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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三十四章 銀莊遍佈 文 / 蘇潛

    第三十四章銀莊遍佈

    「第一年免息?」

    「第一年免息。」

    這樣兩句一字不差但語氣不同的話。是在天啟元年深秋的九月底,自遼陽城內的總兵府後院的一所僻靜小院中傳出來的。這個時節,院內的那顆高過屋頂的大樹正泛著金黃的葉子,偶爾會有一兩片隨風而落,然後「啪」的一聲輕響,掉落在幾名肅立的鎧甲護衛身旁。

    能在這裡問話的,當然是遼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蘇翎,而那答話的,是一位看著像是五十左右,但卻有著一頭烏黑的頭髮的老人,若不是臉上的皺紋十分清晰,倒真令人以為是位壯年漢子。

    此人正是蘇翎所部的財源掌管者,傳說中的遼東三大巨富之一,胡德昌。

    在遼東都司轄內,有關三大巨富的傳說早已興起,不過,流傳有限,大多是在那些商人或是有志於從商的那部分大戶之中廣為散播,是僅次於有關蘇翎的「十七位兄弟闖天下」傳說的故事。這些傳說之所以流傳,大多是與散播者或是聽者的喜好有關,即便是茶餘飯後的消遣。但這心裡想什麼,便自然會留心什麼。

    蘇翎帶著兄弟們出邊牆避難而又重回遼東的故事,自然迎合著所有遼東地界上曾受過欺壓而無法求得公正之人所祈求的願望。最初由千山書院印製的話本,早已不是以往那番小心謹慎的編制,那些籍此賴以謀生的說書人或是在亂世中仍然要換取飯食的戲班子,對這個故事進行了大膽的拓展。這些「專業人士」自有一套吸引聽眾、觀眾的法門,無論是用典故,還是用民間傳說中的英雄加以對比、換位,可都要比趙毅成、陳芷雲當初的想法大膽、細膩。如今自然已經成為固定的版本,印製成冊。而隨著遼東戰事的穩定,民間恐慌漸散,這些傳說再次氾濫起來。

    這亂世求平安,太平時節,自然便要求富貴。那三大巨富的傳說,雖沒有經過刻意的打製,卻是自然地傳播漸廣。當然,某些內容便顯得過於離奇,比如有一部分,說的是那胡家老爺一日巧遇蘇將軍,便一見如故,相攜往山中狩獵,結果蘇將軍得了一件上古鎧甲,而胡家老爺。卻是得了一個「聚寶盆」,胡家的銀子,那是永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這自然是鄉間無知者的閒談,或是那些渴望發財但袋內不過只有幾文錢,卻也要買碗酒喝的閒漢說的「瘋話」。至於那些商人,或是那些在遼東定居了數十代的大戶們,卻是從中尋著那些實實在在的「財富」的蹤跡。

    那麼,胡家胡老爺,果真那麼富麼?

    此次奔赴遼陽城,胡德昌的從人便有二百多人,此外,還有隸屬於趙毅成的一個小隊二十名騎兵護衛。這二百多人不但人人都騎馬,且隊伍後面,還有一隊馱隊,總計三百多匹騾馬,一百多輛大車,俱都滿載。那些趕車的精壯漢子,看樣子也不像是臨時僱傭的,途中打尖兒時,這些人做事、閒聊的情景,顯然是有過多次這樣的旅程了。

    胡德昌並沒有出現在那些騎在馬上的從人之中,而是坐在一輛遮蔽得嚴實的大車之內。這輛大車顯然是常用來載人,隨處都能見到雕工精細的花紋圖案,且單是那層青布帷幔,也有些雲紋裝飾。

    這對人馬進入遼陽城時,自然是順利入城,守門的官兵已事先知曉,未作盤差,倒讓附近見到的百姓們。誤以為是哪位微服進城的朝廷官員。當然,胡德昌、嚴壽、傅升三人,到現在為止,也唯有任何官職在身。三人倒也習慣了,只管每日做那些永遠不會少的商事,若真有了官職品級,怕還略顯不太自在。

