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6章 深夜來客 文 / 不游泳之魚
明月當空，夜色如水。
一陣晚風襲過，只穿著單薄衣服的入田親誠頓時感到全身冰寒徹刺骨。
自從得知領地被羅氏家佔據，兒子被羅氏家俘虜的消息後，他每天晚上幾乎都會做上一場噩夢，夢中會看到入誠家的列祖列宗正在責罵他。
無法入睡之下，他往往會到院子中來走上一走。今夜，他又如常走到了這個院子中。
實際上，此前已經有人暗中將他的兒子入田義實的親筆書信遞給了他，他的內心是知道自己的兒子其實只是成為了羅氏家的「俘虜」，還沒有死去的。是的，雖然他的兒子在信中已經明確告訴入田親誠，他已經投靠羅氏家了，但是入田親誠始終堅信，自己的嫡子是被羅氏家所逼的。所以他毅然對外聲稱自己的嫡子已經在與羅氏家的對戰中「戰死」。對於羅氏家對外聲稱的入田家已經投誠羅氏家一事堅決予以否認。甚至了表明態度，他親自與眾豪族蒞臨與羅氏家作戰的第一線指揮戰鬥。
他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啊，一旦被大友家這一邊的眾人知道他的嫡子已經「投身」於羅氏家的陣營，那麼他的威信就會受到影響了，在大友家中的地位也會一路千丈，甚至還會影響到他所支持的鹽市丸繼承家督的所作的一切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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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也真的害怕有朝一日在羅氏家的陣營中看到自家的軍勢以及自己的嫡子。真要到了那個時候的話，他決定當即將嫡子入田義實驅逐出家族，並且打為叛逆。只是讓他想不明白的是。一直到了現在。他都沒有再得到任何有關自己嫡子的消息。也沒有在岡城的羅氏家軍勢中看到自家的軍勢旗幟。
「主公，門外盧次家重臣戶次親繁（立花道雪堂叔父）求見。」這個時候，在臥室中找不到家督的家臣終於找到了院子中，並且發現了站在院子中遙望月色的入田親誠，於是趕緊稟報道。
「盧次親繁？」聽清楚前來求見之人的姓名後，入田親誠不由得一愣。
大野郡主要是被一萬田家與盧次家把持著。而盧次家又分別分成本家、片賀瀨戶次家分家、籐北戶次家分家合共三家。此次深夜前來拜訪的正是籐北戶次家分家家督盧次親繁。雖說盧次家分成了一個本家以及兩個支流，但是此三家一直都甚為團結共同進退的。而且在大永6年（1526年）本家家督戶次親家病死後，作為繼承家督的嫡子戶次鑒連在大友家中屢立奇功。再加上在其繼母（繼母為臼杵鑒速之姊養孝院）家族臼杵家的幫助下，本家以及分家也逐漸成長為在大野郡中與一萬田家旗鼓相當的豪族了。此次大野郡與羅氏家對峙的聯合大軍中，其中盧次家就佔據了近三分之一的勢力。而今晚前來求見的正是盧次家此次的主將盧次親繁。
對方主將深夜來訪，入田親誠自然是出門相迎了。眾人來到書房後，入田親誠當即說道：
「不知道盧次大人深夜造訪，是？」
「哈哈哈，入田大人無須緊張，直入郡中的敵人暫時還沒有踏入本郡的邊境，此處暫時還是相對安全的。今夜到訪主要是將本家一個關乎局勢的決定告知入田大人。」盧次親繁看到入田親誠滿臉凝重之色，當即意識到自己的深夜造訪可能導致其誤會有大事發生了。所以當即笑著解析道。
「哦？」既然羅氏家並無異動，那你深夜造訪到底是所為何事呢？入田親誠當即再次疑惑起來。
「來。向入田大人見禮。」盧次親繁也沒有繼續打啞謎，而是扭頭對著他身後的一個年輕人吩咐了一聲。後者當即來到入田親誠面前，然後行禮道：
「在下盧次家本家新任家督戶次鑒方見過入田大人。」
