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三四章 一老一少 文 / 大河壩
一間書房內,一張矮几,兩人對坐。這兩個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妙齡少女,自然是賈詡和小青。矮几上的那盤煮豆已經被賈詡吃空了,看來兩人在一起時間已然不短。
小青的臉色並不好看,有些焦慮,數次欲言又止。而與此對應的,賈詡卻一副很愜意的樣子,正老神在在地閉目養神。
彷彿是感受到小青的不安,賈詡淡然一笑,閉著眼睛漫聲道:「小青,莫要著急,時間還早。記住,不論什麼事,都要講究一個火候,一個時機,時機不到,則一切都是徒勞!就拿今天的事,如果時機不到,火候不到,我們就提前發動,呵呵,你家公子自然可保無慮,然他依舊會渾渾噩噩,而主公也意識不到他手下的兩大陣營,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那對你家公子不好!」
小青苦惱地點點頭,道:「先生說的都對,小青也都明白。可是,這件事畢竟關乎我家公子的安危,小青怎麼可能不焦慮?」
賈詡一笑,緩緩睜開眼睛,先是看了看小青,又扭頭看看窗外,估計了一下時間,微微沉吟,他道:「嗯,今日之事,對於長文和公台而言,是一件大事,他們必定會仔細思慮,仔細推演,以便今日之事不出任何差錯。以我估計,他們一定會首先給主公一些開胃的小菜,之後真正的大戲才會上場,所以說,此時也就是剛剛開始。嗯,待我來想想……」
沉吟有頃,賈詡道:「現在是巳時初刻,大戲剛剛開始!時間還早,呵呵,小青啊,既然時機尚早,我們發動還不是時候,不如你分析一下今日之事的始末,可好?」
小青直視賈詡,見了他淡然卻絲毫不容置疑的目光,只能點點頭。
微微沉吟,小青開口道:「先生,今日之事可以說是整個世家集團對我家公子發動的一場戰爭,參與的人數會非常多,就以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大大小小不下兩百個世家參與其中。這些世家中,有陳群和陳宮這種頂級世家,他們祖祖輩輩都是朝廷中的官員,算是世代簪纓之家,不止是在地方上有崇高的威望,即使在整個大漢也能算得上有一號。
「而更多地,則是一些並不出名的世家,從整個天下的角度而講,他們的影響力不大,但是卻把控著地方,地方上的吏員多出自他們的家族。也就是說,他們是地方上的土皇帝,一個朝廷大員若想到地方為官,首先要做的,就是與他們打好交道,不然連賦稅都收不起來,豈能談到其餘?所以說,不只是前者不容小視,就算是後者,亦是不可小視。」
微微一頓,小青長出一口氣,續道:「所以說,此次的危局,對於公子來說相當危險!大將軍雖為雄主,性格也是異常堅韌,可是這種從高官到吏員,從中央到地方,全方位的壓力,也是他所難以承受的。所以即使他不願意處理我家公子,只怕也難以堅持得住!」
賈詡讚許的點點頭,捋鬚微笑道:「嗯,小青果然不凡!呵呵,你說的很對,主公所面臨的壓力,是空前的,只怕以後也很少能遇到這樣的情況。嗯,你繼續說!」
小青長噓一口氣,頷首道:「是,先生!」微微停頓一下,她續道:「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我家公子搞出了印刷術!不論為官為吏,必須要能識文斷字,而以往以手書為傳承手段的知識和文化,由於其傳承成本過高,所以一直都被世家大族所把控,也因此,從中央到地方,從官員到吏員,只要是有一定權力的位置,一直以來都是被一些大大小小的世家把持,出身平民的人少得可憐,即使有,也都是投靠了世家大族的人。
