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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6章 大內議和 文 / 不游泳之魚

    天文十七年(一五四八),入冬。

    溫暖的陽光灑滿了山頭的墓碑以及草木,山間小鳥的叫聲時近時遠。

    政良穿戴得格外整齊,端坐於早就準備好的一張明國椅子上。對面則是坐姿顯得有點古怪的相良武任。他顯然是對這種神奇而古怪的明國椅子很不習慣,況且此時雙方會面的地點還處於一處滿山都是墓碑的山頭之中。這給相良武任的感覺真的很難言明。

    「如何?若是喜歡的話,這次回去就帶上兩張回去吧。」政良溫和地說道:「至於裡姬與岳母那裡,她們在這裡都很開心,暫時就不會離開了。」

    相良武任聞言不由得神色一僵。政良這句話有著兩個目的。

    一個是直接堵了他回絕政良的禮物的話,讓他只得帶著禮物回去。若是如此,屆時自然是會受到大內家其他家臣的非議的。「你看,真的是好親家啊!出使一次,就像探親一般,帶回來禮物,真不知道他們兩人暗中還有什麼交易呢。」

    想到屆時大內家中的種種流言,相良武任就頭疼了。家督大內義隆也會有因此懷疑他跟羅氏家內通的。至少在這一次的出使過程中,若是達不到初步的目的,一旦回到家後,自然就會受到責罰的。

    政良這句話的另外一個意思,則是暗示自己的妻子跟女兒跟在自己的身邊並不開心,同時也是絕了相良武任乘機提出將妻子女兒帶走的想法。對於自己此前的所有安排以及決定,相良武任卻是自認為沒有做錯的。他心中並無對自己的女兒以及女婿的愧疚。

    對於將自己的女兒軟禁以及出家的安排。也不過是為了家族的利益罷了。安排女兒到築前。就能夠遠離大內家政治中心的周防。這樣就能避免被人關注起來了。畢竟此時相良武任已經得到了大內義隆的重用,家族也因此興盛起來,就在去年他的家族在周防陶家領地附近得到了新的領地,現在雖然正室以及長女在羅氏家這裡,但是他的其他族人都在新的領地那邊的。而正室也正是憤怒於他對女兒的安排而獨自搬遷到女兒出家的附近居住,以便照顧女兒。

    他並不想因為女兒而導致自己的前程以及家族的興旺受到影響。至於正室,他更加不會去理會她的感受。(歷史上,在陶隆房起兵謀反並開始追殺他後。他直接放棄自己的妻子兒女以及家族逃跑了,導致這些親人都被陶隆房給屠殺了。從這裡可以看得出來他本質上還是一個利益為重的人,首先是自己的利益,然後就是家族的利益,至於親人則是工具罷了。)

    至於對女婿政良,他更加是毫無愧疚之心。畢竟兩人間的翁胥關係不過是一段政治關係罷了。他是賞識政良,但是這跟他的本份卻毫無關係。而他的本份則是大內家的家臣。畢竟他首先是大內家的家臣,若是支持羅氏家,他以及他的家族利益將會直接受到影響。這個時候自然是拋棄政良了。

    同樣的,陶隆房也是一樣。他雖然跟政良關係不錯,但是作為大內家的家臣。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脅時,他自然是選擇保護自身的利益了。所以在大內義隆決定撕毀與羅氏家的盟約時,無論相良武任還是陶隆房都不同意,但是他們卻也不反對,於是他們就果斷棄權了,既不支持羅氏家也不主動去跟羅氏家對碰(實際上若是陶隆房參加了此次戰役,羅氏家將會遇到更多的麻煩)。

    在政良看來,相良武任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父親以及岳父,但是卻是一個合格的家臣。

    在瞬間捕捉到政良這一句話裡面的含義後,相良武任不由得暗自苦惱起來。跟言辭以及心思如此厲害的女婿談判,真的能夠達成兩家議和的目的嗎?

    目前的形勢對大內家的確有點不利。首先是東面尼子家對大內家的威脅。自從上一次大內義隆出征尼子家慘敗而歸後,尼子家的動作越來越頻繁了,兩家已經在石見國為了爭奪銀礦的控制權而對戰了數次了。眼下有越演越烈之勢。實際上政良對於兩家的爭鬥也有所瞭解,就在不久前,他也已經派出了使者前往陰陽道,準備與尼子家締結平等盟約以聯手對付大內家。而大內家這次主動與羅氏家議和,也是避免兩面受敵。

    此外,此次內籐興盛為了安然撤退而火燒博多,也是引發了諸多後遺症。最直接的影響則是引發了許多有實力的商屋的抗議甚至還要求賠償物資,同時也引起了在博多有物資以及利益的家中家臣的不滿。在相良武任看來,這些家臣完全是沒事找事,一旦博多落入羅氏家,作為敵對家族的家臣的物資還能保留下來嗎?但是無論如何,火燒博多已經影響到了大內家在眾豪強中的聲望以及威信,更加影響到了領地內的商業繁榮了。

