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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卷 鳳御天下 第三十一章 密室 文 / 朵畫

    第三十一章密室

    月圓之夜。

    寂冷的清輝鋪滿院落,有人踏碎月光樹影而來,閃身進了御書房。

    深深望了一眼那把龍椅,他坐了上去,往左邊旋了半圈,又將右邊扶手上雕刻的龍頭往下一按,只聽得喀嚓一聲,隱蔽的桌案之下,出現了一個狹窄的入口。

    他悄無聲息地躍進了那暗道,緩緩前行,只聽得痛苦的呻吟聲,由模糊到清晰,越來越近。

    終於,在一間密室外,他停下了腳步。

    聲音正是從這裡傳出來的,他站在門口,眼底有不可捉摸的光。

    室內的人,正在地上翻滾,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滾滾而下,臉色慘白如紙。

    一**不斷襲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直恨不得撞上那石壁,一了百了。

    可是,他必須活著,他還有要守護的人,未完成的事。

    所以他只能忍受,此刻的生不如死。

    忽然,他全身一抖,原本幾欲渙散的眼神,警惕地重新凝注。

    「誰?」他強撐著坐起,低喝道。

    石門緩緩開啟,一道黑影隨之出現。

    他半瞇起眼辨認出其面容,微訝卻又了然:「李玉,是你?」

    「對,是我。」李玉緩步走入,站在十步開外的地方,臉上依然帶著平日那種淡漠的微笑。

    夜騏依靠在牆上,深深地望著他:「你到底是誰?」

    李玉微微一歎:「到了此刻,這還重要麼?」

    夜騏嘴角勾了勾:「不到此刻,你又怎麼敢告訴我?」

    李玉默然半晌,終於低聲吐出兩個字:「朗淵。」

    夜騏蹙眉沉吟,忽而一笑:「那個據傳聞在三歲時被前皇后毒殺的東楚大皇子?」

    「不錯。」李玉點頭。

    「呵,其實真正給你下毒的,是如今的皇后,你的親生母親吧?」夜騏的眼中,有洞察世情的譏誚。

    李玉原本平靜的面容,生出陰翳,手也漸漸攥緊。

    夜騏卻仰面大笑,眼神有幾分愴然:「這就是帝王之家,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血親也可以無情捨棄。」

    「不要妄想和我同病相憐。」李玉冷冷地開口。

    夜騏只是冷嗤一聲:「你選擇今日,就是為了毫無懸念地殺了我,我怎麼可能妄想你放過我?」

    「其實我本不想這麼快動手。」李玉的眼底有自嘲:「若是你真心信我,我們的宴席,不會散得如此之快。」

    夜騏淡淡苦笑,說:「抱歉。」

    李玉一怔。

    「我對你,倒真是有幾分惺惺相惜。」夜騏歎了一聲:「不過到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接著他話鋒一轉:「你當初為什麼會來北越?」

    「為了那個傳說。」李玉到了此刻,也不打算再隱瞞:「我不甘心,一輩子生於暗處。」

    夜騏點頭,表示理解,隨即又問:「可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李玉的眼底,突生出痛苦:「是一個女人,用命為我換回來的情報。」

    「哦?」夜騏訝然。

    「你父親曾經的昭儀之一,黛寧?」李玉問。

    夜騏怔了一下,終於明白了當初,為何他總覺得,李玉對他父皇,有種不動聲色的殘忍。

    黛寧,是父皇的女人中,容貌與蘭惜蕊最相似的一個,曾經榮寵一時,可就在要封妃的前夜,卻莫名其妙地在池中溺斃。

    「原來那是你的女人。」夜騏歎息。

    「是。」李玉笑得淒然:「唯一對我不離不棄的人,卻為了我,生生忍受著劇痛,將臉換成了你父親喜歡的模樣,潛入宮中。在他最不設防的時候,對他施以催眠幻術,誘出了那個秘密,卻最終被發現而滅口,但即便這樣,她也還是在臨死之前,為我留下了線索。」

