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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卷 鳳御天下 第六十三章 大結局(下) 文 / 朵畫

    第六十三章大結局(下)

    「那四本書找了很久都沒有下落,我也日漸一日,對蘭妃生出更多的憎惡。而就在某天,我無意中失手打翻了裝雨霖香的藥瓶,忽然發現灑出的藥粉,竟在光下,顏色由深紅,慢慢變為淺紅。我當時十分震驚,因為這意味著一件事:這瓶中裝的,其實並不是雨霖香,而是胭脂醉。

    這兩種毒藥極為類似,其中胭脂醉只比雨霖香,差了一味成分,而也正因為這一點差別,胭脂醉的性狀,初看之下與雨霖香別無二致,可在強光之下,卻會逐漸變色。

    也就是說,我當初在裝藥時,有可能出了差錯,因而餵給蘭妃吃下的,也並非真正的雨霖香,而只是致人假死的胭脂醉,她其實……根本還活著。

    那一刻,我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究竟是喜,是悲。而恰好在那時,蘇策覲見,我在心情極度混亂之下,想要找個信得過的人傾訴,便將此事,告訴了他。當時他也是神色驚異,可我陷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未多想。而我看著棺中蘭妃的臉,想起她對我的背叛和算計,不覺語氣忿恨,言稱要先將她救醒,在問出那五本書的下落之後,再真正殺了她。大約也就是這句話,讓蘇策對我徹底起了殺心。他走到我身後,假意和我一起察看棺中人,卻突然出手,點了我的穴道。

    我愕然地望著他,只見他的手指撫上水晶棺,眼中滿是恨意,問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便是當初,真正應該迎娶她的夫君。我與惜蕊,本是青梅竹馬,只盼著能結為夫妻,相依相守,卻被你生生掐斷了我們的幸福。我當時,以為她已死,意志消沉,以酒度日。後來是父母以死相逼,我才只好勉強與根本不愛的人成親,並上京趕考求取功名。卻未曾想到竟會在這裡,與她重逢。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雖然在你出征之後,她也曾與我相見,卻說自己已經不乾淨,再配不上我。鳳無闕,這都是你造的孽!』

    我當時,無言以對,卻未料到,他後面的話更震撼:『可有一天,不知是誰,竟冒充我給她傳信,約她出宮相見,在一間黑暗的廂房中,她被……奸人所辱,而我當晚,也收到那人的字條,急忙趕往那間廂房,卻恰逢她從昏睡中醒來,見我在床邊,便以為,之前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看著她那時羞慚卻又釋然的表情,我狠不下心,說出真相,只得支吾應下,隨後便秘密送她回宮。而過了些時,你便帶著雪妃,從邊關返回,她怕事情敗露,便對你格外體貼,你因此並未生疑。可在你再次離開之後不久,她卻發現,自己懷孕了,而由日子推算,正是那一晚留下的。她驚慌失措,將我傳入宮中,告訴我,她懷了我的孩子,那一刻我的心情真是……難以言喻。而就在這時,我竟發現有人在偷聽,一路追去,撿到了雪妃的手帕。為保惜蕊平安,我不得已,只能狠下心,買通了內宮管事,讓他向你稟報,說雪妃偷情,從而以除後患。可雪妃也是極聰明之人,自當日被撞破之時,便已知道自己會有殺身之禍,竟提前逃出了宮。我派人搜尋,但並未找到其下落。而因為雪妃畢竟是無辜的,我仍是不忍心趕盡殺絕,所以最後只是找了具身材相仿的屍體冒充她,就此草草了結此事。』」

    當鳳無闕講述到這裡,封璃忽然心念一閃,回憶起當日,他告訴蘇策,自己是雪妃之子時,蘇策眼中的那一絲怔忪。難道當初,蘇策真的未對在宮外再對母親痛下殺手,因而也並不知曉她已有身孕之事嗎?那麼殺了救母親的那家人的兇手,又是誰?

    而此刻,站在一邊的封玦,卻是微低下頭,眼神複雜……

    鳳無闕並未察覺到封玦和封璃微妙的情緒變化,他沉浸在回憶中,繼續講述他和蘇策的那一段恩怨:「蘇策還告訴我,所謂真命天女之說,根本是場故意設計的騙局,其實早在我回來之前,蘭妃便已生產,而且並非只生了一女,而是一對雙胞胎,另一個女兒,便養在他的府中。只是蘭妃一直以為,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蘇策,而她愛的本就是他,如今又有了一雙女兒,更是迫切地想要一家團聚。可她明白,他們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所以最終,她起了逆反之心。可蘇策,卻始終還是有顧慮,勸她收手。她見他不肯配合,便乾脆自己去做。而女人一旦起心,比男人更偏執可怕,她開始不著痕跡地參與政事,拉攏朝臣,培植自身勢力。最後甚至在我出征期間,把我讓她保管的五本書,除了蘇策之外,還分別交給她的三名親信各一本,去探究其中的秘密,而且都是單線聯繫,相互間都不知道對方手中也有此物。

    而蘇策,心中本就裝有那個難以啟齒的秘密,再加上覺得蘭妃性情大變,與她漸漸疏遠。她不解他對自己冷淡的真實緣由,在極度苦悶之下,有一日竟起了輕生之心,卻恰好被在冷殿閒住的質子夜燼相救,一來二去,兩人竟成為了知己。而她,亦時常故意在蘇策面前提起夜燼,借此試探刺激他。可蘇策卻因此傷心,與她更是漸行漸遠。