    內籐興盛也知道這一次闖了大禍,所以在一回到周防後,他就主動向大內義隆請罪,並且托病在家休養了,甚至最後真的是臥病在床了(真正的原因是收到了政良的書信,在得知內定媳婦麻生希被強留在羅氏家後,再加上此前對羅氏家積累的怨念,最終被氣病了)。

    此外,隨著羅氏家擊敗大友家與大內家近三萬的聯軍,然後一舉拿下原本屬於大內家的築前國西部地區,一些臨近羅氏家領地的豪族已經出現了不穩的跡象。比如宗像家,此次雖然宗像家派出了築前沿海最強的水軍協助內籐興盛撤退,但是在整個過程中,宗像家的行動都顯得有點遲緩。甚至在收到杉家的高鳥居城求援的請求後,卻是按兵不動,只求自保。

    又比如秋月家。原本在被羅氏家佔據了一半領地後應該與大內家共同對付羅氏家的秋月家。此時反而將重兵陳列在臨近大內家直屬領地的一則。顯然是在防範大內家。這上述的一切。都顯示大內家在築前國的統治有著不穩的跡象。大內家自然是爭取時間來重新穩定局面了。

    「說吧。大內家此次派閣下前來,到底所為何事?」就在相良武任暗自思量到底應該如何說服政良同意兩家和好之時,政良卻是話音一轉,主動問起了相良武任的來意。

    「太宰少貳大人,此次兩家相爭完全是兩家的誤會造成的,太宰大貳大人以為此時兩家最好能夠化干戈為玉帛。」眼看政良正式稱呼他為「閣下」了,相良武任只好拋開岳父的身份,以一個使者的身份來說話了。當然。他也通過話語中官職的對比稱呼,暗中提醒政良,此時的大內義隆不但官職比政良高,甚至就連大內家的家勢也還是比羅氏家強盛的,若是兩家還一直對戰下去,對於雙方而言都沒有好處。

    對於相良武任的這一番話,政良並沒有直接回應,畢竟外交並不是盲目地吵架,而是利益的交換,所以政良反而是好整以暇地等待著相良武任繼續說下去。

    眼看政良沒有繼續表態。相良武任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想當初在竹之城外一戰,本家並沒有為難戰死的貴方武士遺體。所以為了表示雙方議和的誠意,本家希望貴方能夠將杉築前守護代興運、原田隆重大人的首級,以及杉杉築前守護代興運大人的嫡子杉重基及其族人歸還給本家。」

    相良武任並沒有提出大內家能夠允諾的條件,反而直接提出了大內家要求的條件。因為他實在沒有把握讓政良同意大內家原本開出的條件。乾脆等待政良自己提出條件好了。

    而對於大內家提出的條件,政良一聽之後就明白大內義隆的意思了。無非就是保證自家的名聲罷了,擺出一副決不放棄自家人的形象,用以提升士氣,安撫人心罷了。同時也好保證杉家作為守護代家族在築前的存在,以便大內家繼續保證在築前的統治。所謂的議和,對於此時的雙方而言,不過是隨時可以再次撕開的遮醜布罷了,而現在提出的這個交換條件才是大內家此次議和的根本利益所在。

    而羅氏家這邊呢?此次又能夠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利益呢?

    於是政良很快就想到了此時仍然未解決的俘虜兵問題。這一次與大友、大內兩家大軍作戰,羅氏家前前後後一共俘虜了近三萬人的俘虜兵。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在此戰結束之後,已經按照當初的協議允許他們定居在羅氏家的領地中了,但卻不允許離開羅氏家的領地返回原來的家中,以免日後再次跟隨當地豪族前來對抗羅氏家。變相回復敵人實力的事情,羅氏家是絕對不會做的。

    只是由於他們當中有將近三千人的家是在羅氏家領地之外的大內家領地中的(當初由於動員築後、築前領地豪族作為攻略羅氏家的主力,所以俘虜兵中大部分人都是築前、築後的當地人,這些人已經很快樂地回家去了),即便此時被強逼留在羅氏家領地中定居,但也難以避免日後他們想辦法返回自己的家中。

    此外,一部分被打入羅氏家奴隸番隊的俘虜兵中,也有將近一千人的家是在羅氏家領地之外的大內家領地中的。這些人在羅氏家免費勞役一段時間後也將會因為累積功勞而得到成為羅氏家領民並且可以就地定居的獎賞。他們同樣會想辦法返回原來的家中的。

    此前政良也正在頭痛,到底該如何讓這兩部分人安心留在羅氏家呢?現在辦法來了。那就是要求大內家將這些人的家眷送到羅氏家的領地上來。

    這樣做,首先是可以讓這些俘虜兵歸心。其次,也可以順便增加領地的人口,以平均一個俘虜可以帶動三個家人計算,此次起碼可以增加一萬多人的人口。最後,則是順帶解決了杉家的問題。此前杉家雖然投降了,杉家的領地也已經被政良分封了出去,但是如何處置杉重基以及其族人,此前政良一直都沒有決定(畢竟若是將他們殺了。會引起其他同樣是投降了的豪族的擔憂。不殺卻又不能留在羅氏家中擔任職務。將他們長其軟禁起來有浪費人力物力看守他們)。現在正好也順便決掉這個問題了。以杉重基那文不成武不就的熊樣,回到大內家陣營後,即便繼承了其父親杉興運的一切,也不過是大內家陣營內的一顆老鼠屎罷了,正好讓他繼續禍害大內家。

