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57章 斷尾求生 文 / 不游泳之魚
黎明時分，豐後國春季山間的濃霧開始逐漸濃密起來。初升的太陽照耀著佐伯家居城用來城的天守閣，但從長屋到評定室的走廊依然十分昏暗。
「還沒有結果嗎？」
島津貴久的三子島津歲久踩著冰冷的榻榻米，一臉疲倦地來到了評定室前，向應該是剛剛從裡面出來的家中家老伊集院忠朗問道。
後者只能對著島津歲久苦笑著搖頭。連日以來與羅氏家的激戰，已經令到伊集院忠朗疲倦不堪。要知道，按照當初三家的約定，是由島津家的軍勢負責進攻久留須川東岸的羅氏家陣地，而伊東家的軍勢則是進攻西岸陣地，至於佐伯家的軍勢則是一分為二，作為東、西兩岸出陣的先手陣主力。
只是在激戰的第一日，他們才真正體會到了羅氏家鐵炮與弓箭的威力，無論是東岸的進攻還是西岸的進攻都分別被羅氏家所抵擋住了。暫時休戰以後，三方當即再次坐在了一起進行了商議，最終決定放棄對西岸的進攻，只留下一部分兵力監視著西岸羅氏家軍勢的動向，以防對方偷襲後，就集中三方的兵力全力向羅氏家的東岸陣地進攻。
畢竟即便突破了羅氏家在久留須川西岸的陣地，在該陣地的後方依然還要強渡一條橫穿久留須川南北兩岸的天塹索橋（。而東岸羅氏家陣地後方則是直接與羅氏家的本陣相連，既然如此，自然還是直接突破東岸羅氏家的陣地是最佳進攻路線了。
只是即便是三方集中了兵力全力進攻。但在接連數日的激戰後。聯軍竟然連對方最前沿的陣地都沒有突破。不但如此。自己這一方還損傷慘重，以島津家為例，家中的猛將上原尚近、新納忠堯等人紛紛戰死。尤其是新納忠堯的戰死，對島津家的打擊是非常深遠的。按照當初前來支援佐伯家之時與主公島津貴久的商議，當抵達佐伯家的領地以後，新納忠堯將會與駐守在梅牟禮城的新納忠元聯合率領新納忠堯所在的島津家第五番隊的，結果在抵達後才得知梅牟禮城失陷而守將新納忠元失蹤，至今都杳無音訊。現在新納忠堯又再次戰死。如此一來，作為島津家重要支柱的新納家就徹底被打垮了，島津家從此將失去一個支柱的助力。
當然，連日的激戰，不但新納家被打垮，就連跟隨在伊集院忠朗身邊的的伊集院家家臣都幾乎全部戰死了，直至現在他都有點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將家中的眾兄弟一起帶來，否則伊集院家也很有可能遭受像新納家一樣的遭遇，從此將衰落下去。當他，即便如此他自己的大腿也是負傷了。也正是因為在裡面堅持跪坐了一夜。受傷的大腿已經無法再堅持後，他才不得不在方才走了出來休息一番的。
至於昨夜一夜三方為何突然連夜會談。自然是因為在昨日剛剛從日向國松尾城逃回來的潰軍的口中得知了松尾城被羅氏家攻陷的消息了。實際上，這些潰軍是要比羅氏家李華梅派出的向政良報信的船隻要早出發很多的，但由於潰軍所走的山道崎嶇難行，而李華梅的信使走的是水路，便捷很多，所以就導致了政良與島津貴久等人幾乎是在同一夜得到了松尾城陷落的消息的。
這個消息對於羅氏家自然是喜訊，政良甚至連夜派出了傳令兵向羅氏家各地的家臣下達了第二輪佈局的命令了。但這個消息對於島津家、佐伯家以及伊東家三方而言就是晴天霹靂了，更為鬱悶的是，由於這一次三方都有潰軍同時逃了回來（以島津家的潰軍數量最多），而且這些潰軍回來後第一時間還將松尾城陷落的消息都傳遞給了大營中三方將士了得知了，導致在得到消息後的島津貴久等人企圖掩蓋消息都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島津貴久、佐伯惟直、伊東義佑等人只得緊急召開會議商議如何應對松尾城陷落帶來的影響了。