    後來蘭妃再也忍不住,在某天晚上將蘇策叫到宮中攤牌,問他對自己究竟是何意。壓抑太久的蘇策,終於將那個秘密,傾吐而出,蘭妃當時幾欲崩潰,將他轟走,自己則獨自在宮中痛哭,恰逢質子前來找她……於是接下來,便發生了當初我臨時回宮時,所見到的那一幕情景。」鳳無闕慨然長歎:「直到那時,我才明白,夜燼那時,或許並非不願以身為蘭妃解毒,而是因為他明白,蘭妃心中所愛的,並不是他。其實真正不願以此法解毒的人,是蘭妃自己。」鳳無闕以手掩目,停頓了片刻,才繼續往下說:

    「當蘇策一切前因後果說完,便逼著我交出胭脂醉的解藥,而我深知,一旦我真的拿出解藥,便必死無疑,於是刻意拖延。而我們所處之地,畢竟是內宮,總有人來人往,蘇策也不敢貿然動手。最後一直等到天黑,蘇策便趁著夜色,將我擄出宮去,帶到幽寧山的懸崖邊,威脅我若再不交出解藥,便將我扔下深淵。而我本是桀驁不馴之人,加上心中恨極他與蘭妃,便乾脆說就算是胭脂醉,也同樣無解藥,他只能一輩子,守著個活死人。蘇策一怒之下,竟真的就此將我推了下來。所幸我還算走運,中途在一塊岩石上墊了一下,減緩了衝勁,所以最終,並未喪命。可我醒來之時,雖然因摔下來時的劇烈撞擊,勉強解開了穴道,卻發現雙腿已經摔斷裂開,而且有許多蟲子從傷口處鑽入了體內,甚至,腿上的精血已幾近被吸盡,只剩下乾枯的皮肉,覆在枯骨之上,而在肌膚之外,能看見它們還在湧動上行,我心中極其駭然,恐其會借由血脈,去往重要臟器而危及性命,不得已之下,只好以邊緣鋒利的石片為刃,生生截斷了這兩條腿。」

    眾人皆聽得心中駭然,也明白了他所說的這種蟲,大約便是後來的血蠱之源。

    「而既已成了這般慘狀,我也只能在這谷中住下來,我知道,蘇策必定也會如當初處理雪妃之事一般,找一具與我形容相仿的屍體,說我因故駕崩。」鳳無闕自嘲地笑:「果然,自始自終,都再無人尋找過我,除了那只仙鶴,丹砂。當初它為師父送信,我見它甚為聰慧,便將它留下,悉心餵養,而它也似乎真的通曉靈性,無論我在何處,總能設法將我找到。終於有一日,它來到了谷底,與我相伴,我頗為欣慰,但心中仍存有強烈的不甘。既是蘇策害我至此,那我便也要將其傷到最深。於是,我寫了雨霖香和胭脂醉的典故,以及解藥的所藏之地,然後讓丹砂,將此信傳到北越……」

    「原來如此。」雲翳在此刻,忍不住插話:「難怪當初,夜燼曾找我問起過這兩門毒藥,我那時還很驚訝,沒想到世間竟有這樣精妙的毒藥,詢問其配方和煉製之法,可夜燼卻再未告訴我更多細節,所以最後也只能將僅知的這些點滴記錄下來,卻怎麼也未能解其玄妙。」

    夜騏在一邊默然,慶幸當初她湊巧記了這麼一筆,否則後來蘇淺中毒,便真的是回天乏力了。

    而蘇淺,也借由此話頭,急急發問:「前輩,那雨霖香之毒,若是到了男子身上,是否真的再無解除的可能?」

    鳳無闕一愣,問道:「有人中了此毒?」

    「是。」蘇淺咬了咬唇,含淚握緊夜騏的手:「當初,我中了雨霖香,便是他為我解毒。」

    鳳無闕深深地看著他們,感歎了一聲:「倒也不是無解毒之法,只是需要一味特殊的藥引。」

    「什麼藥引?」蘇淺追問。

    「你們的孩子的三滴初血。」他回答,卻又面露難色:「只是這雨霖香,本就有一種附帶的藥性,會導致終身不孕。」

    蘇淺的心,頓時一沉,眼神黯然。

    夜騏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輕聲安慰:「別太悲觀,我們不是曾經……有過寧兒嗎?」

    蘇淺想起那個失去的孩子,心酸地低歎。

    鳳無闕聞言,則是眼神詫然,隨即讓蘇淺伸出手腕,把脈半晌,他沉吟著問:「是否除了雨霖香之外,你還中過其他劇毒?」

    「是,在此前後,分別中過一次七絕散。」夜騏代她回答。

    當鳳無闕詢問過七絕散的配方,不禁搖頭笑歎:「真正是巧啊,七絕散和雨霖香,恰好藥性相對,在體內相互衝撞,竟使你體質生出異變,你日後,應該還會有孕。」

    蘇淺不覺喜極而泣,夜騏將她擁入懷中,輕吻她的額,眼中也已澀然。

    眾人看著他們,也都欣慰地感慨祝福,室內一片祥和。

    然而,整件事中,還是有些疑問未解。

    在過了半晌之後,封璃終於還是沒忍住,輕聲問封玦:「大哥,你可否知道,為何我後來會和母親失散,卻進了封家?」

    封玦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眼神迴避。

    封璃的心裡咯登了一下,生出了某些聯想,嘴唇輕微發顫:「那個真正追殺我母親的人,是不是……」

    封玦低下了頭,垂在身側的手,將袖口攥緊,糾結成團,許久,他抬起頭來,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唇邊有難以名狀的苦笑:「我還是乾脆,說出全部的真相吧,否則只怕,一世都不得解脫。」