「而一旦以成本低廉的紙張,由印刷術印刷而得的書籍上市之後,因其成本較低,這樣一來,對於許多貧苦百姓而言,讀書識字、修習學問也就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相信之後不久,貧苦百姓中就能出現一些有學識、有見識的人,他們勢必不會再心甘情願的讓權力全部把持的世家手中。所以,印刷術和造紙術,對於世家來說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也因此,他們會如此痛恨我家公子,誓yu置之死地而後快!」
賈詡滿意的點點頭,笑道:「呵呵,小青啊小青,若是生為男兒身,只怕你的成就不會小於你家公子!」
小青有些臉紅,被賈詡誇讚的很不好意思,不由扭捏起來。
賈詡一笑,接著當頭一盆冷水潑下,道:「不過,小青啊,你只說對了一半,還有另一半,不知你有沒有想到過?」
小青一愣,忙收起心中的小得意,芊手一撫耳邊的秀髮,坐直了身子,誠懇地道:「請先生指點!」
對於小青的態度,賈詡十分滿意,他捋鬚一笑,道:「嗯!小青,按照你的說法,你家公子的敵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因為一個印刷術,他與整個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為敵,你認為他有勝利的可能嗎?」
聽了這話,小青略略一想,不由驚出了一頭冷汗!是啊,如果是那樣,全天下的世家與公子為敵,只怕公子會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忙站起身來,後退兩步,整理一下儀容,端端正正地向賈詡跪下,道:「請先生救救我家公子,請先生救救我家公子!」
賈詡飛快的站起身來,讓過了小青一跪,正容道:「小青,第一,我幫你家公子是有條件的,想必這你還記得。第二,若是天下所有世家,都是你家公子的敵人,就算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那你家公子,所以,你不必向我行如此大禮!快起來說話!」
這一次,小青總算聽清賈詡的話了,賈詡是說「如果」……
她不爽的站起身來,狠狠地瞪了賈詡一眼,拍拍胸口,嬌嗔道:「先生,嚇唬人很有意思嗎?」說完,她自顧自地坐下,側臉不理賈詡,生悶氣去了。
賈詡在她對面坐下,呵呵一笑,道:「小青,此事不能怪我,是你沒有將整件事情想通透,我之所以那麼說,只是想讓你意識到你想差了,誰知道你還沒仔細想一想,就跪下了?」
小青不由有些臉紅,哎,關心則亂呀!這下可好,丟人了!
見小青尷尬,賈詡微微一笑,道:「嗯,小青啊,提示你一下,呵呵,世上的人,不光是些目光遠大之人,有許多人,他們看不到那麼遠,他們的目光只會盯著腳下!」
果然,這句話轉移了小青的注意力,她扭頭看向賈詡,賈詡衝她點點頭,鼓勵的一笑。
小青皺眉苦思一陣,突然間,她的眼睛一亮,興奮地拍拍手,道:「哈,我知道了!」
賈詡莞爾一笑,這個丫頭,終於露出小女兒該有的模樣了。微微頷首,示意她講來。
小青咯咯一笑,道:「先生,小青知道了!呵呵,世上最多的,是目光短淺的人,他們只能看到腳下!印刷術,在大多數人看來,只是為我家公子再添一財源,他們看不到幾十年之後,當印刷出的書充斥著整個天下,天下所有人都能讀書識字之時的情形,他們也想像不到到了那個時候,讀了書,識了字,長了見識的人還會不會甘心官位永遠把持在他們手中!」
微微一頓,小青漂亮的眼睛一瞇,小舌頭飛快的舔舔嘴唇,就像是那劇毒的竹葉青一般,略帶陰險地說道:「嘿嘿嘿,能看到這一點的人,必然是目光足夠長遠的人,他們對印刷術的忌憚,就是他們對我家公子動手的原因!這種人畢竟是少數,雖然力量很大,但是不足以左右大將軍的思想,所以,他們必須拉攏足夠多的盟友,才能對大將軍施壓。
「至於他們的盟約是如何結成的?不外乎一個利字!只要我家公子被大將軍棄之不用,則田家的家產不可能繼續保留,勢必會被別人一點點吞併。嘿,烈酒,香皂,還有越來越紅火的梅園、木器作坊等等等等,這些行業每一個都能讓別人流出一地口水!