    此外,政良還想到。此次大戰,參戰的各個番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正是需要補充兵員的時候。而且政良還準備將每個常備足輕番隊的常備名額,從原來的五百人,提升為六百人(其中每個番隊長槍常備足輕三百五十人,弓箭常備足輕二百五十人。如此一來,加上羅氏家其他常備的數量,羅氏家就有七千七百人的常備了)。正好從這些歸心了的俘虜兵中選拔兵員。

    想到這裡,政良已經決定與大內家議和了。於是他當即提出條件道:「若是貴方打算與本家議和,並且交出貴方所提到的俘虜以及首級,那麼貴方必須交出被囚禁在貴方手中的本家家臣端木清正。」在大內家撕毀與羅氏家的盟約之時,作為雙方結盟人質的端木清正立即被囚禁了起來。現在政良自然是趁機將其交換回來了。

    稍為停頓了一下以後,政良繼續出言道:「此外。本家手中俘虜了一部分貴方的士兵,他們自願留在本家定居,所以貴方必須將他們的家人遷移到本家領地邊境處交由本家接收。屆時本家將向貴方提供詳細的名冊,貴方按照名冊向本家提供人員則可。請貴方務必保證這些人員的溫飽以及健康,否則在遷移到本家邊境的過程中,這些人員每死一名,本家就會砍殺一名杉家的族人,直接將杉家滅族為止。」

    畢竟這些被遷移的人員已經不屬於大內家了,他們難免會在遷移過程中受到責難,所以政良必須確保他們的安全。否則若是他們刻意用虐殺的方式減少被遷移的人口或者給羅氏家送來一堆瀕臨死亡的人口,都會變相增加羅氏家的負擔的。而現在以杉家族人的性命為要挾,則是可以逼迫大內家耗費不少的糧食確保這些人口順利抵達羅氏家的領地。

    相良武任沒有想到政良竟然會提出這樣的條件,而且這個條件也有頗多對於大內家不利的地方(比如羅氏家為了從大內家獲得更多的人口而故意增加需要交換的名單等),於是相良武任稍作思量後,就立即與政良討價還價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經過一番商議,在方才雙方提到的條件為基礎上,大內家與羅氏家終於達成了議和的約定。當然,彼此心中都明白,隨著雙方議和的條件得到兌現後,所謂的議和約定是隨時可以撕毀的。

    商定好一切以後,相良武任果斷拒絕了政良的挽留,然後逃一般地主動告辭而去了。跟政良的一番討價還價對於他而言簡直是折磨,這個女婿實在是太難纏了。他是一點也不想在政良眼前待下去了,免得自己怒火攻心。

    在即將離開這個到處是石碑的山頭之時,相良武任突然看到了一隊排列成整齊的隊形,操練著整齊步伐的「童子軍」出現在山下。這些童子軍今天是來掃墓的。按照羅氏家的法度,領地內的每個村子都會成立一支八歲以上十五歲以下不分男女的童子軍(就像當初政良起家之時建立的童子軍一樣),他們會被分成數隊,然後在學習文化知識之餘定期分工負責村子的巡邏工作,並且還會接受負責村子治安的村頭的操練。

    而定期前來英雄墓地掃墓也是他們其中的一項訓練內容,即便是羅氏家領地內距離此處最遠的地區的童子軍,一年也會組織一次前來這裡掃墓,他們途中的一切食宿都由沿途的領地負責安排。當然,這些童子軍前來的路線基本上都是已經被內政閣提前設計好了的,沿途負責接待這些童子軍的領地也會得到內政閣的物資補償。總之,這在羅氏家已經形成了一套安全穩定的制度。相良武任剛剛所看到的,正是一隊剛剛趕來掃墓的童子軍。

    相良武任本來打算問問正在前面帶路的小姓有關這隊童子軍的信息的。但嘴巴剛張開,他就果斷地重新閉上了。因為他瞬間意識到,問了也是白問。就在此前前來面見政良之時,他就企圖從這個小姓的口中套出有關羅氏家的更多信息,只是他統統都吃了閉門羹。

    自六歲起就跟隨在政良身邊,現在已經九歲的神屋宗湛在政良潛移默化的教導下,那裡是這麼好騙的。更何況自從跟隨政良以來,神屋宗湛幾乎每天都要防備來自鍋島直茂與本多正信這兩個傢伙的作弄,就算是木頭人現在也會變成聰明人了(所以說,此次鍋島直茂與本多正信兩人被外派職務,對於留下的神屋宗湛與島津義弘兩人而言簡直就是解放了)。所以相良武任的套問不吃閉門羹才是怪事了。

    再次自討無趣後,相良武任再次回頭看了看已經越走越遠,但是仍然保持著整齊隊形,甚至邁著整齊步伐的童子軍隊形,相良武任突然想道:

    「與羅氏家這樣的大名為敵,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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