性的野人,這辮子割去之後,看上去與漢人也沒什麼兩樣,甚至有些人看刻意地看了看那些也是常年勞作在手上留下的老繭,當然,這樣的心情,已經將彼此強弱之勢,徹底顛倒。

    這中間,尤其是那些被掠去做了多年阿哈的人,那被多次鞭打早已麻木的心,終於開始變成一小捧沃土,一顆種子悄悄地萌芽著。看著昔日自己都不敢抬頭看一眼的女真諸申們哆哆嗦嗦的身體,蒼白的面色,以及躲閃的眼神,阿哈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大聲地呵斥幾句,見對方旋即加快腳步,毫無反抗地聽從自己的吩咐,這心裡終於明白,自己原來也有這般威風,也能從幾句話中,便展露出無形的力量來。

    不過,轉念一想,這群軍人,到底是誰的人馬?到底是誰,將自己從苦海中解救出來?最初這些由數百增多至數千願意做事的阿哈們,還保持著慣性,不敢稍有多餘的言辭,只聽令辦事,但隨著路上心情的轉變,膽子便漸漸大了,再加上那些全身鎧甲的士兵並沒有對他們這些人有任何言語呵斥,反而顯得十分和氣,便慢慢地尋著話頭兒,打聽起這翻天一戰的前後來。

    就在女真人還未抵達的路上,蘇翎的名字,便傳遍了大大小小的搬運隊伍,甚至被俘的女真人,也從一旁豎耳偷聽中漸漸明白了原委。不論是女真人,還是阿哈們,也不論是各自信奉何方神靈,這位蘇翎將軍,開始代替努爾哈赤的位置,成為個人嚮往、恐懼以及羨慕的名字。

    隨著赫圖阿拉燃起大片煙火,數萬的女真人俘虜,跟著大群士兵以及民夫,攜帶數不清的財物、糧草,牛羊、馬匹,在群山之中拉出數十里的長線。這一路走得自然不會很快,但在押送隊伍不停的催促下,赫圖阿拉老城的大火燃起不過半個時辰,整個河谷已經再也看不到一個女真人的影子。這自然不能算上那些辨不清身份的屍首,最後留下的數百騎兵,在將整個河谷巡視一遍之後,開始點燃堆在赫圖阿拉老城城牆之下的火藥,這些是自赫圖阿拉城內武庫中搜尋到的,搬運不便,胡顯成便用其放了最後的爆竹。

    隨著「轟隆隆」一陣巨響,不斷有回音在赫圖阿拉河谷之中來迴盪漾,這是留給努爾哈赤最後的訊息。那些及時逃到山裡倖存的女真人,望著河谷中的滾滾濃煙,以及震天巨響,均是雙目癡呆,欲哭無淚。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此後,赫圖阿拉再也沒有一處可以供人居住的房子,也沒有一粒糧食可以食用。

    所有帶不走的東西,胡顯成都想法子進行破壞,帶不走的糧食,燒掉一部分,倒進蘇子河一部分,所有木製的房屋、傢俱,都變成灰燼。赫圖阿拉北門處的鐵匠作坊、弓箭作坊,連一顆釘子都沒剩下。最終目的,便是留下一片「完整」的廢墟。這僅僅半個半天,一個夜晚,數萬人能帶走的東西也實在有限,但顯然,胡顯成的最終目的是達到了。

    至於隱藏起來的部分金銀財物,成了日後四處隱秘傳播的留言,引來不少尋寶人的窺視。不過,胡顯成為了給努爾哈赤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記,赫圖阿拉大批被砍死的屍首,一律被斬下頭顱。數千顆帶著沾滿污血辮子的頭顱,被堆放在赫圖阿拉內城汗宮大衙門的廢墟前。由此,赫圖阿拉老城有了另一個稱呼,並一直延續數百年之久——「遊魂谷」。