「嗯？」入田親誠陡然一驚。盧次家本家的家督不是戶次鑒連嗎？怎麼突然就變成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雖說聽聞在去年一戰以後，盧次家的本家家督以及其麾下諸位重臣都失蹤了，但是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更換家中家督了吧？更奇怪的是，即便盧次家現在更換家督了，也不至於在大半夜跑來向自己介紹吧？
「入田大人是否覺得在下深夜前來拜訪的舉動有點奇怪？」不等入田親誠出口，戶次鑒方就自己先開口了：「呵呵，實乃本家前來相救大人一命啊。」
「嗯？你？」戶次鑒方方纔的那一句話有點突然，甚至還有點冒失了，所以入田親誠一連說出了兩個字，表達出了他此時心中的詫異。一個剛繼承家督之位的人深更半夜地跑來跟你說，我是來救你的。這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吧？
「呵呵，恐怕入田大人還不知道吧？羅氏家的家督政良公已經親率大軍出現在大分郡中了，兵鋒即將抵達大友家的郡城府內館了。」
「什麼？」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了。若是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意味著本家的玖珠郡已經失守，上一任家督的遺體也落入羅氏家的手中，大友家將會為此顏面無存被世人所恥笑。甚至此前前往支援玖珠郡的援軍也可能遭遇了不測……入田親誠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事情，只是還沒的等他想完，對面的戶次鑒方卻是說出了一個更加讓他驚懼的消息。
「入田大人，恐怕您此時還是先不要顧及大友家的安危了，還是先顧及一下您自己的安危吧。」戶次鑒方的這一句話頓時讓入田親誠從思緒混亂中回到了現實中來。只見戶次鑒方此時卻是盯著他繼續說道：
「已經有人親眼看到進入大分郡的羅氏家軍勢中，竟然有入田大人家的靠旗家紋，甚至還有人親眼見到入田大人此前已經宣佈戰死了的入田義實。他已經成為了羅氏家的將領。」
「啊？」入田親誠聞言當即驚呼一聲。瞬間就站了起來。他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入田大人可能不知道吧？此時大分郡中的大友家眾豪族紛紛直言大人是本家暗通羅氏家之人。正是在大人的幫助下，羅氏家的軍勢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本家腹地大分郡中的，大人乃是本家最大的罪人。來自大分郡方向的報信者應該在明日就會抵達本城了，屆時大人可以想像得到，您，將會是怎樣的下場了嗎？」戶次鑒方也站了起來，繼續逼問著入田親誠。
「你？你？你才是羅氏家的細作。」入田親誠這個時候陡然反應過來，全身都顫抖著。指著戶次鑒方怒聲說道，然後他在看到了仍然安穩地坐在原地上沒有任何舉動的盧次親繁，當即猛然意識到，恐怕整個盧次家都投靠羅氏家了。
而面對入田親誠的質問，戶次鑒方卻是坦然一笑。顯然是默認了。
的確，在去年被羅氏家俘虜後，戶次鑒方先是被迫擔當羅氏家的使者出使還沒有表態的問注所家，協助了問注所家向羅氏家投誠。隨後他又被押解到肥前國松浦郡野高山下的忠孝寺，在那裡看到了斷了左腿並且正在療傷的兄長戶次鑒連，並且再次與戶次鑒連以及其他自願跟隨戶次鑒連的家臣們一起被羅氏家軟禁了起來。
雖然是被軟禁了。但是對於大友家的消息，政良還是及時派人遞送給他們的。三月初的時候。在得知大友家家督大友義鑒死亡後，戶次鑒連頓時心灰意冷（本來因為斷了左腿就已經對他的打擊很大了），他先是寫了一封書信給家中，信中的意思是讓弟弟戶次鑒方繼承家督之位，然後就剃度出家了，法號為道雪。