「嗯,我想,陳群和陳宮二人,大約就是用我田家的這些產業,給那些小世家許了諾言,這才造就了今日之局面!」
說完,她看向賈詡,等著他評論。
賈詡微笑頷首,連喊三聲「好」字,道:「哈哈哈,好你個小青,果然不凡,正所謂巾幗不讓鬚眉也!嗯,不錯,這正是今日之緣由!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人的話,還是很有些道理的!」
他搖搖頭,有些無奈地道:「可惜呀,你家公子就不知道這個道理!那些生意他賺了多少錢?怎能不惹人心中嫉恨?既然能賺這麼多錢,那就要有保住的實力,也要有保住的決心,呵呵,當有人許諾要帶領他們將這些奪走,並重新分配的時候,會有多少人動心?
「伯光以為自己賺了十文錢,分給別人分三文五文,他們就會永遠感恩戴德,就會永遠滿足?呵呵……須知,人的貪慾是永遠無法滿足的,今天多賺了三文,明天就想多賺五文,你攔著他,不讓他賺五文,你就比他的殺父仇人還可恨!嘿嘿,在多數人的想法中,錢財才是重點,印刷術,不過是讓長文和公台爆發,進而下定決心的一個導火索罷了!
「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誠然,那些目光短淺的人是為了眼前的利益,可長文和公台,何嘗不也是為了利益?只是他們為的是長遠的利益罷了!把持官位,正是世家子弟把持利益來源和保住既得利益的手段,他們自然會對伯光不爽!」
聽了他的話,小青多少有些無奈地道:「是啊,我家公子太善良了,如果這些生意只是讓一部分人佔得便宜,那麼這些人跟我家公子的關係就會連為一體,同進同退,而我家公子卻選擇通過這些生意為大將軍牟利,為大將軍爭取支持,實在是……」
賈詡點點頭,惋惜地道:「伯光,犯傻了!」
小青瞪了他一眼,道:「先生,不許說我家公子的壞話!」
賈詡莞爾一笑,沒有接話,他扭頭看看窗外,輕聲道:「嗯,時候也差不多了!」微微一頓,他看向小青,道:「這個時候,他們大約已經將想要告你家公子的所有罪狀都說了出來,而且所有想要現身的人都應該已經現身說話了……嗯,不對,長文和公台二人……他們自恃身份,應該還沒有現身!呵呵,現在的情形,應該是主公正在為難,因為他根本不想處置你家公子,可滿廳的臣子都想處置你家公子,他被逼無奈,只能頭疼不已的暫時施展拖字訣。嗯,此時正當中午,好了,可以去通知第二路援軍了!」
小青連連點頭,忙站起身了,興奮地道:「好,我馬上派人去!」
說著,她疾步跑出門去。
賈詡看著小青著急的樣子,不由一笑,這小女子,雖然心計不凡,心機深沉,可是,一旦關係的田凡身上,她就有些不知所措。呵呵,真不知田凡哪來的這麼好的福氣,能讓如此一個心機城府處處強於他的女子傾心於他?
扭頭又看了看窗外,賈詡自言自語地道:「第一路援軍……呵呵,大約也快到了吧?有了他們,想必能震懾一批人,即使不能完全搬回劣勢,至少也能給主公打打氣,讓他暫時穩住局勢。呵呵,等到第二波援軍到了,憑那幫子人胡攪蠻纏的本事,想必今日之事能平安過去。嗯,經此一事,想必伯光也能認識到建立自己小團體的重要性了吧?」
嘟囔完,賈詡樂呵呵地瞇著眼睛,半躺在榻上,端起桌上的酒碗,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賈詡的判斷非常準確,小青出門的時候,正好是許褚退出議事大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