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卷 鳳御天下 第三章 一曲終了 文 / 朵畫
第三章一曲終了
那天的宴會,夜騏並未帶蘇淺,走之前,他只深深地望入她眸底,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一切繁華,皆是假象。」
他走了,蘇淺怔了片刻,才轉身回了內室。
他讓她相信她,她便信。
其餘,先不多想。
而那晚的宴會上,傅蓉的舞,果真是傾盡全力。
迴旋如風,輕盈似雲,尤其是一曲終了,竟從水袖中,散出漫天花瓣,合著她的巧笑倩兮,宛若天女下凡。
席間眾人,皆看得癡了,尤其是傅廷,心中麻癢難忍,只恨自己竟將如此美色,獻於他人。
「好。」夜騏擊掌而讚:「蓉兒之舞,真是艷絕天下。」
其他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隨之逢迎盛讚。
「朕曾說過,若是今日跳得好,便會給你驚喜。」夜騏微笑,神色間儘是寵溺:「現在,朕便當眾宣佈,封你為貴妃,擇日成禮。」
傅蓉頓時呆住,隨即大喜過望,跪下叩首:「臣妾謝陛下隆恩。」
「蓉兒且到朕身邊來坐。」夜騏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忠臣微愕。
今日的宴會,那曾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后娘娘,竟未出席,這本就招人疑竇,如今,夜騏對傅蓉,又是封貴妃,又是讓她上坐。
這莫非意味著……皇后已是舊人,再敵不過新歡?
不過即便是貴妃,和皇后的待遇,也還是不同的。傅蓉雖然獲賜坐於夜騏身邊,但依然不能和他一起分享那寶座,而只是在右側加了張椅子,到底低一級玉階。
不過這樣的榮耀,也足夠讓傅家叔侄得意了。
坐在傅廷對面的蔣崇,看著傅廷那副小人得志的囂張模樣,手中的一雙碧玉箸,幾近折斷。
其餘眾人,看向傅廷的眼神,也是又艷羨又妒恨,唯獨李玉,眼底一片清明,甚至含著些許薄諷。
到了宴席快結束的時刻,夜騏起身,傅蓉忙也也要起身,他卻按下了她的肩膀,說自己只是出恭,不必跟隨。
待他離開,傅家叔侄更是成了宴會的主角,其餘的人更是直白地誇讚,巴結新得寵的貴妃娘娘。
傅廷假意謙遜,一雙醉眼,卻不時往傅蓉身上飄去,驕傲自得,卻又遺憾不甘。
傅蓉則是微低著頭,用矜持的儀態,掩飾內心的狂喜。
而在門外的黑暗中,有雙冷然的眼眸,旁觀這一切,幽光暗藏……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夜騏回到座上,以手半撐著額,似有些虛弱。
傅蓉忙欠身問:「陛下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好像有些醉了。」
醉了才好。傅蓉心中暗喜,言語卻極其體貼:「那臣妾陪陛下回去休息。」
這一次,他應得極乾脆:「好。」
隨即便站起來,一擺手:「今晚就這麼散了吧,朕得……回宮……」
他半瞇著眼,身體也似有輕微搖晃,傅蓉便順勢偎過去,半扶半摟著他。
夜騏也不閃避,就這樣將身體的重量壓向她,指尖還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劃,聲音低啞動人:「那我們便……回去。」
台下的傅廷,在看見這一幕時,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憋悶。
他又想起前幾日沒得逞的那一次,當時那種滑膩豐滿的觸感,似乎到此刻,還未從手中散盡。方纔那勾人魂魄的一舞,更是讓人心裡,對那副嬌軀,求之若渴。