歷史中大友義鎮因為過於相信與毛利元就簽定的議和約定（竟然置毛利家的危險不顧，調轉槍頭跑去攻略四國地區了。竟然相信一紙文約，還真夠傻的），從而被毛利家偷襲導致失去了築前，大友義鎮因懊惱而出家以自勉（將別人的得意變成了自己的痛苦，又犯傻一次。所以歷史上評價大友宗麟是一個性格扭曲的人，比如喜歡搶家臣妻子，因為改信西方宗教而與正室離婚導致家人以及家臣不滿，甚至在與島津家決戰時還忙著去燒寺廟以便日後建造西方宗教的淨土。有部分歷史文獻中甚至還記載，在真正的二階崩之變中，他殺回府內館後，將除了大友義鑒外的所有當時在場的親人全都殺了，包括他的幾個姐妹。這樣的性格估計與其繼承家督前的遭遇是有關的），身為家臣同時又為主將的戶次鑒連同樣也跟著出家，法號為道雪。但是現在，歷史中的立花道雪沒有出現，卻是出現了盧次道雪。
在戶次鑒連出家後不久，就傳來了大友家陷入家督之爭的消息，隨後羅氏家就出陣了。在出陣之前，政良找到了戶次鑒方，希望其回到豐後去勸降其家族，戶次鑒方就順勢答應下來了。只是在回到家中這段時間以來，他只是將此前發生在羅氏家的一切以及兄長將家督之位轉讓給他的書信給了家中幾位重臣，其中就包括他的叔父戶次親繁。一番商議後，盧次家眾人決定暫觀其變（實際上就是不願意主動向羅氏家投誠）。
結果羅氏家短短數日內就拿下了豐後直入郡，並且兵鋒直指大野郡，這讓盧次家眾人才意識到他們此次選擇似乎有點不妥了。但是，他們仍然沒有下定投誠的決心。直至今夜，他們在大分郡的偵番連夜送回了急報，得知羅氏家軍勢已經奪取熊牟禮城，而吉岡家等當地豪族也已經向羅氏家投誠，羅氏家的軍勢也正在全面向大分郡其餘地區推進。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驚人了，所以戶次鑒方等人經過一番緊急商議後，最終決定向羅氏家投誠，而他們的投名狀自然就是眼前這座阻擋著直入郡羅氏家軍勢向大野郡腹地進發的城砦了，而要拿下這座城砦，僅僅依靠盧次家是不行的，因為此時城中還存在在一萬田家、入城家、臼杵家等家族的軍勢，於是他們很快就想到了入田親誠這個不得不加入他們陣營的傢伙。所以才有了戶次鑒方兩人連夜拜訪入田親誠的行動。他們相當自信，相信到了這個份上，入田親誠已經別無選擇了，所以他們也沒有帶上太多的侍衛。
「來人！」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的入田親誠當即大喝一聲，企圖讓院子中的家臣進來捉拿戶次鑒方兩叔侄。
「唰」的一聲，房間的木閣被推開，然後「彭」的一聲，一個黑影飛進了房間之中。
「怎麼，看來閣下到現在還心存僥倖，以為我等所說的都是欺騙之言啊。」黑暗中，從院子走廊裡走進來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只見他一邊走進來，一邊帶著笑意地對著入田親誠說道。
「你？你？」看到院子外的家臣都不見了，而且突然多出了一個陌生人，入田親誠當即感到恐懼了。就連戶次鑒方兩叔侄也緊張起來，顯然他們也不知道來人是誰，到底是敵是友。
「在下羅氏家足輕大將加籐段藏。閣下無須再喊了，院子中的人都被在下弄暈了。閣下還是先看看那個人吧，他是在下今晚進城時在圍牆下遇到的，似乎也是剛剛趁著夜色偷入城中的人，在下在其懷中找到了一封很有意思的書信，閣下不防先看看。」說完後，加籐段藏隨手一丟，一把匕首「鐸」的一聲插在了地板上，隨後就轉身重新走入院子連廊中的黑影中，身影瞬間就消失不變了。
如此詭異莫測的表演，讓室內三人都震驚不已。尤其是戶次鑒方兩叔侄，心中更加是冷汗連連。直至現在，他們才知道身後有一位身手了得的高手跟蹤著他們，既然現在有人跟蹤他們，難道以前也有？想到這裡，戶次鑒方兩叔侄當即對望一眼，眼中恐懼之色更加濃重了。因為他們隨即想到，恐怕此前他們的遲疑已經被羅氏家全程監視了，幸虧今夜果斷行動了啊，否則很可能被方纔這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拿掉腦袋了。
心情稍作平復後，戶次鑒方對著還愣在原地的入田親誠說道：「入田大人，在下建議閣下還是先看看這人是誰，以及他懷中的書信吧。」說完後，他就跟戶次親繁同時走到院子外去了，只留下呆若木雞的入田親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