    夜騏沉默地望著他,無可言語。

    李玉半合著眼,平息自己的情緒,又忽然一笑:「不過最終,我完整地知道這個秘密,還是得感謝你。」

    夜騏眼神一閃:「魍魎?」

    李玉微笑:「對,那一夜,他用這個秘密,換了他自己一條命。」

    「難怪他當初會從你的手底下輕易逃脫。」夜騏嘲諷地笑:「我去大驪的事,也是你透露給他的吧。」

    李玉並未否認:「兩個人一起找,總比一個人找,來得更容易些,再說要是借勢把北越滅了,倒也為我省一樁事,畢竟日後,對付魍魎,要比對付你容易得多。」

    「你的打算,倒真是不錯。」夜騏冷笑著頷首:「那麼你今日殺了我之後呢,又是如何打算?」

    李玉的臉上,現出詭譎的笑容:「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你死了,會有人代替你,每日上朝下朝,處理國事。」

    「替身?」夜騏挑眉:「這主意妙。」

    「這不是你自己創下的法子麼?」李玉諷笑:「說起來,你倒的確是這世間,絕頂聰明之人,只可惜……」他掃了一眼夜騏:「為了一個女人,有了致命的弱點。」

    「我倒不後悔。」夜騏無所謂地笑:「我死了,後悔的是你,那東西你們便永遠也找不到了。」

    「你活著,也照樣不會告訴我東西在哪。」李玉的眼中,出現狠色:「而你既然已經開始懷疑我,那麼或許等不到下個望日,就會對我動手,現在殺了你,我至少可以掌控北越。」

    「你果然精於計算。」夜騏長歎了一聲,原本硬撐的身體,又垮了下去,縮成一團:「那你便動手吧,反正我今日,已注定劫數難逃。」

    李玉在緩緩抬起手的那一刻,眼底滑過一絲惘然。

    眼前的這個人,自己的確曾經,想要將他當做朋友,哪怕,只能彼此相伴著,短暫地走一程。

    一掌擊出,可也就在這一剎那,夜騏的手中,忽然發出兩點寒芒,直射向他的雙眼。

    他不敢置信,身形躲避時便慢了半分,一枚暗器從他臉邊擦過,而另一枚,則正中他的左眼,鮮血汩汩淌下。

    夜騏卻在這一刻,從地上彈了起來,冷笑:「魍魎是不是告訴你,我在月圓之夜,會因為經脈疼痛逆轉而功力盡失?」

    李玉摀住自己的左眼,不由得緩緩後退,再不敢貿然近前。

    夜騏呵呵一笑:「剛才那枚暗器上,我淬了點百蟻丸的藥粉,再過片刻,你便能嘗到太上皇曾經嘗過的絕妙滋味,到那時,我便可以看著你,像我方才一樣,疼得欲死不能。」

    李玉再不敢猶豫,立刻飛撲出那石門,留下一串陰冷的笑聲:「不過你中了我的烈焰掌,也熬不過今夜,我會將出口封死,等待你在這裡,變成屍體。」

    李玉走了,夜騏的身體,砰然後倒,他扶著牆壁,不讓自己倒下。

    而他的腦後,插著三枚銀針。

    魍魎給李玉的情報,並沒有錯。

    雨霖香之毒發作時,全身經脈抽搐欲斷,功力喪失,而他方纔,藉著和李玉說話之機,悄悄將銀針刺入腦後重穴,強行逼出部分功力,給了李玉最後一擊。

    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若是他撐不到明日天亮之時,便會全身經脈爆裂而死。

    何況他為了換得李玉鬆懈,還硬生生接下他一掌。

    所幸,他還為自己,留了條後路,這密室中有個機關,他當初連魑魅魍魎都沒告訴。

    他在身後石壁上一個不易發現的凹處按了一下,原本密無縫隙的牆壁,徐徐向旁邊滑開,他走進去,一切又恢復了原狀,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石室,彷彿這裡,從來沒有人來過。