    不過,商人做官,在當今大明朝,那可是無人敢想的,這一點,在胡德昌等三人心中,自是十分清楚。是故蘇翎等人一一授官任職,胡德昌等人只有高興,卻未有別的想法。

    此時胡德昌與蘇翎說話的屋內,除了二人分左右坐在椅子上之外,一旁還規規矩矩地站著三個年輕人。這三人瞧著也就二十出頭,最大的不過二十五六,那右邊最小的那位,卻像十八、九歲的模樣。這會兒蘇翎與胡德昌說話,三位年輕人俱都束手站立,微微低頭,一副不經招呼絕不會出聲亂動的樣子。

    遼東總兵官蘇翎,自然是穿著鎧甲,而那胡德昌,卻是一身半新的綢衫,若不是那張臉依舊略顯消瘦外,倒還真有幾分富態之相。

    這會兒兩人說的,正是在那五百個村、鎮陸續出現的事情。

    胡德昌此次來遼陽,正是奉了蘇翎之命,順帶著將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一一稟報清楚。

    只聽蘇翎在短暫的思索之後,再次問道:「這個法子有用麼?」

    胡德昌正端著茶杯喝了口茶,見蘇翎如此問,便放下茶盞,回道:「將軍,此事我們幾個也是議了很久,最終還是覺得這麼辦的好。」

    蘇翎靜靜聽著胡德昌繼續說道:「如今單是那五百個村、鎮,人口便在五十萬左右,臨來遼陽之前,胡將軍那兒核算的數目,差不多如此,只是還有相互遷移的數目有待增減,但大致上五十萬是相差不大的。這麼多的人口,可與當初將軍在千山堡時不同,這農具、耕牛以及糧種等等,實在無法都無償發放。我們幾個粗略核算過,若是還按千山堡那般行事,等於是將二十萬至三十萬兩銀子白白送了出去。」

    這算賬自然是胡德昌等人最拿手的,蘇翎卻從未算過這筆帳。

    「我原想,」蘇翎點點頭,說道:「這第一年可以無償提供一下,待明年再好生謀劃。」

    胡德昌笑了笑,說道:「將軍是好心,千山堡的那些百姓,如今提起將軍都是感激之情。但如今這些人口,可與千山堡不同。將軍,這五十萬人,多是一回事,將軍若真不在乎這幾十萬兩銀子,眼下倒也拿得出來,不算太過麻煩。但俗話說人多嘴雜,那五十萬人裡面,都懷著什麼心思?可無法猜測。只怕將軍的好心一放出去,可不會都是窮人來領取糧食、耕牛等等家什。當年朝廷放賑,便有人花心思弄銀子、糧食,甚至那些大戶人家,也有的派幾個僕人冒名領取賑濟糧食。這有佔便宜心思的人。可不在少數。」

    蘇翎聽這麼一說,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倒覺得大多數人還是老實的,不會行騙作假。」

    胡德昌一怔,想了想,說道:「將軍以此作想,我也不敢說不對。在我們從商的人看來,這趨利倒是人心都有的。當然,今日說的不是這個事情。將軍。如今那五百個村、鎮之中,只有兩人管事,能做到今日這般情形,我都覺得驚奇。這誠然是將軍的功成所致,但這其中未能查明的虛假之處,定然是免不了的。那兩名管事清查田產數目,重新劃分土地,這就已經做到極致了。若是還要將這件事令兩名管事辨清,怕是力所不及。真正要做到全都屬實,還得下更多的功夫,派駐更多的人手才能勉強做到。」

    蘇翎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倒是不怕人作假,查出來,他後悔還來不及。」

    胡德昌笑道:「將軍的手段,自然是雷厲風行的。但將功夫都放在這上面,倒不如從根子上給其斷掉。將軍也好騰出人手、精力,去做別的事情。」

    蘇翎想了想,笑著說道:「我考慮的,倒也簡單。主要還是那糧稅之事,這十中取一,可看著要重了不少,眼下還沒全面鋪開,便是顧慮著這個。若是給了他們好處。想必要容易做一些。」