    其他人都怔然地望著他,寂靜無聲。

    封玦的目光,先慢慢轉向蘇淺,笑容淒然:「你還記得我曾經打算帶你永遠帝都,回封城的事嗎?那一次,我是真的想帶你走的,可就在臨走前的那天晚上,父親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他說,當朝女皇,有可能是我的親妹妹。」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蘇淺,驚愕之餘,心中疼痛泛開。

    怎麼……會這樣……她不敢相信……

    「我父親和蘇策,本是同年舉子,可是蘇策為狀元,父親為榜眼,他對這一名之差,一直耿耿於懷,覺得不過是自己當初發揮失誤,才丟了狀元。而之後蘇策的官職,也比他要好得多,更是讓他倍感挫敗。如此一來,他便在心中,將蘇策視作假想敵,時時處處盯緊了他。

    某天,他發現蘇策匆匆趕往茶樓,便尾隨而去,發現與蘇策相見的,是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而待那女子離開時,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那背影,有幾分眼熟。而之後出來的蘇策,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讓人覺得詭異。

    之後,他便更加關注蘇策的動向,而蘇策與那女子,卻再未碰面。直到新年慶典,皇上帶著蘭妃出席,就在蘭妃偶然轉身的那一刻,父親忽然眼前一亮,他終於知道,為何那天,他覺得那女子的背影似曾相識。莫非……是蘭妃?他當時,也被這個猜想嚇到了,隨後的宴席中,悄悄觀察蘇策的神情,竟然發現蘇策果真總是在每次有意無意地看向蘭妃時,眼底似有種複雜的痛苦。

    當下,他心中更加篤定,蘇策與蘭妃,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他心中興奮,本想將此事告訴皇上,卻又苦於沒有確實證據。如此一拖再拖,邊關起了戰事,皇上匆匆離開了帝都,他更是徹底失了機會,沮喪不已。而陛下御駕親征,朝中無主,明爭暗鬥更甚,蘇策因自身謀略出眾,又是新晉之才,為各方勢力爭相拉攏的對象,父親見他如此得勢,不服氣之餘也不禁腹誹,或許正是借助得寵的蘭妃,蘇策才能輕易而舉地中了狀元,得有今日。如此一來,他更是連蘭妃也一起恨上了。

    當又一次,他在朝中遭遇打壓,而蘇策勝出之時,他氣恨不已,竟惡從膽邊生,買通宮中相熟之人,給蘭妃帶去私信,借蘇策的口吻筆跡,約她出宮相見。

    那天夜裡,他在約好的廂房中,熏了迷香,待蘭妃進屋,藉著黑暗和她的神智不清,將她姦污。然後便迅速逃遁到鄰近的另一間房中,等蘇策前來。而蘇策見了他的字條,果然匆匆趕了過來,他便貼著牆,聽隔壁房中的動靜。本是盼著蘇策見自己的情人被人所辱,會大發雷霆或者失聲痛哭,這樣便能解他心頭之恨,卻未想到,這些居然都沒發生,反而是聽見蘭妃在醒來之後,對蘇策軟儂呢語,傾吐衷腸,而蘇策,居然將此事瞞下,一字未吐。

    他在心裡罵蘇策是烏龜孬種,隨即悄然離開,反正無論如何,總歸是出了口惡氣,倒也心情平復了許多。而蘭妃畢竟是皇上的女人,他做了這種事,自然不敢有半點聲張,怕遭殺身之禍。

    本來他以為此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卻沒想到過了兩個月,宮中熟人後來又傳給他一個消息,說蘭妃懷孕了。他當時心中大驚,不敢確定那孩子,會不會是自己的。畢竟那日他先走了,或許蘇策和蘭妃又……而且之後他們也未必再無相會,再說皇上也是過了沒多久,便返回了帝都,所以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誰,也說不準。

    可不多時,卻聽說雪妃與人通姦,要被處死,他頓時聯想到蘭妃懷孕之事,疑心是為了滅口。而他本就是帝都人士,黑白兩道也算人脈廣闊,多方秘密打探之下,竟發現雪妃未死,而是逃到了城中一處人家隱藏,而且最重要的是,居然還懷有身孕。

    這對於他而言,本是個扳倒蘇策的契機,於是他便派人,將那家人滅口,卻故意放雪妃逃生,自己又在她危難之際,裝作偶遇,救了她,送到隱秘的地方躲避『追兵』。如此一來,雪妃便視他為救命恩人,感激萬分。

    他本是想等雪妃生下孩子,再想個辦法披露此事,到了那時,自己救了皇室子嗣,自然是一舉得勢,再不會屈居人下。卻未想到,蘇策的動作,比他還快,竟在蘭妃的女兒出生之際,策劃了真命天女之局。

    如此一來,蘭妃的地位更是難以撼動,而且自己畢竟曾做下那等不軌之事,他也怕萬一被扯出來,反倒害死了自己,只得放棄。可他卻又不甘心自己白救雪妃一場,便動了心思,想留下那孩子,看日後還有無其他用處。於是勸雪妃,說她如今勢單力孤,而且名聲污濁難以恢復,孩子就算跟著她也是受苦,不如交給自己撫養,將來也許還有機會。雪妃雖然捨不得骨肉,可思及自身的處境和孩子的前程,終於還是不得不答應,將孩子交給他帶走。本來以為日後還能前去探望,卻未想到,其實封濯早動了殺心,暗中命令服侍她的丫鬟,對她下毒。可最終,那丫鬟不忍心,將真相告知,兩人相攜逃走。

    而他當時為了掩人耳目,使孩子的來歷不被懷疑,便找了他在青樓相好,讓她假扮孩子的母親,只說因她生下了自己的子嗣,所以迎娶回府為妾。我娘自然是鬧了一陣,卻也無法,只得同意。於是就這樣,封璃你便從此進了封家……」

    當封玦講完這一切,周圍陷入死寂。

    誰也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

    封璃如雕塑般,呆滯不動。

    這是怎樣一場因果報應?

