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9章 二階崩之變 文 / 不游泳之魚

    「哇！」

    傍晚時分，九州豐後國玖珠郡角牟禮城城主府邸的一間房間中，突然傳出了一聲低沉的嘔吐聲。

    大友義鑒此時的胸前包著厚厚的繃帶，臉色很不好，看上去很蒼白，黑眼珠往上翻，兩頰深深地陷進去，彷彿成了兩個黑洞，嘴微微在動，急促地呼吸著。

    「哇！」

    「快，主公又吐了。」

    就在這個時候帳幕外有近侍緊張地大喊道，帳幕外頓時又是一陣緊張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近侍以及一個侍女掀開帳幕快步走了進來。

    「渾蛋，瞎吆喝什麼？」大友義鑒呵斥道，但是牙齒卻咬得咯咯響，聲音也很低。他的嘴唇痙攣著，感覺有口水流出來。他試圖用左手攆起身子，但右半身彷彿在地上扎根了一般，十分沉重。心內一急，他忽感胸口被什麼堵住了，又要吐出來。

    「哇！」

    大友義鑒第三次吐了出來。那東西好像是食物，又好像是黑色的血塊，左臉上有種黏糊糊的感覺。

    「不要叫，不要讓其他人發覺。都別說話。」微弱的聲音使得跑過來的貼身侍衛以及侍女更加驚恐、狼狽。

    政良射中他的那一箭，現在幾乎是要了他的命了。箭矢直接從[背後射入了他的肋骨之中。由於當時為了加快逃跑速度，大友義鑒是沒有穿鎧甲的，導致箭矢幾乎直接穿透了他半個身體。若不是當時政良射擊的距離較遠，大友義鑒估計會被直接射穿身體。

    這樣的傷勢，若是在當時立即得到處理。或許還會有救的。但是當時在匆忙逃入日偎城中後。羅氏家緊接著又幾乎衝入城中了，為了安全著想，臼杵鑒速只好咬著牙背著大友義鑒騎馬逃走了。由於救治的時間被拖延了，同時在騎馬逃離日偎城之時傷口又受到了較大幅度的震動。在回到角牟禮城不久後，背後的傷口就感染了。這對於目前的醫療水平而言，幾乎是無解的了。即便後來大友家眾家臣花費了大量的名貴藥材，暗中請來了豐後國內最好的醫師，但大友義鑒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現在大友義鑒知道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在他的神智還清醒之時做出家督繼承人的選擇。

    現在他的兒子有三人：大友義鎮與大友晴英（既大內義長）同為大內義隆之姐姐所生。而鹽市丸為義鑒後妻所生。作為嫡子，義鎮順理成章的將繼承大友家家督。只是大友義鑒的心中在很久之前就有了猶豫：嫡子義鎮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顯得粗暴且貪於逸樂，而末子鹽市丸卻表現出賢明通達的潛質，這過於明顯的對比使得他對義鎮繼承家督這一常理產生了猶豫。

    更為重要的是，無論大友義鎮還是大友晴英都有著大內家的血脈，他害怕自己死後義鎮被大內控制而使得大友家二十代的經營毀於一旦，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放棄義鎮連帶同樣有大內血統的晴英，而選擇背景相對簡單的鹽市丸對大友家更為合適。

    「快，快……去請幾位大人到我這裡……來。」最近他經常做噩夢。夢到那些過去被他所殺的豪族都跑來找他了，而今天他突然感到心驚膽戰的。他真的擔心自己會一睡不醒了。於是他連忙吩咐榻榻米旁邊正在手忙腳亂地為他清理的侍女以及近侍前去將一直留守在附近等候他的傳令的幾個家中重臣前來接受遺言。

    很快接到通知的齋籐播磨守、小佐井大和守、津久見美作守、田口藏人佐、臼杵鑒速、入田親誠、若林越後守等人迅速地集中到大友義鑒的病房中了。

    眾人看著曾經帶領著他們幾乎打下了大友家最大版圖的家督被傷病折磨得奄奄一息，心中都不由得淒涼起來。尤其是最近領地流言四起，眾人為了不影響大友義鑒的病情直到此時還沒將情況告訴他。

    讓近侍以及侍女都退到室外以後，房間再次被關閉了起來。大友義鑒有氣無力地抬了抬頭，艱難地掃視了一眼跪伏在房間中的眾家臣。

    「諸位……傳召爾等前來，是為了……確定下一任……家督之事。」大友義鑒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

    「主公？」

    眾人雖然在心中已經有了接受大友義鑒即將身死的準備，但是在突然見到主公在吩咐遺言，心中都不由得一悲。

    「都……坐好，我……還沒死。」

    大友義鑒當即臉色一板，呵斥道。這個時候，他的臉色竟然突然紅潤起來了。有點迴光返照的味道。見主公呵斥，眾人當即安靜下來。

    「我意讓鹽市丸繼承家督，諸位以為如何？」待眾人安靜下來後，大友義鑒稍為喘了一口氣，最終說道。

    「啊？」

    室內眾家臣頓時發出一陣驚呼。

    「主公，不可啊，本家一直以來都是以長子為家督的啊？現在廢長立幼，恐怕不妥啊。」齋籐播磨守當即說道。他身旁的小佐井大和守、津久見美作守、田口藏人佐、臼杵鑒速都紛紛點頭附和起來。