    胡德昌一笑,接著說道:「將軍,這糧稅,原先我倒是也覺得太重,不過按著千山堡的法子,那糧種農具等等都是不要錢的,土地又足,一年下來,倒也不覺得重了。如今這五百個村、鎮,到底還是窮苦人家佔了多數。這次重新劃分土地,按每人五十畝之數算下來,這五十畝地得多少銀子?一般一戶人家,多少都有四五個男丁,這邊是二百畝左右,這難道還不是好處?」

    蘇翎笑著說道:「當然,南四衛的地,可比千山堡要值錢,千山堡的地幾乎不要錢的。你若是這麼算,那當然算是一筆不小的銀子了。」

    胡德昌說道:「所以將軍的顧慮到不必太多。這次的十取一,好處只有待日子長了,才能顯出來。遼東以往的那些勞役,如今將軍都一概取消,以募代役,大多數的百姓都會受益。倒是那些現有的大戶,會因此少了地裡的受益,且往日的徭役,也與這些大戶們無關,這好處他們倒是得不到。對此,將軍倒是要多多提防的好。」

    「嗯,」蘇翎說道,「我已經有所準備。」

    胡德昌自然不知道,這如今遼東的大戶人家少了許多,除了戰亂逃亡的之外,這中間還有陶安峰等人的手段。胡德昌瞭解最深的,也只是當初放出放出風聲,借此狠賺了一筆渡海費用的那些事情。

    對蘇翎略略提醒,胡德昌再次說道原來的事情。

    胡德昌說道,「無償提供的耕牛、糧種、農具等等,必然使人不受珍惜。這損壞,或是浪費了的,也不好估算出能佔幾成。更有那些敗家之人,拿好好的糧種去換了銀子的,也是常有的事情。而那些連這些便宜也要占的大戶人家,也絕不會袖手旁觀。當年遼東都司不止一次做過清查土地的事情,但都會被種種手段所矇混過去。什麼化整為零,改名換姓等等,層出不窮。將軍的那兩個管事,辦事倒是認真、踏實,但若論心機,怕是不是那些久經此道之人的對手。」

    蘇翎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道:「如今只能看其長處了,以後再慢慢集訓,多學學,總會有所進展。」

    胡德昌笑著說道:「自然,將軍用的這些人,定是衷心耿耿,不會如以往的那些官吏,用不了多少銀子,便能買了去。只要假以時日,必然會有所長進。」

    「將軍,這次全面鋪開的銀莊,便是為此做的一舉數得的結果。」胡德昌接著說道,「這個銀莊,實也是想了很久才得的名字。既能做典當行用,也可以做錢莊兌換金銀。當然此刻最先做的,便是放貸,無論是糧食、農具,還是耕牛、布匹,此次的貨源都備得十分充足,短時間內,是足夠用的了。」

    蘇翎瞧著胡德昌,笑著說道:「夠麼?這可是五十萬人啊。」

    「粗粗估算,是夠了。」胡德昌笑道:「這估算,也是按著往日在村、鎮設立的店舖來核算的。取的是均數,各地雖各有出入,但大致上還是夠的。眼下鎮江堡的那些商人,可都已在路上了。這裡面除了鎮江堡一帶原來的商人,還有遼陽遷居的數百家商戶,另外,朝鮮那邊的商戶,也有一部分在內。光是名冊,便有數千人之多。其中能有法子販運糧食的大商,便有十幾人。」

    蘇翎想了想,說道:「你這第一年免息放貸,豈不是要墊付不少銀子?」

    胡德昌笑道:「當然,若按總數算下來,這第一批准備的貨物,便值五十萬兩銀子。不過,我們與那些商人已經達成協議,這中間三成是用的以貨易貨,用千山堡還有海西的山貨、人參、皮毛交易,還有三成是按月分期支付,剩下的才是現銀交易。真要說起來,是這一年之內,我們要損失的銀息。這可也有數萬兩。」