但現在,只能先忍著,看她去服侍別人,等後面找到機會,他一定要在那身子裡,陷個欲仙欲死。
傅蓉儘管在夜騏懷中,卻仍察覺到傅廷黏在她身上的淫邪目光,心中噁心地顫慄。
她只盼著身邊這男人,能給自己無盡尊貴,讓她有一天,能將那個畜生,踩在腳下折磨。
於是,她更賣力討好,將本就柔軟豐滿的胸,往他身上貼,軟語噥聲:「陛下,臣妾今晚,一定好好侍奉您。」
「好,好。」夜騏看起來,真的是醉了,竟當著大臣的面,在她粉腮上用力親了一口,攬著她長笑而去,留下滿室人,心思各懷……
一頂軟轎,將夜騏和傅蓉,抬至秋玉殿。
在路上,傅蓉便已是曖昧誘惑,進了內室,更是直白地將自己送入他懷中,渴求撫慰。
可他卻推開了她,輕笑:「方纔那一曲舞,真是銷魂,朕還想,單獨再看一次。」
見他為自己的舞姿癡迷,傅蓉心中,自是受用無比。
便也不推辭,退後兩步,在這室中,再次翩然起舞,比方才更是少了幾分端莊婉約,多了幾分妖媚風流,只想將眼前的男人,吸精攝魄。
夜騏彷彿也真的沉醉於她的魅惑,連聲叫好,手心卻有微粉,隨著他的擊掌,摩擦成煙,散於無形……
夢中,當真是春色無邊,極致的快感和歡愉,讓傅蓉直到醒來,都臉紅心顫。
而枕邊,又已無人,她慵懶地起身,喚來小蘭,問皇上何時走的。
小蘭卻懵懂不知,說清晨進來時,人已不在。
傅蓉略有些疑惑,可自己這一身痕跡,總是證明,這不知是,春夢一場。
想起昨晚的榮寵,她又忍不住,想去那個女人面前炫耀。
她現在,已是貴妃,比起皇后之位,只差了一級。
而且她相信,自己很快會踏上最高那一步。
其實蘇淺已知道,她榮升貴妃一事,在這宮中,消息傳得尤其快,何況,總有些有心或者無意多嘴的人。
當時的震驚,無以言喻,可轉念間,她卻又想起昨日夜騏出門之前,說的那句:「一切繁華,皆是假象。」
她不信,他真的會這麼輕易變心。這世上,自己最該相信的人,是他。
所以等聽聞傅蓉前來,她已收拾好心情,淡然以對。
傅蓉一開始,也對自己的目的半遮半掩,只說自己是來邀蘇淺賞梅。
「今日身子乏,不想出門。」蘇淺笑笑,垂眸抿茶。
傅蓉卻眼光一閃,笑著接口:「也是,其實這梅,也無甚可賞,還不如等以後,池中芙蓉盛開再去,那才是花中魁首。」
蘇淺的眼神,微微一怔,在品茶中,細品她這話的含義,隨即領悟,這芙蓉,是指她傅蓉吧?好一個花中之魁首。
「嗯,芙蓉的確不愧是花魁。」她抬起眼,狀似無意地附和一句。
傅蓉卻聽得心中一哽,如此簡省了幾個字,明明是一句誇讚,竟成了諷刺。
氣不過,她又反諷:「其實無論什麼花,都自有其花期,開過了,便會凋謝。」
「說得對。」蘇淺又點頭附和:「花期長短,各有不同,有的平淡開一世,有的絢爛開一時。」
一切,只看賞花人的心意,若是真心,便可歲歲年年花不盡,若是假意,便只得盛極而敗,再無綻放之期。
傅蓉沒佔到上風,心中不服,乾脆直白地刺激:「姐姐昨日沒去赴宴,真是可惜了,你不知道,該有多熱鬧,皇上心情也好,妹妹就跳了曲舞,他一高興,竟賞了我個貴妃,說擇日冊封呢。」
她以手半掩著嘴嬌笑,一雙美目,悄悄瞟向蘇淺。
可蘇淺依舊淡定如常,甚至還笑著回了一句:「那敢情好,到時候,我會再幫你,在旁邊捧著那貴妃金簪。」
她竟能將此等本該黯然傷心之事,說得如此輕飄平靜,反而讓傅蓉的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那欣喜得意,也像是變了味。
只有對手的落魄,才更能抬高自身勝利的喜悅,可傅蓉覺得,眼前這個人,即便真的有一天被自己搶了位置,甚至發配到冷宮荒殿,只怕都依然能保持從容。
而她自己,即便再得勢,在蘇淺面前,也仍舊像只開屏的孔雀,為呈現於人前的華麗驕傲,卻仍擔心藏不住背後的醜陋。
這才是真正的挫敗。