    封濯將他奪走養大,羞辱利用,但最終,也死在了他的手中;而他的養母,雖是青樓出身,卻是個善良之人,生前對他極好,直到臨死時,才告訴他,自己其實並非她親生,甚至連封濯,也可能並不是他真正的父親;他的親生母親,則是忍辱負重,流落異鄉,直到他近成人之時,才托幽寧庵的尼姑,大約也就是當日助她出逃的丫鬟,告訴他身世真相。卻為了不連累他,謊稱自己已故,甚至到最後,屢次為他拚命,卻至死都未能與他相認;而他的親生父親……

    封璃將眼神緩緩轉向鳳無闕,發現他正慈愛而悲傷地看著他,視線相對之時,喉頭微哽,叫了他一聲:「孩子。」

    「父親。」他聲音顫抖,淚已落下。

    「璃兒,我這一生,真的是誰都對不起,尤其是你們母子。」鳳無闕抱住他,老淚縱橫。

    父子倆抱頭痛哭,而蘇淺和鳳歌,卻是怔怔地對望,眼神空茫虛弱,連淚都流不出來。

    她們的親生父親,竟是封濯?

    而她們曾經深愛過的封玦,竟是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這該是多麼荒謬的倫常!

    封玦自己,也是心中劇痛。他終於親口承認,這一生中曾經愛過的兩個女人,竟都是自己的妹妹,其實只有他的愛情,才自始自終,是個真正的笑話。

    夜騏在一邊,看著這一幕幕悲歡離合,心中惻然,走過去按住封玦的肩膀,低聲說:「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都知道,都記得。」

    封玦輕輕閉上眼睛,歎息著苦笑:「我只但願,你們……都能夠幸福。」

    那便也是,他的幸福。

    許久,不知道是誰,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叫了一聲:「大哥。」

    封玦全身一震,睜開眼睛,看著蘇淺和鳳歌。

    她們也望著他,眼中滿是淚光。

    是的,他為她們做的一切,她們都知道,都會記得。

    無論是之前的愛人,還是之後的兄長,他對她們,都已經付出所有的真心。

    「大哥……」這一次,她們異口同聲,上前緊緊抱住了封玦。

    他在那一刻潸然淚下,只覺得人生中所有的缺憾,都已經圓滿……

    那是個不眠之夜,誰的心情,都無法平復。

    當天邊出現第一道曙光,新的一天,終於來臨之時,鳳無闕喟然長歎:

    「只但願這世間之人,都只求自己所應求,不奪自己所不該奪,各得所愛,各自珍惜。」

    眾人皆默然咀嚼此語,心中感慨萬千……

    到了出谷之時,封璃本欲帶鳳無闕一同離開,他卻只是笑著搖頭,說自己只想在這谷底,安安靜靜地了卻餘生,再不願出去面對世事紛雜。

    雲翳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或許只有真正經歷過驚濤駭浪之人,才能回歸淡泊。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輕聲對夜騏說:「騏兒,讓我也留在這谷中,好麼?」

    夜騏一怔。

    「不是我不願意贖罪,我只是……」她想解釋,卻被夜騏的擁抱打斷:「娘,不要再提贖罪了,世間的恩怨,有時候都是情非得已。」

    雲翳的淚滑落,緊緊地回抱住兒子:「我會去看你們的。」

    「我們也會回來看您。」蘇淺站在一邊,看著他們欣慰地微笑。

    依依惜別,丹砂帶著他們離開,當他們遠遠回望,那兩個身影,依舊佇立在原處,對他們揮手……

    五人一行出了谷,快要到城門口時,鳳歌忽然停住,其他人都奇怪地回頭看她。

    而她久久望著那座沐浴在朝陽中的城,靜默不語。

    蘇淺忽然感覺到了些什麼,不安地叫了一聲:「歌。」

    鳳歌轉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淺,我想離開,行嗎?」

    蘇淺沒說話,可眼神中卻有強烈的不願和不捨。

    鳳歌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搖晃:「哎呀,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不就是想……」她的眼風嬌媚地往封璃那邊一瞟:「想跟他一起游游名山大川,去草原騎騎馬什麼的嘛。」

    「哦……」蘇淺鬆了口氣,癟了癟嘴:「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你看看你。」鳳歌捏著她的臉取笑:「其實就是你,最愛粘人,跟小孩子似地。」隨後她又轉頭望著夜騏,語氣很不客氣:「喂,妹夫,你可得好好對我妹妹,不然小心我回來找你算賬。」

    「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啊?」蘇淺不滿地嚷嚷:「你才像小孩子呢。」

    一旁的三個大男人都好笑,對姐妹倆幼稚的內訌不予置評。

    兩個人鬧夠了,蘇淺還是忍不住,抱著鳳歌小聲央求:「那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知道啦知道啦。」鳳歌假裝不耐煩,眼中卻隱約有淚珠在滾動。