    蘇翎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也便這麼辦吧。那幾萬兩也算不得什麼,這五十萬人的生意,可豈止這點銀子?」

    胡德昌會意地一笑,然後說道:「這次準備了這麼多貨,必然會對那五百個村、鎮中原有的商戶有所影響,若以,這第一年,以放貸為主。糧食、布匹、耕牛、農具等等,不會出售,只為那些窮苦人家買不起的,才會貸出去。這樣,一般家中有餘錢的,也不會前來貸這些家什。這事與兩名管事密切配合,才能做的好。所有物品的價錢,也是參考了同村、鎮的價錢,只是糧食貸出去,收回來的也是糧食。其餘的,都不會低於當地的同樣貨物的價格,除非是實在太高,也只有低價放貸了。」

    蘇翎點點頭,說道:「嗯,這才像是個從全局著手的樣子。我原想讓那兩個管事做這件事,但畢竟人手太少,能做到目前這個樣子,也當真不易。你這樣安排,倒是彌補上了。」

    胡德昌想了想,又說道:「這次是算對安穩人心有些助益。不過,我們商議出來的這個銀莊,還是瞄著日後的銀錢生意上。這些窮苦人家,不過是順帶著做了,也費不了多少事。按將軍目前這個趨勢,這些貸出去的貨,定然都能收回來。只要有地,有牛,有糧種,這些人家都不會跑掉了。只是以後相對來說,這上面的銀息收入,不會太大。」

    蘇翎饒有興趣的問道:「你說的銀錢生意,是指兌換麼?」

    胡德昌笑著看了一眼旁邊的三個年輕人,說道:「將軍,不妨讓他們說說,也算將軍對他們的考教,如何?」

    蘇翎笑著看著三個年輕人,說道:「也好,讓他們說說吧。」

    胡德昌便轉頭面對三人,說道:「胡世雲、嚴正安、傅瑞江,你們誰先說?」

    三個年輕人彼此看了看,卻都沒有開口。這胡世雲,是胡德昌的二兒子,今年二十五;嚴正安是嚴壽家的老四,已滿二十三;傅瑞江則是傅升的小兒子,年紀剛剛二十歲。以往,這幾個年輕人都在外學著做生意,倒是沒見過蘇翎。就兩蘇翎數次住在胡家,那胡世雲卻都剛好在外,未有一面之緣。

    「往日你們不都是吵著要見蘇將軍麼?怎麼這會兒都啞巴了?」胡德昌不快,稍稍帶著些呵斥說道:「這次帶你們三個到遼陽來,便是要蘇將軍看看你們有沒有本事。你們這個樣子,還怎麼在蘇將軍屬下做事?」

    胡德昌倒是說得實話,這次將三家兒子都帶了來,便是要蘇翎見一見的。這雖說胡德昌等人在鎮江堡一帶,那是說一不二,用誰不用誰,可也沒人管。但這自家的兒子,卻是經過一番商議之後,趁著這次機會送來遼陽,讓蘇翎給安排個差事。

    這用意十分明顯,胡德昌自不必多說,蘇翎也未多加考慮,如今蘇翎所部可不是千山堡那會兒的樣子了,名正言順地做了遼東總兵官,當初或許還能為著銀子做事,此時可是更大的天地,如何不能為子孫後輩們考慮一下?要知道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啊。

    當初若不是在路上胡德昌厚著臉皮多了幾句嘴,又如何能結識到蘇翎?這事情發展到後面,可以算做是奇遇了。如今三家的銀子總數倒真沒人知曉,說實話,這銀子當然不嫌多,可此時胡德昌、嚴壽、傅升三人,已經經過多次商議,得出的結論便是,必須幫助蘇翎在遼東紮下根來。只要有蘇翎一日,便有三家數不清的銀錢收入,甚至說,只要蘇翎以及那些兄弟們能夠有子孫後代,那麼必然會有三家後代的榮華富貴。

