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世同堂 第一百零三回 絞殺,恩怨兩絕 文 / 寧馨兒1919
第一百零三回絞殺,恩怨兩絕
蘇飛燁站在大堂之上,連眼都不眨一下,定定地看著橙小舞被拶子夾住的十指。
他的雙手藏在袍袖之中,掌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深深刺入,唯有那種痛楚,才能讓他稍稍緩解心中的痛楚,才能讓自己保持著清醒,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刑。
唯一慶幸的,是她真的沒有醒來。
原來千方百計地想讓她清醒過來,如今他卻只能慶幸,慶幸自己沒邁出那一步,沒叫醒了她,就連這樣的酷刑折磨,也比不上她心中的痛苦,根本無法讓她從那個世界裡走出來。心病還需心藥醫,強行的刺激,終究還是無法打開她的心結。
「停!」
凌霄看著行刑無效,橙小舞的身子根本連半點反應都沒有,不由有些惱怒地叫停,吩咐一旁的刑名師爺上前驗傷。
那師爺走到橙小舞身前,讓人取下了拶子,托起那雙被夾得指節變形的纖纖玉手,仔細看了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又伸手握住她的腕脈,把握了一會之後,翻開她的眼皮看看,如此檢查了好一陣子,方才站起身來,衝著凌霄恭恭敬敬地說道:「回稟大人,拶指完畢,用刑無誤,但此女身有奇病,雖有呼吸脈搏,但無知無覺,五感盡失,形同草木之人,就算再怎麼用刑,她也感覺不到的。」
凌霄皺起了眉頭,看了蘇飛燁一眼,見他神色平靜,並無半點異狀,有些惱怒地問道:「那有什麼辦法可以將她治好,讓她醒來嗎?」
刑名師爺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回大人。小人以前也曾聽聞過這等奇症,並非藥石能醫,有的人昏迷幾日便醒,有的人則可以沉睡數年,甚至一直到死。以這位姑娘的病症看來,只怕是很難醒來了。」
凌霄大失所望,原本以為小凌將軍將橙小舞從蘇飛燁家中搜出,便可以借此機會將他入罪。卻不想,人是帶出來了,卻已經是個不言不語無法動彈的活死人,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反倒讓蘇飛燁看了一場鬧劇。
他略一沉吟,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寒芒,望著蘇飛燁冷冷地一笑。
「既然如此,這個人犯就不必審了。帶下去吧——」
聽著下面的人應了一聲,將橙小舞拖回到那籐椅上,準備抬出去,他卻死死地盯著蘇飛燁,不肯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但見他神色無悲無喜,從容淡定,便輕哼一聲,等衙差抬著橙小舞剛走到門口地時候。突然說道:「等一等!」
蘇飛燁微微一蹙眉,轉過頭來,看他又有什麼花樣。
小凌將軍一聽就此作罷,正有些著急,想要攔住橙小舞,一聽他發話,也停住了腳步。
宋鈞和蘇飛燁早就相識,一向關係良好。見凌霄今日如此步步相逼,便忍不住打個圓場,說道:「凌大人,既然這人已經無知無覺,問不出什麼來,何必再留下浪費時間呢?」
凌霄輕笑一聲,撫掌笑道:「宋大人說得正是,本官也覺得此人留下來也不過是浪費時間。所以——」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看蘇飛燁的臉色,和聲說道:「所以本官以為。與其留她在世上徒增煩惱,於人無益,倒不如成全了她,三尺白綾就此了結,豈不是皆大歡喜?蘇大人,你說對不對啊?」
蘇飛燁聞言只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騰,喉中一甜,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急忙定住身形,深吸了口氣,方才強行將一口血嚥了回去,深深望向凌霄那張略帶著得意的面孔,咬牙切齒地說道:「大人尚未定案,就要將人犯處決,不覺得太快了點嗎?」
凌霄看著他微微發青的臉色,故意慈悲地歎息了一聲。
「蘇大人此言差矣,本官是不忍看她如此處境,才給她一個痛快了斷。何況,蘇大人已經說過,此案鐵證如山,君家一干人等,罪犯欺君,又累得貴妃娘娘失去龍子,此等大罪,理當滿門抄斬,既然她是君家的媳婦,自然也逃不過這一刀,除非——」
他的聲音驟然變冷,眼神鋒利如冰稜般刺向蘇飛燁。
「除非蘇大人當初藏起她,並非為了治病,而是想隱匿欽犯,讓她逃過這一刀?」
此言一出,全場靜默,整個大堂上,除了偶爾有從君家兄弟身上的傳出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之外,竟似連呼吸聲都盡數被屏住,所有人地視線,都集中在了蘇飛燁的身上,看著他如何回答這個致命的問題。
說是,自己也要一起掉了腦袋,說不是,現在就要看著昔日的未婚妻慘死在面前。
哪怕她現在無知無覺,昏迷不醒,但至少她還活著,還有醒來的希望。
更何況,在場的所有人,只有他一個,清楚地知道,她為什麼不願醒來,為什麼寧可沉浸在那黑暗的世界,也不肯面對他。
這一切,原本就是他自己造成的惡果。
如今,卻要讓她來承擔。
蘇飛燁遙遙地望著那個被胡亂擺放在籐椅上地人,她的雙手垂在扶手兩側,看不清手上的傷痕,卻也知道,那皮肉之傷,怎麼也比不上自己給她心裡帶來的傷害,若是她真的能夠醒來,自己還能不能保住她,能不能不在傷害她?
