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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章 論味 文 / 短頭髮

    「天下萬事萬物,都講究個方法,一樣是煎餅,我做出的和店家做出的卻有分別。吃煎餅也是如此,煎餅本是粗糧做就,又添了柿子,味道雖美,終究是山野之氣過重。若是將熱的肥豬肉卷在煎餅裡來吃,肥豬肉的油滑香氣沖淡了煎餅的野氣,則達到餅肉互補的目的。肥豬肉因油分被煎餅吸走,也不再發膩;煎餅也是平添了油香,更增韻味。那可真是雙香並舉,不捨下嚥,回味無窮吶。」李二白話了半天說的還是煎餅裹肉,偏偏把這麼簡單的事情說出了許多道理,最後看一言身旁的春娘:「便如佳人和美器一般,這位姑娘手持銀壺把盞,就是可餐之秀色,若是叫我這樣的俗人持了銀壺把盞,只怕諸位絲毫的食慾也沒有了。有若,佳人手持夜光玉杯,卻是另外一番滋味。若只是幾位大人在場,自然是我用牛角酒觴為諸位把盞助興的。這道是,世事抵不過貼切二字。恰好而已」

    眾人哈哈大笑,春娘雖然多在那些所謂的才子之中周旋,卻少有李二誇讚的這般直白的,輕笑道:「李公子謬讚了,奴哪裡有什麼秀色,三分蒲柳之姿罷了。」

    眾人依李二所說把煎餅裹了肥肉,吃起來果然別有風味。

    看他們吃的滿嘴流油,李二想起母親煮的老肥肉片子,軟而不爛,肥而不膩:「若是這肉煮的火候再足一些,也不要去皮,就算是極至的美味了。」

    司馬光急忙道:「陽谷縣,快叫店家上些煮肉來。」

    縣大老爺顛兒顛兒的下去,李二囑咐道:「少放些水,用慢火細細的燉……」

    蘇軾王安石和司馬光都等著新煮的肉上來,好品嚐李二所說的極至美味。中間春娘又撥動琵琶唱了曲《紅納襖》,酒過五巡,食割三道,席上觥籌交錯,杯來盞去。

    蘇軾傲氣疏狂,放浪形骸,喝的也是最多,已經現了醉態。便是王安石這般穩重少飲之人也有了幾分酒意。

    新煮的肉果然夠肥,已經到了軟的不可再軟的地步,火候是剛剛的好。蘇軾也不顧身份,挽起袖子就撈起一大片吞了,油水湯汁順著嘴角留下,大呼過癮。

    「東坡居士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果然是十分的性情,十分的風流,天下自命不凡的酸儒們沒有一個可比得。」司馬光贊蘇軾。

    「這肉不錯,我回了密州也叫家裡的廚子做來吃,對了,李公子,這肉喚做甚麼名堂?」

    「這肉本是我母親時常做的,哪裡有什麼名堂。」

    「如此,我為它取個名堂,就叫……東坡肉如何?」蘇軾哈哈大笑。

    「還嫌你的名聲不夠響亮?連這肉也要用你的名號不成?」王安石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弟對於名聲很是熱衷,輕輕的諷他一回。

    「我也不是白佔了這肉的,特做詩一首。」蘇軾一邊吃肉一邊吟詩:「陽谷好豬肉,價錢等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它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王安石和司馬光分別取了煎餅裹上肥肉,聽了蘇軾的詩詞笑的直打跌:「你這潑才,難得編排出這樣的詩來,東坡肉便東坡肉吧,沒有人於你爭。」

    這東坡肉本是地道的山東菜,卻被蘇軾命名,後蘇東坡在杭州為官,把東坡肉也帶到了江南,名噪一時,東坡肉竟然逐漸的成了杭州的招牌菜。這是後話,不做細表。

    李二看幾個大老爺們兒吃的愜意,旁邊的春娘還沒有動筷子,出於照顧女士的想法,自把煎餅裹好遞給她。

    春娘一怔,看到李二純淨的眼神,雙手捧了煎餅低聲謝過。

    蘇軾本是川人,生性嗜辣,吃到興頭上便叫嚷著要在煎餅裡再裹上辣椒:「如此美食,不佐辣椒,實在是美中不足,快取辣子來。」

    「不可加辣子。」

    「為何?又有什麼名堂?」

    李二起身,慢悠悠的轉到了王安石的身後:「這辣為味中之王,他味不易親近。用辣便要用的至高至純,不與別味混雜,方顯王者氣象,這便是君子自重的道理。而煎餅中本就有柿子的甜味,甜這一味是唯一能解辣的,也最是宜人,便如美人一般,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這個道理了。」

    旁邊的春娘聽李二能說出這麼些個道理,對他也是高看許多:「李公子說的甜如美人真有意思,奴就是最喜歡食甜的,尤其是越甜越好。」

    一來是李二也飲了許多的酒,而來也是不想被這些所謂的大人物小看,說道:「天下女子多喜甜,卻沒有幾個能真正體會這甜味的。甜這一味和辣相反,講究的是個淡字,淡甜才能宜人,如同淑女一般,是只可體會而可顯露的。若是甜的過了頭則為膩甜,便是露骨的諛媚,是會叫人反感的。」