    她無法用言語表達,她究竟有多麼愛蘇淺,那般以命為她續命的情意,她會永遠銘記。

    這一生,她們姐妹,再不會離棄,心永遠相連。

    當鳳歌擁抱完蘇淺,又來到封玦面前,仰著臉俏皮地笑:「大哥也得努力,早日給我們找個嫂子。」

    封玦沒有回答,只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頂,隨後又轉過臉來望著蘇淺,微微有些猶疑:「其實,我也想暫時離開,如今天下已定,邊關也有陳將軍守衛,我想一個人,四處走走轉轉。」

    蘇淺輕輕地歎了口氣,沒有阻攔,而是走過來,輕輕地抱了他一下:「好。」

    他的確需要一段只屬於他自己的時間,走出過去,去期待尋找,新的幸福。

    當看著他們分別往不同的方向遠去,蘇淺靠進夜騏的懷裡,悠悠一歎:「都走了,其實我也好想和他們一樣,瀟灑離開,快意人生。」

    「那我們今天,便先瀟灑一天如何?」夜騏對她眨眨眼……

    那天,他們沒有馬上回宮,而是如同一對最普通的情侶,在城中遊逛。

    沒有人認得出戴了面具的他們,所以他們更是肆意開心。

    夜騏帶著她,去路邊的小鋪裡吃紅油抄手,去玉石店中挑掛墜兒,後來還去了月老殿,用紅線將裝有兩個人名字的香囊,緊緊拴在一起。

    當他們從月老廟裡出來,看見前面賣糖花的小攤,蘇淺不由得慢下了腳步。

    「想要嗎?」夜騏寵溺地笑。

    蘇淺的眼中,有絲悵然:「我以前,擁有過兩支糖花兒,一支是封璃送的,一支是封玦送的,可是後來,都摔碎了。」

    「這次不會了。」夜騏輕輕一笑,眸底似有光華。

    當夜騏舉著那只晶瑩剔透的糖花來到蘇淺面前,她不禁望著他,傻傻地笑。

    「我們家淺淺,就是個傻姑娘。」他在她的鼻尖刮了一下,俯下臉來。

    蘇淺以為他要吻她,羞怯地閉起眼睛,卻聽見清脆的「喀擦」一響。

    睜開眼睛,發現那只糖已經被他一口咬掉了一大半。

    「啊,你……」她氣呼呼地指著他,他卻將剩下的糖都塞進她嘴裡:「快吃掉,快吃掉,這樣就不會摔碎了,以防萬一。」

    蘇淺又好氣又好笑,卻覺得那甜蜜,融在口中,收進心底,那般溫暖安適……

    夜幕降臨之時,他又帶著她,來到護城河邊。

    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隻紙船,他對她笑:「淺淺,我們來放燈吧。」

    「可是今天又不是燈節。」她這樣說著,卻和他一起蹲下身,看他將船中的燭火點燃。

    他側過臉親了一下她的唇:「今天是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節日。」

    當他捧著她的手,一同將那隻小小的船燈放入河中,看它隨水漂遠,她不禁回過頭,與他相吻。

    唇舌纏綿,他的手漸漸也不再放在她的腰間,而是上移。

    胸前一涼,她這才勉強清醒過來,發現他在幹什麼,驚慌著摀住他的手:「怎麼能在這裡,有人……」

    「沒——人——」他拖長了聲音:「要是你萬一不放心,我們去那邊樹林子裡……」

    「不行……唔……」她的抗議被他堵在了嘴裡,而他已經抱起她往林中走去。

    可那稀稀拉拉的樹林真的……聊勝於無……

    蘇淺被他按倒在地上,看著頭頂開闊的夜空,不禁在心中哀歎,這要是萬一被人發現,她真是不用活了。

    「怕什麼,我們有面具。」他倒是有恃無恐。

    有面具就可以不要臉了麼?蘇淺咬牙,卻阻止不了被扯掉衣裳的悲慘命運。

    而這一次,他總算還給她留了點顏面,沒將她全部剝光,但嘴裡還在嘟噥:「哎呀,娘子這麼害羞,好多事情辦不利索啊。」

    這還叫不利索?!蘇淺狠狠在他身上掐了一把。

    他嘿嘿一笑:「看來娘子對我這次的服侍不大滿意嘛,那我就……」

    只聽得「刺啦」一聲,本來還勉強掛在身上的肚兜也徹底成了兩半。

    「色……」另一個字還沒來得及罵出口,蘇淺就倒抽一口冷氣,他已經……

    夜騏放肆地咬著她胸前粉紅的蕊珠,另一隻手也迅速向下攻城掠地。

    她再不敢出聲,只能漲紅了臉,緊咬住唇,瞪著天上的星月。

    「夜色美嗎?」他邪魅地低笑著調侃她。

    她怕呻吟逸出了口,不敢回答,轉而瞪他。

    「看來你還是覺得夫君我比較美。」夜騏壞笑:「不過我帶著面具哎,難道你的眼睛能穿透……」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多廢話?」蘇淺忍無可忍,吼出了聲。

