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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章 偷閒 文 / 弄雪天子

    努力把嚇飛的心神又給撈回來,孫鏢頭苦笑:「丫頭,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雪糖什麼價?就這麼把秘方送人?也不怕我們東家賴賬?」

    顧婉笑了:「就憑你們東家這些年來的照顧,就不是五百兩銀子的事兒,再說……如果你們東家連這點兒賬都賴,那我也只能自認走眼……」

    她隱約知道為何承安鏢局的鏢隊會恰好經過上琅,又為什麼願意和她打交道,雖然當時不明白,只有短短幾日相交的貴族少年,為何會記得她這麼一個弱質孤女,還願意給予照顧,但本能的,顧婉相信那個人沒有惡意。

    當然,沐家幾十年來,在民間的聲望,也是她安心的依據。

    再說,她本就沒把製作砂糖的秘方放在心上,這方子是從天工開物裡摘抄的,在這個年代,確實是好東西,可以顧婉現在的身份,就算拿出來使用,也保不住,說不定會弄個血本無歸,還不如直接賣了方子,也好補足買地需要的銀錢。

    況且,顧婉並不算真的缺錢,困難只是暫時的,等在涯州站穩腳跟,開幾個鋪子,有了經濟來源,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從隨身商店裡換銀子用,反正只要她不揮金如土,弄得破綻太大,在這個年代,大約也不會有人精通會計學,發現她做假賬。

    區區一個雪糖生意,論起價值,根本無法和與沐家結交所能帶來的收益相提並論。顧婉的所作所為,從根本上講,根本不是吃虧,而是佔了大便宜,數年之後,多少大商家大把大把的銀子掏出來想和沐家合作,還沒有門路呢。

    看顧家的小娘子眉眼溫柔,簡直像是送一根糖葫蘆哄小孩子一般輕鬆,彷彿給出去的根本不是什麼生金的寶貝,孫鏢頭深吸了口氣,呢喃:「……難不成,讀書真的能讓人變傻?那我閨女將來……到底是讓她讀書,還是不讓讀……」

    要是換了別的十來歲的小女孩兒,隨隨便便就說她有被人家百年老店藏的嚴嚴實實的秘方,而且,秘方還比人家的好,孫鏢頭肯定以為他是瘋了。

    可是,顧婉不一樣,相處三年,孫鏢頭也算瞭解這姑娘,她口中從來不曾有過妄語,行事也比大人還穩重,根本不能拿她當孩子看待。

    所以,孫鏢頭絲毫沒有猶豫,就相信了小丫頭的話,小心翼翼地把隨隨便便用一塊兒粗藍布包起來的包袱,壓在車底下,吩咐四個鏢局的鏢師小心看顧,他自己的目光也片刻不敢離。

    和顧家小娘子打了聲招呼,孫鏢頭就帶著車隊迅速向興元奔馳,在路上唯一的耽擱,就是他忍不住花大價錢給自家閨女買了一本字帖……想來,孫鏢頭見到顧婉,還是更樂意讓女兒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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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延昭難得忙裡偷閒,坐在暖熙亭撫琴,他的琴不是什麼『焦尾』、『綠綺』之類的名琴,只是由桐木製作的,外表普普通通,音色也普普通通。

    ——若是文采風流,把琴棋書畫當成生活裡最重要的一部分的,那位王孫公子看到,或許會鄙夷萬分……

    那人是非名琴不碰的。

    沐延昭憑欄而坐,黑漆漆的琴落在他的膝蓋上,他調的曲子,不大應景兒,是一曲小調——《梁甫吟》,音調悲苦淒切,和他臉上的表情大不一樣。

    「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裡。裡中有三墓,纍纍正相似。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

    孫鏢頭立在亭前古舊的地板上,耳邊暗沉的琴曲聲環繞,臉色不由古怪,待到琴聲停歇,才道:「公子爺,您今兒是怎麼了?竟彈這些悲悲切切的曲子……」

    他懷揣『聚寶盆』,辛辛苦苦趕回家見到公子,結果,沒說兩句話,連正事兒都沒談到,就聽自家主子在那兒彈琴了,若說是那位小侯爺也罷,反正那位最愛做的就是沒事找事……自家主子可萬萬不能學這種毛病……

    沐延昭抬頭,看著孫鏢頭,一本正經地問道:「顧家小娘子做的美食好不好吃?釀的酒可不可口?裁出來的衣裳舒服不舒服?……」

    一開始,沐延昭只是說笑兩句,緩和一下他極度抑鬱的心情,但看到孫鏢頭身上,剪裁合體的毛青布長袍,心下居然真的有一點兒異樣,那長袍粗粗一看,並不奢華,但做得非常體貼,容易磨損的部位都稍稍加厚過,領口和袖口的鑲邊暗紋,也異常精緻,顯然,做這袍子的人一定費了相當大的心思。

    孫家嬸嬸沒有這般繡工,能做出來的,顯然便是那位小小年紀便顯現出不凡的顧家小娘子……

    思緒旁移,沐延昭一陣陣宛如刀割的痛楚,到消減了幾分,臉上溫和的笑容,也更顯自然。

    聽到這無論如何也與自家公子形象不符的語言,縱然明知他是在開玩笑,孫鏢頭依舊啞然,半晌才笑道:「鬧了半天,公子爺是吃味了,這大可不必,小娘子給我們的,是小禮,送給公子的,才是大禮一份兒。」說著,就把隨身攜帶的包裹,珍而重之地擱在了公子面前。

    沐延昭打開,把裡面厚重的手稿取出,見到上面嫻雅婉麗的字,低聲咕噥了句:「字寫得比我好……」他的字其實也不錯,其聰慧智謀,更是世間少人又及,只是雜務繁忙,又嗜讀書,於習字上面,下的功夫就不夠深,和上輩子寫了幾十年的顧婉自不能比,過些年,等顧婉年紀更大,氣力更足,說不得差距會更大些……

    過了半晌,沐延昭的臉色漸漸嚴肅,良久,才歎道:「確實是大禮……」若是以前,區區一個雪糖的生意,沐家並不在乎,但今時不同往日——半月前他接到消息,一直出資資助涯州的,高建成高老爺子前日被朝廷以通敵罪誅殺,而首告他的,卻是他的外甥,只因他對先皇有大恩,滿門老小才得以保全……

    沐延昭心口一痛,臉上容色不改,卻是硬生生把口中的血腥吞了回去……高老爺子待他如子侄,可如今他只能於這樣陽光明媚的下午,調琴悼念,連登門哀悼都不能——高老爺子與他有過約定,他和涯州的關係,決不可公佈於世,以免子孫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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