    春娘聽聞,神色一黯,似乎想到了什麼,低頭不語。

    蘇軾吃了一輩子的辣子,今天才知道這裡邊還有這麼許多的講究,笑道:「我是愛那至辣的味道,看來我還有王者的氣象。王師兄卻是愛辣而不敢吃辣,每每用些將辣而不辣的味道,哈哈,王師兄是不如我了。」

    李二的聲音略略的高了一些,在王安石聽來便好似是專門對自己說的一般:「用辣宜剛宜猛,方顯絕倫之霸氣。若不然則是空有王者的虛名,不過是昏君庸主,綱紀鬆懈,人人可欺。」

    王安石也不回頭,若有所思的問道:「若前番不敢用至剛至猛的味道,乍一用上便如虛弱之軀用虎狼之藥,豈不是要壞了大事?」

    「這便是我前番說的了,天下萬事,都要講求個方法,例如同是幾張煎餅,料是沒有變的。店家做的便入不得各位的口味,而我之不過是換一種方法,諸位便覺是佳餚,其實煎餅是沒有變的,變的只是攤煎餅的方法而已。真正好到極至的煎餅,先要把料泡在水中滿十二個時辰,再用細磨反覆的研磨,總要下一番苦工才能做出最好的煎餅來。」

    王安石好像想通了什麼,起身對著李二施了一禮:「今日受教匪淺,謝過李公子了。」

    司馬光道:「你這不曉風月的王獾郎,是不是又想到你變法的事情了?若是我說,祖宗的法度本是好的,不過是下邊的官員舞弊貪墨,把好好的法度攪和壞了。整頓吏治才是根本,你卻捨本逐末的要變法……」

    王安石司馬光二人不僅文采出眾,而且都是大宋政壇上舉足輕重的人物。雖然二人是至交好友,政見卻是難以調和,司馬光是極力的反對王安石變法的,而王安石被罷黜丞相的職務也有司馬光的原因。

    蘇軾也反對變法,這次王安石被罷了相,三人才聚集到一起:「你們真是做死的殺才,說好了不說政事的,咱們只談風月便是……」

    王安石歎道:「我也知道改變祖宗法度是你反對的,可事關大宋國運,不變則不通,縱是萬千人反對,吾亦為之。」

    「雖千萬人,吾往亦」王安石一直把孟先賢的這句話為座右銘,為人處世也大有「吾往亦」的風範。

    「果然是拗相公」,拗相公還是司馬光送給王安石的綽號:「歐陽醉翁也曾變法,不也是慘淡收場?拗相公這麼執著的變法,尤在醉翁之上,最後只怕難有善終。」

    李二對於王安石變法只是知道個大致的情形,不過他很是欣賞王安石改革家的氣魄,朗聲道:「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從有千年鐵門檻,終需一個土饅頭。人生一世,百年恍惚,大丈夫自是要留下千秋功業才是,縱是粉身碎骨亦不足惜,方是真英雄。」

    而王安石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變法,所以一直沉默寡言,經過李二這麼一說,忽然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再也等待不得,從懷裡取出一章貼金的名剌:「我這便去了,李公子有了閒暇來我府中再敘。」

    說完也不等別人說話,等等的下樓而去。

    看王安石離去,司馬光和蘇軾二人也是意興闌珊的離去。

    司馬光臨走之時也把自己的名剌給了對李二,說道:「以李公子才學,金榜題名只是早晚,不過如今的科考也要看門第身份,他日求取功名之時,便說是我的門生,終還是有些方便的。非是我小視公子,只是世風如此罷了。」

    「謝過司馬大人,小子我無心仕途,還是在這山野間逍遙快活的好。」

    其實李二也想考個狀元郎什麼的,最好娶了大宋的公主,只是自己對於那些繁體字還勉強可以認得幾個,要說寫詩做詞卻是萬難,自己連毛筆也不會用,如何求取功名?

    剛要抬腳下樓,春娘又返了回來,遞給李二一大錠銀子:「蘇相公說無物可以贈於公子,叫我把這黃白之物送來,公子莫嫌俗氣。」

    李二本就俗人,自然不會嫌銀子俗氣,不客氣的收了。

    那春娘注視李二片刻,方始問道:「公子剛才說甜與辣不可調和,若是在甜辣之間再加些別的味道為緩衝,那便如何?」

    「辣是味中王者,最是霸道,而甜和辣相剋,若強行加入他味緩衝,則混雜難辨,又成一種味道。」

    春娘美目流轉,急切的問道:「成為何種味道?」

    「風塵味!」

    春娘整個人呆住,神色淒楚,終於對著李二蹲身福了一福:「多謝公子指教,春娘去了。」

    這些人都走了,李二才想起沒有人會鈔,這些大人物吃飯總不能叫自己掏腰包吧:「都是吃飯不掏錢的才子哦,我可是沒有錢的。」

    旁邊的陽谷縣急忙說道:「李公子不必焦心,這飯錢是我來會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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