    「對對對。」夜騏從善如流:「少說話,多做事。」話音未落,他便身體一沉。

    「啊……」她被他的突襲激得尖叫出聲。

    「喲,娘子這是要招人來觀賞嗎?」夜騏大笑,蘇淺恨得牙癢,為什麼這個男人,即便在這種時候,還這麼……討厭……

    而他果真討厭,就算在這種危險地帶,也是要了一次又一次。

    她的身體如在雲霄遨遊,心卻是在地獄煎熬,生怕被人「捉姦捉雙」……

    直到天邊現出微藍,他才終於停了下來,伏在她白玉般的胸口,低低地笑:「當野鴛鴦的滋味真不錯,淺淺,以後我們經常出來吧……」

    「去死。」她拼著最後的力氣,將他從身上踹下來,艱難地爬起來想穿衣裳,可是手卻抖得系不上扣子。

    「我來幫你。」他伸手才從背後繞到她胸前,又摸了兩把,才慢吞吞地給她結好衣襟。

    便宜佔盡了才給她穿完衣裳,他還在她耳邊調笑:「你的腿還能走麼?要不要我抱……」

    「我自己能……」她逞強地推開他,可剛站起來就腿一軟。

    他大笑著接住她:「你看,我就說不行吧,我自己的功力,我還是知道的。」

    蘇淺此時真希望自己有武功,能一把將這壞蛋,扔進護城河裡洗個涼水澡……

    笑鬧過後,蘇淺在夜騏懷中,重新安靜下來,望著遠處的初陽,輕聲說:「我們該回宮了。」

    「如果你真的不願回去,我可以帶你走。」夜騏深深地看著她,眼神堅定。

    她知道,只要她想,他一定可以拋下一切,帶她走。

    可是,天下也是他的夢想。

    他已經為她,做了這麼多,為什麼她不能成全他的夢想?

    何況,只要在他身邊,就是幸福。

    「走吧。」她從地上輕快地跳起,拉住他的手:「宮也是我們的家啊。」

    他看著她明媚的笑容,眉頭也漸漸舒展開:「好。」

    當他們來到皇宮朱紅色的大門前,守衛一開始並未能認出這對素衣夫妻。

    兩個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同時撕掉臉上的面具。

    眾人一愣,隨即齊刷刷跪成一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蘇淺微笑,牽起夜騏的手,一步步走上玉階,走進金鑾寶殿。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只是今日,他們互換了身份。

    不過無妨,總有一天,這身份還會再換回來。

    在群臣訝異的目光中,蘇淺和夜騏相攜著走到高台之上。

    並未過多地解釋細節,蘇淺只簡單地宣佈,夜騏當初,以假死而換兩國和平統一,特封為王夫,並兼為攝政王。

    其實女皇和北越王之間的故事,在經歷了幾起幾落之後,早就成了傳奇。所以無論再發生什麼,大家也都是見怪不怪了。何況這兩夫妻的手段,他們都是心知肚明,誰又犯得著自觸霉頭?

    因此,滿堂的道賀稱讚聲,起伏不絕。

    蘇淺悄悄地握緊了夜騏的手,眼中有甜蜜的笑意。

    高處不勝寒,可若是在這高處,有相愛的人並肩而立,心中便再不會覺得寒冷,只餘溫暖。

    當早朝結束,他們回到寢宮,蘇淺一見床就呵欠連天。

    昨晚……實在是太累了……

    「睡吧睡吧。」他愛憐地摟著她往床上倒。

    「等一下。」她卻突然喊停,然後小心地四處張望,查看有沒有人躲在暗處偷聽。

    「你要做什麼?怕被人聽床角?」夜騏好笑地戲謔。

    蘇淺白他一眼,走到牆邊觸動機關,現出暗處的壁櫥,然後伸手進去拿出一個包裹,遞到夜騏手上。

    夜騏怔了怔,打開絹布,看見了那兩本書。

    「其中一本,是當初我從母親的水晶棺底拿的,另一本,是嬤嬤留給封璃的。」蘇淺輕聲歎息。

    想當初她的母親,即便是篡權謀位,也是為了一家團聚,母親的心裡,其實依舊掛念她這個女兒,從未捨棄。只是大概,那個真相太殘酷,所以最終,即便她僥倖被救活,也再無活下去的勇氣,選擇了自盡。而嬤嬤,同樣是個好母親,為了孩子,捨生忘死,鞠躬盡瘁。

    夜騏的指尖在那書頁上輕輕地滑動,半晌,抬起頭來,望著蘇淺一笑:「其實我現在已經想通了,這東西,並不是那麼重要。人真正要靠的,是自己的智慧,而不是撿來的寶物。」

    他從懷中掏出另外三本書,與這兩本合在一起,深深歎氣:「這東西其實是個禍害,為了它,已經死了太多人。」

    「是啊。」蘇淺也是一歎,圍繞著這五本書,真的發生了太多悲歡離合,生離死別。

    「乾脆燒了吧。」夜騏說著,便取出火折子打燃。

    蘇淺本欲阻止,可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默地看著幽藍的火苗,舔上那泛黃的書頁……

    轉眼間,曾經被人拚死搶奪的寶物,已化作一堆烏黑的灰燼。

    蘇淺正欲喚人進來清理,忽然眼前一晃:她發現,裡面還有未燃盡的紙片,而且似反射著金光。

    她蹲下身撥開那灰燼,將那些碎片撿起,在手心中攤開,兩人頓時都愣住。

    五張碎片上,分別寫著三個字:

    「幽寧山」「石泉落」「石床開」「寶圖出」「寶鑰現」。

    蘇淺和夜騏緩緩抬起眼,相互對視。

    當初明月大帝一定是在這些出現線索的地方,塗上了某種防火的藥粉,而只有燒了書,才能真正解開這個謎。

    可是,又有誰,能在得到如此寶物時,捨得將其付之一炬?