    這是一榮俱榮的事情,是故三個年輕人便奉父命前來遼陽。當然,作為商人的後代,這既沒有入學以科考作為目標,蘇翎以及兄弟們這樣的年齡,自然成為年輕人渴望結識的人物。這不僅有那些傳說的作用,也有鎮江堡從未停止過的大隊騎兵以及自家父輩的談話之中出現蘇翎的次數有關,更重要的是,三個年輕人都從自己父輩那兒看到,無數有關商業的想法,都可以逐步施展開來,而這在以往,怕是連想有不敢想的。

    見胡德昌出聲呵斥,蘇翎擺了擺手,說道:「這次初見,他們覺得拘束也有常事。」

    隨即,蘇翎又對三個年輕人說道:「你們不必緊張,有話只管說便是。此時便是議事,只要有什麼想法,好點子,都可以說出來,不必怕錯。」

    三個年輕人又是相互對視片刻,還是其中較為年長的胡世雲最先開口。

    「將軍,我們都還年輕,閱歷又少,慮事定有不周之處,若有不妥,還請將軍海涵。」胡世雲說的,倒像是念過書的。

    聽到自己兒子這麼說,胡德昌在一旁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這番話還算得體。這商人之家,自然免不了沾染些市儈之氣。倒不是說小氣,而是精於算計的風格,那是遺傳,這有時在說話之中,便難免有所流露。此時與蘇翎對話,那可是關係到三個年輕人日後的前程,蘇翎的性子,可是容不得半點不信任。

    只聽得蘇翎笑著說道:「年輕不是壞事,好高騖遠不妥,這太過謙遜也是不當。我只喜歡踏實肯干之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要求。」

    「是。」胡世雲答道。

    「還不快說?」胡德昌再次催促道:「蘇將軍抽出空來已是不易,你們當隨時都有機會與你們閒聊?快點說罷。」

    「是。」胡世雲對父親答道,隨即有側身面對蘇翎,略一鞠身,說道:「將軍,這個銀莊,適才父親稟給將軍的,當然是首要之事。那一年無息,對那些窮苦百姓有好處,其實也算是銀莊打響招牌的手法。」

    「哦?」蘇翎覺得有趣,問道:「你說說看?如何算是打響了招牌?」

    「將軍,」胡世雲說道:「按往常設置店舖的常事來看,這些村、鎮,大多在本地已有店舖經營生意,後來者除非有奇貨可售,不然萬難融入,甚至會被本地商人排擠,若是惹惱了本地大戶,弄不好便要落個折了本錢的下場。」

    胡世雲稍停,抬頭看了蘇翎一眼,見其未流露出什麼不悅,便繼續說下去。

    「此次接著五百村、鎮設立管事之機,建立這五百個銀莊,立腳是沒有問題,這第一年的放貸,想必也僅僅是針對那些窮苦人家。家父與嚴伯父、傅伯父也早已商議妥當,即便是第二年到期,那些還不上貸的,自然會接著延期。這樣一來,想必這口碑是不會錯的。一來對將軍在這些村、鎮進行其餘的施政舉措有穩固之用,二來,銀莊也跟著沾光,至少要受到這些村、鎮之中的大多數百姓的信任。」

    蘇翎微微點頭,看來,這個銀莊的確沒打算靠這些放貸賺銀子,胡德昌等人對這一點還是把握的不錯。

    胡世雲說道:「適才家父說的銀錢生意,往常不過是一些金銀、銅錢兌換,或是兩地交割賺些押運匯兌的銀子。這在關內,已有不少錢店、錢莊,有些還與專門的鏢局聯手,在兩地運送大筆的銀兩。這是個以銀子生銀子的生意。不過,若是專做這項生意,只需選擇一些大城,或是店舖、商隊集中之處,才可盈利,自不需這麼設置五百家之多。」