    「不，臣下以為主公此舉乃明智之舉。新太郎（大友義鎮小名）粗暴冷漠顯然不適合擔當家督，而鹽市丸賢明通達，實為家督最佳人選。」此時作為大友義鎮的岳父兼師範的入田親誠卻是突然贊同道，其身後的豐後水軍首領若林越後守也立即附和起來。

    若林越後守與鹽市丸的母親有親屬關係，而且當初正是通過他的關係，鹽市丸的母親才成為大友家現在的主母的。所以若林越後守支持鹽市丸並不足為奇。

    反而入田親誠突然支持鹽市丸卻是令到眾人大吃一驚了。畢竟作為大友義鎮的岳父以及師範，他應該支持大友義鎮才是啊。這基本是等於對大友義鎮的背叛啊。而造成這種結果的罪魁禍首則是大友義鎮本人。

    在元服後正式稱作大友義鎮的前後，大友義鎮的母去逝了。隨後父親大友義鑒又娶了一個後妻。一系列的打擊使得大友義鎮的性格在成長中逐漸變得粗暴冷漠。同時也變得貪玩甚至產生了病態的嗜好（比如喜好名貴茶器以及玩弄人妻）。

    由於其平時經常粗暴對待他的妻子（也就是入田親誠的女兒），甚至在一次強搶了平民的妻子來玩弄的時候與入田親誠的女兒產生了激烈的衝突。大友義鎮在那一次甚至正式向其妻子明言，在繼承家督後就會將她休掉。大友義鎮並不是開玩笑的，按照入田親誠的女兒對他的瞭解，日後他真的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於是她當即向她的父親哭訴了這件事情。

    而本來由於在與大友義鎮離得太近、相處得太久而真正瞭解大友義鎮的為人，使得他對義鎮的性格從心底產生了厭惡的入田親誠當即做出了背叛大友義鎮，然後義無反顧的倒向了鹽市丸的決定。為此他已經私下與鹽市丸的母親達成了協議。

    隨著入田親誠支持大友義鑒廢長立幼，房間中當即混亂起來了。家臣們分成兩個陣營直接就相互吵了起來。爭吵中他們甚至忘記了企圖數次出聲打斷家臣爭吵的大友義鑒。

    「哇！」看到自己由於聲音過於弱小兒無法制止家臣的爭吵。被窩中，氣急攻心的大友義鑒再次吐了一口鮮血。然後他突然感到全身冰冷起來，眼皮也無法阻擋地開始慢慢垂下來。

    「難道我的這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嗎？我不服啊，我的野望啊！」在即將徹底陷入黑暗的那一剎那，大友義鑒的內心不甘地吶喊起來。同時，在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眾家臣由於發現他的異狀而驚慌失措的樣子。

    「哈哈，即便是死，也有一大堆家臣為我緊張啊！我還是把控著他們的生死呢……」

    天文十八年（一五四九），三月初。曾經在九州風雲一時。被眾家臣奉為英明之主的大友家第二十代家督大友義鑒逝世（比歷史中的死亡時間幾乎提前了一年）。

    而由於他死亡的房間內是有二級階的，他又是先是由於被羅氏政良射成重傷。最終又因為被家臣的爭吵而氣死的，所以歷史上將這一次事件稱為「二階崩之變」

    歷史上，原本的「二階崩之變」，實際情況卻是在天文十九（一五五零）年二月，大友義鑒乘義鎮到別府的溫泉療養之機，於府內西山城召見重臣齋籐播磨守、小佐井大和守、津久見美作守、田口藏人佐四人，徵詢對於廢義鎮改立鹽市丸一事的意見，齋籐四人表示拒不服從，最後不歡而散。此時義鑒已下定決心讓鹽市丸繼承家督，出於掃清障礙的目的，再次派出使者召見四人，其中的津久見與田口感覺到情況不妙以生病為借口缺席，齋籐與小佐井卻應召到場，被義鑒事先埋伏的刺客殺害。得到消息的津久見與田口自知不久之後就會遭到主家的討伐，因而作做了迅速反應：逆襲義鑒的居城，從後門殺入館內，在二階之間斬殺了義鑒的後妻與末子鹽市丸，義鑒本人在桐之間被砍成重傷，史稱「二階崩之變」，而後府內城陷入混亂之中。義鎮隨即從別府起兵，以佐伯惟教為前驅殺入府內，在居城接受了義鑒的遺言，成為大友家第二十一代家督。

    此時由於為了避免被人懷疑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大友義鑒並沒有將還在府內館中的鹽市丸母子以及次子召來角牟禮城。同時參加家督確定會議的家臣也多了幾人。更為重要的是嫡子大友義鎮此時正作為人質在大內家被軟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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