    明月大帝,正是算準了人性的貪婪,才設此絕妙一局。

    「原來,真正的密語,是『放下』。」夜騏長歎一聲,感慨不已。

    只有真正放下,才能真正獲得。

    當晚,夜騏帶著蘇淺悄悄出宮,到了幽寧山邊,然後將那個曾被封住的山洞重新打開,潛入其內。

    劈開了石床,果然找到了一把黃金做的鑰匙,而放干了白乳似的溫泉水,池底的紋路,細看之下,的確是一副詳盡的地圖。

    兩個人仔細探看那圖上所標之處,發現竟然正是北越都城外,夜騏母親曾經藏身的那兩個相互連通的山洞。

    「我知道了。」蘇淺歎息著點頭:「你當時不知道有否注意,在我們到的第二個山洞上方,有一個鎖孔狀的光道,那必定就是寶鑰的插口。」

    夜騏感歎:「真沒想到,其實這些寶物,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可是偏偏一葉障目,機緣未到,就是找不到。」

    「那你便即刻出發回北越探看吧。」蘇淺提議。

    夜騏卻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必,知道這個秘密就好,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不是寶物,而是守在你身邊,和你在一起。」

    蘇淺深深地望著他許久,最後踮起腳,吻上他的唇……

    ********************************

    次年的正月十五。

    宮中華燈搖曳,可今晚,卻沒有人有心情看燈,因為他們的女皇陛下,正值臨盆。

    這邊房中,蘇淺正在床上掙扎呻吟,額上冷汗滾滾。

    而隔壁房中的夜騏,也好不了多少,同樣是疼痛難忍,可他還是強撐著,一遍遍地拉著人問:「她還好不好……她還好不好……」

    終於,有嬰兒的哭聲響起,夜騏重重地鬆了口氣,身體癱倒。

    可是下一秒,卻聽見隔壁的呻吟聲還在繼續。

    「這是怎麼回事?」他慌了神,硬是起身,踉踉蹌蹌地想要出房去看,可剛走到門口,卻又聽見了另一陣哭聲,而這一次,分明比剛才那次更嘹亮長久。

    有宮女欣喜萬分地從蘇淺房中跑出來,語無倫次:「生了生了,一個小殿下,還有一個小公主……不對不對……公主也是殿下……」

    雖然她的話語混亂,夜騏卻還是聽懂了:生了一對龍鳳胎。

    蒼白如紙的臉上,泛開狂喜,他硬是衝進了房裡。

    穩婆還在清理,見他進來,著慌地喊:「哎呦,這可不是男人家該來的地兒……」

    可夜騏不管,只來到床邊,望著蘇淺,焦灼地問:「淺淺你還好不好?」

    蘇淺的淚湧了出來,點頭:「好,我很好。」

    而這時,旁邊的宮女,按照原本的吩咐,去取孩子的初血。

    當看見她們手上銀亮的針,夜騏捨不得了,連連擺手:「不用……」

    「取吧。」蘇淺拉住他的手:「他們也一定希望爹爹能好好的。」

    針紮下去,兒子不過是皺了皺眉,哼了一聲便算了,小丫頭卻是不依不饒地大哭大鬧。

    不得已,只能哥哥吃點虧,取了兩滴,妹妹取一滴。

    待夜騏服下和著那三滴血的解藥,蘇淺緊張地望著他,只見他原本因為疼痛不時輕顫的身體,平息下來。

    「怎麼樣?」蘇淺著急地問。

    「好了,不疼了。」夜騏的唇色依舊蒼白,唇邊卻有微笑。

    此刻,宮女們也將包好的一對孩子送過來,妹妹先送到蘇淺懷中,立刻開始在她胸前拱來拱去。

    可現在還沒奶水,小丫頭找不到吃的,立刻又開始亂蹬著小腿哇哇大哭。

    哥哥倒是安靜,躺在父親懷裡半瞇著眼睛養神。

    「這對小東西真是……」蘇淺好笑。

    「女兒像我,霸道,兒子像你,淡定。」夜騏哈哈大笑。

    「名字怎麼辦?」蘇淺發愁,原本沒想到,居然是一兒一女,就只準備了一個名字。

    夜騏沉吟了一下:「乾脆,一個叫真兒,一個叫心兒。」

    蘇淺微笑著點頭,明白其中的含義。

    這世間,惟有真心,最為珍貴。

    次日,蘇淺對外宣佈,因產後需要靜養數月,怕耽誤國事,所以一切政務,全權交由攝政王處理。

    事實上,她之前早就以懷孕為名,逐漸淡出朝政,所以此舉並未引起任何非議,一切順理成章……

    一年後,遷都東楚,蘇淺正式禪位於夜騏,改國號為夏。

    而就在那年的秋試中,有個名叫李玉的考生,奪得頭魁。

    當夜騏看見典冊上的那個名字,眼神閃了閃,命人傳召此人入宮。

    「你就是那個李玉?」夜騏看著那張完全不同的面容,挑了挑眉。

    「不知陛下問的,是哪個李玉?」台下的人,微微一笑。

    夜騏緩緩走下玉階,望著他的右眼,那裡面的瞳仁,是一顆琥珀色的晶石。

    「為什麼會回來?」夜騏的聲音低沉。

    「陛下可還記得,後山的那條千年靈蛇?」李玉望著他:「我便如它,懼怕於你的狠,卻感動於你的仁。」

    夜騏從鼻孔裡輕哼一聲:「我對你何仁之有?」

    「當日出關後,我發現馬車桌椅下,有兩廂黃金。」李玉悠悠回答。

    「黃金?我怎麼不知道?」夜騏的表情大驚小怪:「那說不定是你母親私藏的梯己錢。」

    李玉但笑不語,左眸中卻煜煜生輝。