    但夜騏知道,即便是這樣,等李玉緩過勁來,還是會想方設法找到這處暗道,這裡並不安全。

    在暗道旁邊的牆壁上,他摳著縫隙,取下一方石磚,手伸進去,取出了個包裹,放入懷中,然後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

    出口處在郊外,當他爬出來時,已是筋疲力竭。

    毒發的疼痛,再加上胸口受的傷,讓他的身體,搖搖欲墜。

    但他不甘心死在這裡,咬緊了牙,一步步往前挪。

    最終,他在半山腰處,看到了一個隱蔽的洞口。

    顧不得裡面有沒有毒蛇猛獸,他硬是鑽了進去,在潮濕的地面上,頹然坐下,便再也支撐不住,昏厥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個人影,從暗處出來,小心地靠近他,自上而下,看他的臉。

    好半晌,那人又在他身邊坐下,雙手抵上了他的後心,緩緩輸入內力……

    夜騏醒過來時,已是天色大白,有絲絲縷縷的陽光,從洞口透進來,竟給這個陰森的地方,添了幾分寧靜安詳。

    自己居然,還活著。夜騏苦笑,運功調息,忽然眼神一滯,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有股陌生來源的內力,柔和,卻又深厚。

    昨晚,是誰為他運功療過傷?他立刻四顧,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反而在角落處,發現了一塊樹葉包裹的烤鹿肉。

    他凝了凝眼神,小心地伸手拿過來,驗之無毒。

    而經過了一晚上的折磨,他現在的確需要吃些東西來補充體力。他終於還是撕下一塊放進嘴裡,肉已經涼了,咀嚼起來卻依舊很香,他默然地慢慢吃著,在心中猜測救他的人是誰。

    但以他現在的狀況,不能貿然出去尋找,只能等待那人再次出現。

    可是等了整整一天,那人都沒有到來。而他不能在此處久留,夜色降臨時,便必須離開。

    臨走之前,他站在洞外,默默記下這個地方,隨即便疾奔而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後,從不遠處的某棵樹後,閃出一個人,眼神凝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夜騏自山中出來,遠遠眺望那座已燃起點點燈火的都城,腳步停滯了許久,終於還是轉過身,奔大驪而去。

    李玉此刻,應該知道他已逃走,必定已經在城內設好了陷阱,等他一腳踏入。

    而他如今傷未痊癒,不宜硬拚。何況他現在也需要一段空白的時間,去尋找剩下的那兩本書。

    至於北越,他不擔心,只要等他想回來的那一天,一切原本屬於他的東西,都會重新回到他手中。

    不過李玉,你的那隻眼睛,可再沒有恢復如初的可能了,那是我,留給你的,永遠的紀念。

    夜騏仰頭看向夜空,陰鷙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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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這兩天,遙遠的大驪,也同樣有重要的事情發生。

    蘇淺在月圓之夜,走入了天牢,而這一次,她沒有摒退其他人,反而當著獄卒的面,陰沉地問鳳歌:「還是不打算交待麼?」

    鳳歌冷哼一聲,將臉扭到一邊。

    蘇淺在鐵欄之外,悠然而笑:「你以為,自己如今的處境,還和當初一樣麼?那時有封璃護著你,朕無法動你,怕動盪了時局,可現在,封璃已是逆臣賊子,朕對你屢屢溫言相勸,你卻還是執迷不悔,注定該下地獄。」

    鳳歌依舊不理不睬。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出封璃可能的下落,朕便饒你一命。」蘇淺厲喝:「說。」

    鳳歌忽然大笑出聲:「你以為這點伎倆能騙得過我麼?等我說出他的下落,等待我的,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何況我本來就不知道他會去何處,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好,好。」蘇淺重重一頓首:「來人,賜她鴆酒。」