此前在伊集院忠朗走出評定室之前，三方依然還在爭論當中。作為島津家一方，家督島津貴久當即提出立即撤退返回日向國的提議，無論如何，即便鬆尾城已經被攻陷，但以此時三方的兵力，也是有可能在快速返回後，重新奪回松尾城的。若是奪回松尾城，對於三方此時的困局都是一個解局之舉。
對於自家主公這個提議，伊集院忠朗是很贊成的。要是松尾城被羅氏家所奪取，那麼自己這一方就完全被羅氏家的軍勢南北包圍了，至於東西兩面，幾乎都是連綿的大山密林，若是大軍貿然進入其中，先不要說會否因為無法找到道路而迷失，僅僅只是糧食以及林間蚊蟲導致的疾病就已經能夠擊潰所有的人了。就算是僥倖找到道路，但東面最終的地方卻是是大海，那裡可是羅氏家水軍的天地，而西面連綿山林的後方則是羅氏家的領地，以他們走出山林時的疲憊狀態，又如何是聞訊圍追而來的羅氏家大軍的對手呢？
更為嚴峻的是，據本家在羅氏家領地內細作傳出來的消息，羅氏家領地內大部分地區都是沒有城砦的，如此一來，就算是逃入了羅氏家的領地當中，他們也無險可守阿。
既然東、西兩面的道路無法選擇，那就只剩下三條道路了。
一條是繼續與羅氏家激戰，拚死擊退北面由羅氏家家督九州熊鷹羅氏政良所率領的大軍，從羅氏家手中奪取一部分新的領地，從而獲得新的天地。但是以三方聯軍此前與對方激戰的情況來看，這一條道路顯然是不可行的。至少，在伊集院忠朗本人看來，他們三方的聯軍斷然不是九州雄鷹的對手。
既然這一條道路不可取，那麼就取第二條道路吧。這條道路就是以佐伯家的用來城為據點，堅守原地。與羅氏家對峙。只是在稍為一分析後。伊集院忠朗又很快否決了這一條道路。因為此時三方聯軍中的糧食等軍備物資實在是有限。在後方後勤支援重鎮松尾城被羅氏家攻陷後，那麼就意味著自己這一方的軍備物資是用一天少一天了。
至少諸如鐵炮彈藥、弓箭之類的戰備是真的無法再補充了，甚至是糧食都會出現危機了。
緣何如此一說？
實際上到了現在，伊集院忠朗才感覺到九州雄鷹羅氏政良的陰險。此前在剛抵達佐伯家的領地發現沿途很多佐伯家的村子被羅氏家搶掠燒燬後，他一直都覺得很奇怪。畢竟當時既然羅氏家有能力對佐伯家的領地各處實施搶掠毀壞，那麼為何不乾脆直接派兵圍攻用來城呢？
後來在抵達用來城得知城中倉庫物資被燒燬了大部分後，他才意識到，羅氏家應該是故意如此。造成大量難民湧來用來城從而造成用來城諸如糧食等物資的危機的。但隨著他後來發現羅氏家在搶掠中不但將村子以及田地毀壞，而且還將一切的物資以及人口都掠奪而去了，這就導致他又否決這個想法。
直至後來為了保障佐伯家領地穩定以及三方聯軍與羅氏家大軍的對峙，島津家與伊東家不得不從後方不斷運來大量後勤物資後，他才以為真正明白了羅氏政良一系列的搶掠毀壞行動的目的。的確，為了將後勤物資運往佐伯家的領地，島津家與伊東家不得不分別從薩摩國、日向國各地將物資集中到松尾城，再將這些物資從松尾城運往豐後國佐伯家的領地，在這個長途運輸的路途期間的確是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如此一來。的確給島津家與伊東家造成了極大的消耗與壓力。