或許,正如凌霄所說,此時此刻,她無知無覺地死去,對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他嘴角泛起一抹略帶嘲諷的笑意,只不過,笑得卻是他自己。
機關算盡,到最後,還是無法得到他想要的那個人。
就算報了仇,就算殺了所有負他的人,失去地一切。永遠也無法彌補。
他抬起頭來,迎著凌霄森冷的眼神,輕笑著說道:「凌大人此言,當真讓下官慚愧。下官一時心軟,累得大人疑心,倒不如,這白綾之刑,就讓下官親自動手。算是故人一場,送她一程。」
「你說什麼?」
君宇辰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非但沒有想辦法去替橙小舞開脫,甚至為了自己脫身避嫌,竟然請命要親手將她絞殺。
他奮力一掙,掙脫了壓住他的衙差,也不管身上地傷痛流血,朝著蘇飛燁撲了過去。
「我要先殺了你這卑鄙無恥的狗官!」
他剛起來走了兩步。就被旁邊的幾個衙差一頓亂棍打了過去,其中幾棍打在了他的腿窩處,打得他撲倒在地上,卻仍朝著蘇飛燁爬過去,雙目變得血紅。幾乎欲噴出火來一般,狠狠地瞪著他。
「蘇飛燁!」
他淒厲憤懣地聲音,迴響在大堂之上,蘇飛燁卻如同根本沒聽到一般。只是輕笑著望著凌霄,等著他的答覆。
凌霄不料他竟會狠絕至此,話已出口,只得點了點頭,讓人從後堂取出了一段白綾,盛在盤中,送到了他的手中。
「蘇大人當真是大公無私,本官真是佩服、佩服啊!」
蘇飛燁冷笑一聲。從那盤中拿過白綾,一步步走到了橙小舞身前。
衙差已經將她又抬回了堂中,放在地上,她靜靜地躺在籐椅上,面色如常,只是方才被拉扯得頭髮散了開來,有幾縷落在了她的臉上,越發襯得面白如玉。嬌美動人。
他伸出手去。將她臉上地亂髮拂開,觸到那依舊溫潤柔軟的肌膚。心中一陣痛楚。
她只不過是睡著了,不肯醒來,可自己,卻真的要親手——親手扼殺掉她最後的一線生機。
背後如同生了芒刺一般微微刺痛著,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地一舉一動,看著他會不會真地下手殺了她。
他緩緩地,將那白綾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繞過她細膩柔滑地頸項,那裡依稀還留著點點粉紅地印跡,那是上次他留下的,給她最後的一點溫暖,已經被他自己親手毀滅,那再多一點點傷害,還有什麼區別?
他的視線落在了她的手上,那雙曾經纖美如玉地小手,如今已經開始腫脹起來,骨節被夾得變形,可怕的彎曲著,帶著青紫的瘀痕,讓他的心不由得又是一陣抽痛。
事已至此,他已經別無選擇。
留下來,只會讓她受到更多地傷害,縱使無知無覺,她也不堪忍受那刑部大牢裡陰森卑污的一切,到了最後,他親自給她帶來的死亡,依舊會降臨。
與其讓她受盡折辱後挨那一刀,倒不如,現在由他親手了斷一切。
繞好了白綾,他轉過身去,站在她身後,面朝著高高在上的凌霄,嘴角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
總有一日,他會讓他們,讓這些逼迫著他的人,也嘗到今日的痛苦。
凌霄看著他的笑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個年輕人地狠戾冷絕,讓他第一次感到後悔,後悔今日棋錯一招的失敗。
他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官,並不可怕,但真正可怕的,是他背後的那個人。
蘇飛燁緩緩收緊了白綾,低下頭去,看著那白綾纏在她纖細的頸項上,一分分地收緊,使得她的面孔慢慢泛起了青紫之色,終於引得整個身子微微地抽搐起來。
「不要!蘇飛燁你住手啊!」
君宇辰被亂棍死死壓住,每說一個字,口中都不停地向外流著血沫,卻依舊嘶吼著掙扎狂吼。
蘇飛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橙小舞的面孔,看著那絞索在自己手中收緊,絞殺著她的生命,那因為他地力量而微微顫抖睫毛突然動了起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