    身邊的宮女應著將手中的盒子打開。

    蘇淺望著鳳歌,涼涼一笑:「既然你如此不怕死,那便莫勞煩別人動手,自己喝下如何?」

    「生亦無歡,死有何懼?」鳳歌的唇邊,泛起苦笑:「與其天天在這裡等死,倒不如來個乾脆。」

    語畢便走了過來,拿起那酒杯,一飲而盡。

    「倒是個烈性子。」蘇淺淡淡一笑,看著鳳歌的身體,慢慢虛軟倒地,轉身命令獄卒:「此案犯事關重大,讓封玦王爺,親自來收屍。」

    「是,陛下。」獄卒恭敬地回答,看著她的身影遠去,隨後又轉過臉來,望著倒在地上的鳳歌,搖頭低歎。

    帝王心,真是難測,前幾日還又是點心又是被褥地送,原來不過是為了籠絡誘供,達不到目的,便翻臉無情。

    不過這也不是他們這等人該管的閒事,還是趕緊去找王爺為好。

    當封玦急匆匆趕來,看見鳳歌,臉色冷漠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隨即命令屬下:「將屍體抬出去。」

    隨行的人立刻用草蓆將鳳歌裹起來,抬出了天牢……

    而就在次日晌午,帝都最熱鬧的茶館,有幾人正在議論。

    「據說那真假女皇的案子呀,昨晚終於了結了。」

    「怎麼結的?」旁邊的人立刻湊到跟前。

    「能怎麼結,殺了唄。」

    鄰桌上的一人,握著茶碗的手,驟然一緊。

    而這邊桌上,還有人在探究:「那案子都這麼久了,為什麼等到現在才處決?」

    「誒,這就是你不懂了。」透露消息的那人,一臉得意:「這朝堂上的事兒啊,複雜著呢,那假女皇再怎麼說,都是當初的封小王爺弄回去的,當時還說要成婚呢,中間肯定有段風流往事,那小王爺在朝中勢力如此之大,要護著個女人,誰敢輕易殺啊。」

    「也是。」其餘的人點頭:「現在小王爺自己個兒也成了朝廷欽犯了,自然是再護不住別人了。」

    「據說小王爺逃走以後,他們逼問那女人小王爺的下落,可她寧死都不肯說,最後被賜了毒酒一杯,喝下就沒命了。」

    眾人一陣唏噓。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鄰桌已經空了,只留下一錠明晃晃的銀子……

    在某個僻靜的地方,有一人正對著牆,默然站立。

    那便是方才流言中的主角之一——封璃。

    鳳歌死了。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一方灰牆,瞳仁似乎都快要瞪出來。

    心中有劇烈的痛楚,洶湧襲來。

    他們居然,連鳳歌都不放過。

    而鳳歌即便她不知道地宮的入口在哪,也是知道其存在的,可她卻至死未提。

    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他的眼裡,已有濕意。

    鳳歌,鳳歌。這個名字,在他的心中不斷迴響,一遍又一遍,引發撕裂般的痛。

    你放心,這些毀了我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他的眸中,滲出血紅……

    而此刻的鳳歌,正在城郊一處寧靜的院子裡,悠悠醒轉。

    「你醒了?」第一眼看到的,是封玦的笑容,她心中一暖,卻又酸澀,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對不起。」封玦低低歎出一聲。

    鳳歌苦笑:「都不提了罷。」

    過去的事,多說無用,不過是平添惘然。

    「你在這好好休養,我會照顧你,過幾日,她也會找機會來探望。」封玦也覺得尷尬,站起身來:「我去叫人給你備膳。」

    鳳歌無聲點頭,看著他離開,目光在那空蕩蕩的門口停滯了片刻,才收回來,閉上眼睛,幽幽長長地歎了口氣。

    世事無常,當初珍愛的,都已隨著時光,不知道遺落在何處。

    曾經的那些視若珍寶的石子,也只能在記憶中,才找得到蹤影。

    他們,亦再無可能。

    就當這次,是新生,將過往那些事,都當做前世的印跡封存,再莫牽念。

    她望著窗外,任陽光,一點點透進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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