    蘇翎點點頭,說道:「對,想來那些貧民百姓,也不會有多少銀子用來兌換。我年幼時便見過一些人家,一輩子也沒見過成錠的銀子。」

    胡世雲接著說道:「將軍說的對。遼東這些村、鎮之中,除了大戶人家之外,平常小戶人家,也沒多少銀錢往來。不過,如今倒是有個例外。」

    「什麼例外?」蘇翎問道。

    「就是與這戰事有關。」胡世雲大著膽子說道:「這次遼東戰火,雖未波及到南四衛,但逃亡者甚多,如今這幾個月,大多數逃得不遠的,也已返回家中。這一般百姓只是荒了地,丟了糧食、豬、牛等等,這些事情,那些管事,與放貸的事情,便能逐一解決。不過,南四衛的百姓之中,還有一些商人,作坊,甚至一些磨坊、油坊等等,操這些為業的,也因這次戰亂而流離失所。如今就算回到家中,不論有地沒地,這種地卻也不是這些人所長。」

    蘇翎心中一動,問道:「你接著說。」

    「將軍,家父與長輩們議的,便是首先面向這些人。給他們貸一些銀子,幫著這些鐵匠作坊、或是商家店舖,重新將生意做起來。」

    蘇翎問道:「他們會來貸銀子?而不會去種地?那地不是白給了他們?」

    在蘇翎與胡顯成商議的結果之中,包括那些管事,可沒有對分地一事做這樣詳盡的劃分。只要是無地之人,都可以按每人五十畝之數分配。這一點,也與遼東的地勢有關,從來遼東只缺人,而不缺地。往年那些失地的人家,倒不是尋不到另外開墾田地的地方,而是不被允許,況且,就算尋到開荒之地,也很快又被人霸佔、侵吞,或者乾脆便被明搶了去。再說,這遼東大多是一年一季的收成,失了地,只能等待明年的收成了。

    唯一的,只是地有好壞、遠近,豐腴、薄瘠之分。這些對那些無地之人,可是沒什麼好挑揀的,並且,那農家出身的管事們,也自會略作調整。

    胡世雲大概是沒料到蘇翎會問這個問題,微微停頓,當然,蘇翎在這些年輕人心目,那是無所不知的形象,或許這也是考教的內容之一?

    胡世雲忙接著說道:「將軍,這次的五百個村、鎮,都是人口較多之處,每一處村、鎮,都有不少木匠、鐵匠、磨坊等等作坊,商人店舖也不算少數。除了大戶人家有自己的作坊之外,大多數的百姓都需要在這些店舖、作坊裡取得所需。所以,這麼多年下來,這些人都已成了祖傳的手藝,全靠手藝吃飯、發家,至於那地,倒是要的,就算是自己不種,也會僱傭耕種,或是佃給別的人家耕種。當然,稅糧也是要繳的。」

    蘇翎點點頭,說道:「那他們會貸銀子?」

    「除了自家有積蓄的之外,大多數的作坊、店舖,都因此次戰亂而歇業,這幾個月沒有一分銀子的收入,若是有銀子支撐,這些人絕對會選擇操祖業,而不是僅僅去種地謀生。如此一來,當地的百姓、村民,也可過上正常的日子,就如往常一樣過活。」胡世雲說道。

    「這些人打製的農具等等,都是日常所需,如一些燒磚、制瓦,或是專門燒製瓷器、陶器的作坊,更是遠近皆需的,只要做出來的東西,是不會愁賣不出去的。」

    蘇翎笑道:「所以,貸給這些人的銀子,自然會有保障。」

    「正是。」胡世雲越說越輕鬆,「另外,這些人若都重操舊業,那麼當地的農事、商事,也就正常起來,將軍便不必再花費精力去重振農事了。所以,這一年免息的各項,也僅僅是起個頭而已,日後不會有太多的事務要做。」

