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卷 鳳御天下 第四十一章 強撐 文 / 朵畫
第四十一章強撐
來人正是夜騏。
今日的他,雖然臉上仍有笑容,可一看黯淡的眼神便知,他不過是在強撐。
「在等我?」他走到桌邊坐下,自顧自酌酒一杯。
「如今,也只有我們二人,同病相憐了吧?」封璃涼涼地瞟了他一眼。
夜騏不答,抿了口酒,將眼神投向窗外的夜色。
「蘇淺真狠。」封璃冷哼一聲。
「不怪她。」夜騏苦澀地笑笑:「親人被殺,她自然要報復。」
封璃斜睨了他一眼:「你也遭到報復了麼?」
「她恨我,便是對我最大的懲罰。」夜騏輕閉上眼睛,將痛楚和在酒中,一飲而盡。
封璃盯著他看了片刻,呵呵一笑:「只怪你當時太貪心,怕我佔了便宜,殺蘇策滅口。」
夜騏抬起眼來,也笑了笑:「若我告訴你,是蘇策先出的手,故意引我殺他,你信麼?」
封璃的表情,頓時僵住。半晌,忽然醒悟過來,手上一頓,酒盡數潑灑:「老東西可真狠。」
明白自身已無力手刃仇人,便破乾脆以死做局,一箭雙鵰。
使夜騏失了蘇淺的心,被恨一輩子。
也使他的身世,再無對證,成為永遠的懸案。
甚至到最後,還暗示鳳歌,永坐皇位不讓。
「毀滅。」夜騏轉著手中的酒杯,眼神淒涼:「他做到了。」
毀滅他們各自人生中,最珍視渴望的東西,讓他們活著,比死了更痛苦,這才是最好的復仇。
封璃想到自己如今落魄之極的處境,也不禁頹然,猛喝了幾杯。
帶著愁緒喝酒,太容易醉。到最後,兩人均已微醺。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夜騏半撐著額問封璃。
「大驪只怕是呆不得了。」封璃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再掩蓋自己的狼狽。
「那你去哪兒呢?」夜騏微掀起眼瞼,瞟了瞟他。
「隨你走怎麼樣?」封璃答得半真半假。
但夜騏只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封璃撐起身體,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條斯理地說:「其實呢,我也不見得真沒有可去的地方,畢竟我手上,也有兩本書。」
「兩本?」夜騏瞇了瞇眼眸。
封璃一笑:「除了從你那撿來的一本,以前還有人給我送了一本。」
「誰?」夜騏眸光閃動。
「於嬤嬤。」封璃的回答,讓夜騏微怔,隨後追問:「你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自己也不清楚。」封璃自嘲地笑,眼底有絲傷感:「只覺得她為我,做了很多。」
夜騏忽然想起了當初,於嬤嬤帶給蘇淺的那封書信的落款:「她是不是姓梁?」
封璃頓時全身一震,驚愕地望著他:「你怎會知道她姓梁?」
夜騏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確定:「我只曾經看到過她在信上的印鑒,是個梁字。」
「什麼樣的梁字?」封璃忽然激動起來,伸手抓住了夜騏的衣袖。
夜騏疑惑地望著他,將那枚印鑒的形狀描述了一遍。
封璃徹底呆住,手緩緩鬆開,跌坐回椅子上,喃喃地說:「怎麼會……怎麼會是她……」
「是誰?」夜騏輕聲問。
封璃卻突然站了起來,逕自往外走。
「你去哪?」夜騏驚訝。
封璃卻似根本沒有聽見,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夜騏怔了片刻,終於還是悄然跟上……
郊外荒野。
封璃站在那座孤塚前,腿一軟,跪倒下去,手顫抖地抬起來,去撫摸墓碑上的字。
「真的是你嗎……母親……」一滴滾燙的水珠落下來,融入墳前的黃土。
他驟然痛哭起來,拚命將頭往石碑上磕:「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
夜騏在遠處看著這一幕,不忍地歎了口氣,正待上前相勸,突然驚駭地發現,封璃的四周,有許多人正在疾速靠近。
原本沉浸在悲慟中的封璃,也猛地醒悟,但已經來不及,他已在包圍圈的中央,密密匝匝的弓弩,對準了他,逃無可逃。
他怔了半晌,忽然仰天狂笑:「好,好,我活該命絕於此。」
靠緊了那墓碑,他閉上眼,輕歎一聲:「只請你們,求她一件事,將我的屍首,葬在此墓旁邊。」
預料之中的萬箭穿心,並沒有來,卻有一物,落入他的懷中。
封璃睜開眼,看見的是個小小的包裹,打開,裡面正是那枚刻著「梁」字的印章。
「陛下傳諭,若你來到此墓前,說明你尚存最後一絲人性良知,看在墓中人的份上,她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但是,必須馬上離開,且永世不得再踏入帝都半步,否則殺無赦。」領頭之人的話,讓封璃的心若被重擊,望著墓碑慘笑:「又是你救了我嗎,母親?」
這時,弓箭手已往兩邊閃開,給他讓出一條路。
他呆怔了片刻,又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緩慢地爬起來,踉蹌遠去。
夜騏站在暗處,看著封璃蕭索的背影,唇邊泛起苦澀的笑……
當晚,夜騏返回城中,召來劉掌櫃,囑咐他打點行裝。
「主子這就要走?」劉掌櫃驚訝地問。
「是,不僅我走,你也隨我一起離開。」他望著窗外繁華的帝都夜景,笑容悵然,似在自言自語:「以後,怕是難得回來了。」
「可是,娘娘她……」劉掌櫃的問話,被夜騏搖頭打斷:「她不要我了。」
劉掌櫃一震,他從未見過,主子這般絕望的模樣。
「走吧。」夜騏又是一歎:「走之前,將帝都剩餘影衛的名單,送到封玦府上,讓他不必手下留情,寧可錯殺,不可漏過,以防萬一。」
「是。」劉掌櫃應道,隨後又試探地問:「今日主子去見封璃,他……」
「他已經走了。」
「可是他身上還有主子的一本書。」劉掌櫃有些著急。
「不是一本,是兩本。」夜騏回答,只是淡淡一笑:「可即便我都拿到了,五本中的最後一本,我也永遠無法……」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又沉歎了一聲:「走吧,今夜就走吧。」
劉掌櫃再無言語,默然退下。
夜騏則從窗中越出,到樓閣頂端,遠望帝宮,璀璨的燈火。
別了,淺淺。
無法讓你不恨我,所以我只能離開。
但無論今後,相隔多麼遠,對我而言,你都永遠在最近的地方。
因為,你在我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