    夜騏的手,輕佻地搭上他的肩膀:「喂,你可別這樣看著我,不然我還以為……」

    「以為我有斷袖之癖?」李玉一本正經地點頭:「對,我的確深深愛慕陛下,願此生相隨。」

    兩人對視半晌,同時爆發出爽朗的大笑……

    光陰荏苒,轉眼間又過了兩年。

    原本東楚的都城,如今已經改造成只屬於夜騏一家的行宮。而原屬東楚的所有領土,則改造成了整個王朝的繁華都城。

    而在後山的絕壁處,仍有專人把守著一條秘密通道,那是專門為鳳歌他們留的。

    她和封璃,在海上找了一處幽靜美麗的小島做居處;而封玦,則依舊一人一馬走江湖,心境卻已灑脫釋然。

    雖然不是天天見面,但逢年過年,他們都會抽空回來團聚。

    這一年的中秋,鳳歌和封璃,又如期歸來。

    待他們進了院子,卻發現迎接的人只有蘇淺,異常安靜。

    「那兩個小鬼呢?」鳳歌奇怪的問。

    蘇淺朝某間房子無奈地努了努嘴:「心兒正被她爹罰抄《女兒經》呢。」

    「哎呦,這丫頭又是闖了什麼禍?」鳳歌好笑,不同於真兒的懂事,心兒這小東西,頑皮得很,一天到晚闖禍不斷。

    「別提了,唉。」蘇淺擺擺手,歎氣:「她昨天溜進御書房,把她爹的折子全畫上了烏龜。」

    鳳歌噗嗤一聲,隨後捧腹狂笑。

    「真兒要幹嘛?」這時,封璃開口,他看見真兒正鬼鬼祟祟地打算溜進心兒的房裡。

    「能幹嘛呀?肯定又是怕他妹妹哭,進去偷著替她罰抄唄。」鳳歌撇嘴。

    「待我去解救這兩個可憐的小傢伙。」封璃大笑,向那間房子走去。

    鳳歌看著他的背影笑道:「他呀,算是愛慘了你們家這對玉娃娃了。」

    「那你還不趕緊給他生一個?」蘇淺嗔怪:「當初你說玩三年,補躺著的那一年,如今也該補回來了吧?真是的,老讓人家等著,多可憐。」

    「喂,你到底是誰的姐妹啊,怎麼胳膊肘盡往外拐啊?」鳳歌嚷嚷,下一刻卻又將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眼中泛著溫柔的光:「在這兒呢。」

    蘇淺驚喜地拉住她:「你有啦?」

    「一個多月了。」鳳歌點頭。

    「什麼一個多月了?」夜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鳳歌瞟他一眼:「女人家聊天,沒你什麼事兒。」

    這時,封璃已經抱著一對孩子出來了,夜騏迎上去,心兒立刻扭過頭,把臉紮在封璃肩上嘟囔:「姨父你帶我回神仙島吧,我不在這住了。」

    「好哇小東西,你還想離家出走。」夜騏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記,把她拎回懷裡。

    她還不服氣:「不就畫了幾隻小烏龜麼?你要是嫌我畫的醜,下次我畫花兒還不行嗎?」

    夜騏摸摸鼻子:「得,以後我也省了用玉璽了,凡是批過的折子,都讓我們心兒畫一朵花,就當蓋印了。」

    周圍響起一片爆笑聲。

    「對了,這次大哥怎麼沒回來?」蘇淺問。

    「哦,大哥讓我給你們帶個信,說他中秋有事回不來,重陽再回。」鳳歌擠擠眼睛:「他正忙著抓賊呢?」

    「抓賊?」蘇淺疑惑。

    「小女賊。」鳳歌竊笑:「有個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偷了大哥的錢袋,差點讓他在酒樓下不了台,這兩人呀,就此槓上了。」

    夜騏立刻湊過來,一臉八卦:「長得漂亮不?」

    「你們男人呀,就只關心這個。」鳳歌一臉不屑。

    封璃立刻在旁邊做出一副「不關我事」的無辜表情。

    「不過,真的長得不賴,我見過大哥抓她用的畫像。」鳳歌補充。

    「都畫上像啦?」夜騏嘖嘖兩聲,擠眉弄眼:「看來這次某人要陷進去了。」

    眾人的臉上,都浮起心照不宣的笑……

    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分別又一次來臨。

    蘇淺站在山上,看著鳳歌和封璃離開遠去,逐漸模糊成夕陽中的剪影,眼神悵惘。

    「你是不是也很羨慕他們這種神仙眷侶的生活?」夜騏在背後擁住她,低聲歎氣:「其實我們也可以和他們一樣……」

    「我們現在過的,不就是嗎?」蘇淺打斷了他,回過頭輕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只要心寧靜了,無論身在何處,都是世外桃源。」

    夜騏一怔,心中豁然開朗,笑著擁緊了她……

    是的,他們現在過的,也是神仙眷侶的生活。

    無論世間如何風雲變幻,他們只守住自己的恬淡歲月。

    朝看霞色彌天,暮觀月輝鋪潭。春享桃李灼華,冬賞玉樹銀妝。

    將悠長的一生一世,化為每一個朝夕,每一段年華,從容安穩地渡過。

    這便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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