    胡世雲說完,大概是覺得總是自己一個人說也不太妥,便伸手從背後桶了捅旁邊的嚴正安。那嚴正安一驚,忙看向胡世雲,隨即明白了這位二哥的意思。

    「將軍,」嚴正安小聲說道。

    蘇翎笑著看著嚴正安的樣子,說道:「大點聲。要有朝氣。」

    「是。」嚴正安挺了挺身子,站得筆直,說道:「適才二哥說的,那些作坊、店舖都重新開業之後,便就可以正常收取商稅了。」

    蘇翎微微一怔,問道:「這是你想到的?」

    嚴正安略略臉紅,說道:「是我們兄弟三人一起商量過的。」

    又是兄弟,蘇翎頗有興致地打量著三個年輕人,說道:「你們是兄弟?」

    嚴正安答道:「將軍,我們三人自小一起長大的。」

    蘇翎點點頭,說道:「你接著說吧。」

    嚴正安便說道:「還有,我們記得鎮江堡的胡將軍曾經講過,說是將軍很早時在千山堡就說過,要有」

    大概是記不起是什麼詞兒了,嚴正安一時卡住了。

    「引導。」胡世雲小聲提醒到。

    「對,引導之用。」嚴正安大聲說道,「對那些用處最大的,或是手藝較為高超的,要用銀子給予他們一個方向,讓他們朝著我們的方向使勁。」

    這又使蘇翎感到一些意外,便笑著問道:「比如呢?」

    嚴正安想了想,說道:「比如在金州衛原來的鐵場百戶所裡,有一位鐵匠,最擅打造鋼刀。據說是祖傳的密技,能煉出好鋼來,在那一帶遠近聞名,過去有些武官還專門要其打造兵器,價格也要貴上一倍。對這樣的人,我們便用最低的銀子貸給他,幫著他建立一個更大的作坊,僱傭人手,購買鐵料,建更大的熔爐。只要他打造出更多的鋼來,自然生意便好,還銀子自不在話下。同時,還能讓更多的人用上鋼刀,且其餘的鐵匠作坊,也會加倍追趕。這樣,便會有更多的好使的鐵器、鋼刀被打造出來。」

    蘇翎點頭笑道:「嗯,不錯,說得很好。」

    嚴正安受到鼓勵,面色又是一紅,接著說道:「此外,還有類似造船、織布、養魚等等,都照此辦理。只要有越來越多這類的作坊出現,我們便自然賺得更多。」

    蘇翎看著胡德昌說道:「到底都是商人世家出身,說到底,都回到銀子上面。」

    胡德昌見年輕人表現不錯,也咧嘴笑道:「有銀子,好辦事嘛。這樣的手法,我也是新學的,往常可只見朝廷懸賞,倒沒見過這樣用的。將軍,這幾個孩子從胡將軍那裡聽說之後,回來一說,我才發現,將軍這生意經,可是我們幾個望塵莫及啊。」

    蘇翎笑著擺擺手,說道:「這僅僅是初步而已。」

    看著三個年輕人,蘇翎再次說道:「目前戰事未了,南四衛也僅僅是恢復這一步,以後,你們這樣的事情,還要做得更多,更廣。所以,這凡事都要想在前頭,眼光要放得遠一些,不僅是這些村、鎮,還要看到整個遼東,乃至整個大明。這才算是做生意的氣魄。」

    「整個遼東?」嚴正安小聲重複著,說道:「將軍,日後將軍收復了瀋陽、開原、鐵嶺,自然也是要設置到這些地方的。」

    蘇翎笑著搖搖頭,說道:「瀋陽這三個地方算什麼?」

    「那」三個年輕人均是不解。

    蘇翎笑著說道:「你們能想到這一步,已是難尋。不過,日後的遼東,可不僅是這樣轄地。我要你們將銀莊,開到赫圖阿拉,開到薩爾滸,開到東海、海西,還要開到蒙古境內,你們可能辦到?」

    蘇翎不經意間說出的這幅畫面,可將胡德昌與三個年輕人一起鎮住,四人的目光一起望向蘇翎。

    「怎麼?不信?」蘇翎說道。

    沉默片刻,那一旁默不言聲的傅瑞江卻突然開口,說道:「將軍的馬蹄踏在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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