只是這個認知，在到了現在。卻又一次被伊集院忠朗自己給推翻了。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在一般領民被大部分被掠奪，而當地田地村子又大部分被毀壞的情況下，若是打算依靠佐伯家在豐後國海部郡剩下的這一點領地來支撐三方聯軍與羅氏家的對峙，這已經是完全不可能了。畢竟在缺少了大量的領民以及田地作物被大量損毀的情況下，必然會導致今年的秋收大量減產的，那麼如此情況下如何支撐三方聯軍在當地與羅氏家大軍對峙呢？
那麼拿出一部分儲備糧食作為種糧緊急春耕如何？先不要說在糧食儲備本來就不多的情況下，三方武士以及士兵是否願意，僅僅是缺少了領民而導致人手不足的問題就已經足夠眾人頭疼的了。
若是讓士兵參加耕作，不但造成士兵的不滿，而且羅氏家必然也會出兵前來騷擾的。雖然此時羅氏家打算堅守在久留須川兩岸的陣地，但一旦得知自己這一方正組織大量士兵春耕，那麼羅氏家定然是會出陣的。要知道，羅氏家軍勢的野戰戰力可是威名赫赫的。
就算羅氏家不前來騷擾，從而順利春耕完畢。但從春耕結束直至秋收，起碼也有大半年的時間阿。以目前三方聯軍的儲備糧食，真的能夠在與羅氏家對峙中足以支撐到秋收嗎？
想到這裡，伊集院忠朗自然是直接否決了這條堅守原地的道路了。既然前面的道路都無法選擇，那就只剩下直接揮軍從山道中返回日向國的這一條道路了。退一步而言，就算不能再次奪回松尾城，但能夠衝破羅氏家在松尾城的堵截進入日向國的中部地區，這也是一條生機阿。
只是，眼看如此明顯的唯一一條生路，但在昨夜的會談當中，佐伯家家督佐伯惟教卻是沒有表態。
其實佐伯家如此態度，這一點伊集院忠朗也是能夠理解的。畢竟一旦撤退，那麼佐伯家就等於將豐後國境內的領地拱手讓給羅氏家了，佐伯家從此就成為了無根之萍，要成為伊東家或者島津家的寄騎了。對於這一點，佐伯惟教定然是一時間難以決斷的。畢竟就算是他本人同意了，但他麾下的眾家臣也未必同意阿。
只是佐伯惟教沒有表態，而伊東家家督竟然也遲疑不定起來，這就令到伊集院忠朗感到疑惑了。無論怎麼說，現在屬於伊東家的松尾城已經被羅氏家攻陷了阿。而且羅氏家也已經入侵了伊東家在日向國的領地。這對於伊東家而言。絕對是壞消息來的，而且伊東家上下也本應該是最為急切的阿？
而就在伊集院忠朗感到疑惑之時，伊東義佑也終於說出了原因：「若是我等撤軍，那麼一旦羅氏家大軍從後追擊而至該當如何？」
眾人聞言後，也終於明白伊東義佑的意思了。要是在羅氏家發現他們撤軍後並且進入山道以後，就馬上從後方追擊而至，那麼他們就真的陷入了在山道中被羅氏家前後夾擊的危險境地了。
若是以往，在松尾城還掌握在手中的時候。三方聯軍自然不懼羅氏家的追兵，甚至還願意憑借山道地形慢慢地與羅氏家盤旋一番的，只是現在眾人都急著通過山道，然後進攻松尾城阿，要是這麼被羅氏家咬著尾巴追擊，不但行軍速度要減緩，甚至還導致松尾城的羅氏家守軍有所準備，從而導致他們真的被堵截在山道當中了。
所以當伊集院忠朗從評定室出來之時，眾人還在討論如何應對羅氏家可能的尾隨追擊。而當島津歲久詢問會議情況的時候，伊集院忠朗自然就只能表示會議還沒有結果了。
當然。出乎伊集院忠朗意料的是，就在伊集院忠朗與島津歲久在外等待了一會。評定室的大門就被推開了，家督島津貴久首先走了出來，在看到伊集院忠朗與島津歲久後當即下令道：「傳令，立即撤退。」