    數日之後,數萬戰俘人口才抵達各自的目的地。按事後的粗略估算,被強制遷往海西、東海一帶的女真人,其中包括一部分漢人,約有七萬多人,這算是彌補了海西、東海部族一直因人口問題困擾不前的狀況。而遷往千山堡的轄內的,約有一萬八千人稍多。這之間的差額,除了蘇翎所部招降的數千人之外,便是在漫漫山路中死於途中的數目。

    這其中有多少是因傷病、寒冷而亡,還是試圖逃逸而被執行連坐酷刑的,沒有人去追究根底。這就如同死於邊牆一帶的遼東百姓一樣,誰也不知到底是女真人殺死的,還是邊牆上的旗軍奉令射殺的結果。這些數字從來都不會引起關注,戰勝者,是可以任意書寫歷史的人。

    這些被遷居的女真人,到底是否懷恨在心,根本未在蘇翎的考慮之中。

    海西的那些部族將戰俘帶回後,很快便按事先定下的規矩,按各部族出兵人數予以均分。這是毫無疑義的標準,最多的部族接納了近萬的新族人,而少的,幾乎與自己原來部族的人口相當。

    因都是女真一族,這言語、風俗雖略有差異,但海西、東海部族很快便將這些人融入到自己的群體之中,沒有任何紛亂出現。而一部分遷往海西、東海的漢人阿哈,大多是沒有勇氣追隨蘇翎的人,還有一部分是刻意伺候努爾哈赤而受到優待成為諸申的。對於這部分,蘇翎早有交待,術虎也依令吩咐到各個部族之中。

    當然,這不是是否成為奴隸的問題,蘇翎眼下還不足以將手伸的能改變部族原有體制的地步,只是讓術虎給部族首領們講清農業以及手藝人的好處,讓其中有些「本事」的,可以因此受益,算是給血脈之緣留下一份鋪墊。不過,這僅僅只有蘇翎自己明白。

    對於遷往千山堡的部分,自有因不斷擴展人馬而空閒出來的屯田新村可以安置。蘇翎沒有下令再從這些人中招募新兵,如今正是戰事最緊,蘇翎需要的,是擁有自願從戰場上奪取好處之心的人,這樣的人即便不算什麼好人,可卻是戰火連天之際最適合生存的。

    就如同田大熊召集的人馬,不管其懷著什麼樣的心思,也不管以往是什麼來歷,只要膽敢一搏,喜歡銀子也罷,喜歡功名、權勢也罷,蘇翎都會將其收入麾下。這從源頭上,便將那些貪生怕生者從蘇翎的隊伍中攔住,而蘇翎目前擁有的武力,足以壓制這些還不成氣候的野心之人。

    亂世之中,強者聚集的也都是強者。努爾哈赤征戰多年,後面的戰事幾乎都是輕而易舉,而自願歸附的,更是無數。這便是一個最好的明證。不過,赫圖阿拉的一把大火,以及數萬女真人的遷移,讓尚在遼陽坐著美夢的努爾哈赤,從此憂心忡忡。

    敵對一方的大明朝,擁有無數人力、物力的廣大後方腹地,如今努爾哈赤不過是啃掉一隻耳朵,隨時都會遭致對方大兵重來;而後金內部,幾乎有一半的八旗兵,其家人均在赫圖阿拉居住,且都是跟隨最久之人,如今這一擊,那些八旗兵還會安心聽命麼?再說,昔日歸附的部族人口,如今可都能聽到,在海西、東海一帶有各自原來一族的名號,且正是努爾哈赤的對手,稍有風吹草動,難說這些人會不會再次倒向另一方。

    不過,三月二十日這一天,努爾哈赤正全力攻打遼陽,絲毫不知赫圖阿拉的一幕,就算是已有快馬報信,此時也還遠遠未到。

    蘇翎帶著黑甲騎兵以及田大熊的披髮軍,正向努爾哈赤逼進,要給努爾哈赤的傷口上,再加上一把特別的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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