傅蓉逐漸覺得坐不住,又沒話找話地寒暄了幾句,起身告辭。
蘇淺也並不挽留,只囑咐她天冷路滑,途中小心。
待她走了,蘇淺便又返回內室,半倚在床上養神。
最近不知怎麼,她倒真的是覺得身體虛乏,似異常貪眠……
夜騏回來的時候,在廳裡沒看見蘇淺,問:「娘娘呢?」
宮女回答說睡了,夜騏正要往裡走,那宮女又忍不住多了句嘴,說今天傅蓉來過。
夜騏頓時眉頭一凝,快步走進去,本以為蘇淺是躺在床上生悶氣,走近卻發現,她是真的睡著了,不禁失笑。
她還真是淡定,就算他事先暗示過,她也不怕自己萬一真的失了寵。
不過想想她的性子,總是榮辱不驚,似乎無論何種處境,都能做到隨遇而安。
這也正是他最喜歡她的地方。
他也躺上床,將她攬過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是他,甚至沒有多問一句,只在他胸前蹭了蹭,便又安穩入睡。
他的心中,流淌著涓涓溫暖。
她還是信任他,即便傅蓉這樣明目張膽地挑釁示威,她也依舊沒有懷疑他的心意。
不需要委屈她多久了,他相信,有些人已經等不及快要動手。
他料想的沒錯,蔣崇自昨晚回去,就大發雷霆。
傅蓉現在,離皇后的位子,已經只差一步。
傅廷也隨之成為朝中最受寵的權臣,將原本實力相當的自己,遠遠甩到身後。
皇上現在對傅廷的倚重,已經到了偏心的地步,如此下去,自己遲早會被擠兌得再無立足之地。
何況傅廷手中,還掌握著自己通敵叛國的證據。
此人不扳倒,自己日後,定會遭殃。
而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有心腹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他臉色一變,立刻進了內室,換衣之後悄然出門……
北郊的城隍廟。
蔣崇踏進那扇門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只有那尊菩薩,在昏暗的燭火下,泛著詭異的臉色,氣氛陰森。
身後的門,彷彿被一陣勁風,猛地刮上,蔣崇身體微顫了一下,定了定心神,低聲說:「出來吧。」
然而,依舊無人出現,只有一個幽冷的聲音,似從案上供著的那尊菩薩口中傳出:「聽說你現在情形大不妙?」
蔣崇愣了愣,應道:「是。」
「殺了那個女人。」那個聲音說。
「可是,若被查出……」蔣崇自然是想過的,可他始終心有顧慮。
「嫁禍給皇后,如此便可一箭雙鵰。」
「可是,要怎麼做?」
……
當蔣崇再踏出那扇門的時候,神情已如釋重負。
他已開始幻想,傅蓉慘死,皇后被廢之後,自己女兒進宮的榮景。
而在他走後,一個黑影,從菩薩像後,走了出來。
無論怎樣變換樣貌,那雙含著血光的狠厲眼睛,始終變不了。
他正是當初,去大驪查蘇淺身世,卻被封玦重傷的那個人。
「夜騏,我回來了,我等著看,你和她的秘密,還能隱瞞多久。」
怪異的低笑聲,伴著搖曳虛浮的燭光,如同鬼魂現世……
而過了兩日,蔣崇在等待上早朝之時,佯裝無意地晃到傅廷跟前,問他:「皇上說擇日舉行貴妃冊封大典,為何至今未見動靜呢?」
語氣中,似含著一絲嘲弄。
如今的傅廷,哪經得起半點挑釁,立刻傲慢地回擊:「大約只是最近事務繁雜,皇上才沒記起,我今日便會提醒皇上。」
果然,當日朝堂之上,在其它大臣稟報完畢之後,傅廷站出來壓軸,稟報了幾件無關緊要的事,然後話鋒一轉,提起了封妃大典。
夜騏答應得很爽快,要傅廷去找得道高僧,挑個吉利日子,即可成禮。
傅廷喜孜孜地答應了,又往蔣崇投去得意的一瞟。
蔣崇轉開頭,躲過他的視線,卻在心中冷笑。
這吉日,你可得仔細著挑,因為,這將是你家貴妃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