「看來是達成協議了啊。」見此情景，伊集院忠朗心中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但是很快，他就對協議的內容感到好奇了。而島津貴久也沒有令伊集院忠朗久等，直接就告訴了他協議的內容。
原來，在伊東義佑提出羅氏家可能尾隨追擊以後，實際上就等於同意了家督島津貴久立即撤退的決定了。剩下的不過是到底如何避免被羅氏家大軍尾隨追擊罷了。
經過一番商議後，最終決定由佐伯家的佐伯鎮忠率領一部分伊東家的大軍留守（這一部分幾乎是必死的下場了），負責阻擊羅氏家大軍，從而為其餘眾人的撤退爭取時間。作為撤退的一方，島津家與伊東家上下所有人都將撤離，而佐伯家方面，佐伯惟教也將帶領一部分佐伯家家臣離開（至於佐伯家的一般領民，自然是一個也不帶了，否則將會嚴重拖延大軍撤退的速度的）。
作為交換條件，三方聯軍除了留下所有當地領民以及一部分佐伯家的家臣士兵以外，還將留下一半的儲備物資，以支持佐伯鎮忠對羅氏家大軍的阻擊。同時，佐伯惟教的人馬安全抵達日向國伊東家的領地後，伊東義佑將會贈送一塊領地給佐伯家作為立足之地（這塊領地自然是與羅氏家領地邊境接壤的了）。同時，島津家將留駐一部分軍勢在佐伯家新得領地中，協助佐伯家接收新領地以及抵擋來自邊境羅氏家軍勢的進攻。
而且無論伊東家還是島津家都將在日後不斷為佐伯家提供物資以及兵力支援，以共同對抗羅氏家。一旦佐伯惟教不幸戰死，佐伯家的領地也將由此時已經在日向國境內的佐伯惟教的兒子佐伯惟直所繼承，佐伯惟直若是身亡，就由佐伯惟教嫡孫佐伯惟定繼承（實際上此時佐伯惟教還不知道佐伯惟直與佐伯惟定兩父子的生死情況）。
在達成協議以後，三方立即就做好了撤軍的準備。當然，由於已經是白天，為了不被羅氏家大軍過早發現，三方大軍愣是等到了當天的傍晚才正式啟程。
「拜託你了，一定要活著回來。」用來城的城門之處，即將上馬啟程撤退的佐伯惟教深情地看著面前的佐伯鎮忠說道。
「請保重，兄長大人。」此時兩人已經無需多言了，佐伯鎮忠也同樣深情的回應道。
就這樣，在兩人分別，並且親眼在城頭上看著三方大軍逐漸遠去以後，佐伯鎮忠立即將城中所有的守軍以及青壯男丁都集合起來，然後率領著他們前往久留須川附近的阻擊陣地了。
為了避免被羅氏家所發現，在那個陣地裡已經駐紮一隊自動願意留下進行阻截任務的家臣以及士兵了。至於佐伯鎮忠此時所率領的這一隊人馬當中，實際上大部分都是不願意留下但又被逼留下，以及還不知情的一般領民罷了。這一次佐伯惟教撤退時所攜帶的人馬，大部分都是佐伯家的精銳，至於此時留在參加阻擊任務的，都是一些一般的家臣或者是平時只會享受卻很少作貢獻的當地小地主。
被佐伯惟教如此無情拋棄，不少人自然是非常不滿的，而且很有可能煽動不知情的一般領民一起暴動，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他必須將這些人都帶在身邊，至於只剩下婦孺、老弱病殘，變得一片空虛的用來城，佐伯鎮忠只留下一些心腹來主持城守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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