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七星拱衛》 【089】雨的印記 文 / 醉步凌雲
更新時間：2013-01-28
午夜。
傲慢醒了過來，準確來說是被一陣熟悉的聲音所驚醒。細細傾聽一陣後傲慢發現這陣熟悉的聲音是鋼琴所發出的奏鳴，而旋律卻是傲慢自小便很喜歡的《雨的印記》。
雨的印記旋律很輕柔，聽起來讓人感覺像是一個少女站在玻璃窗後靜靜地看著雨水打在透明的玻璃上。雨的淡雅、少女的愛戀就在這輕柔的曲調中輕輕柔柔地滲入了聆聽者的心扉……
窗外風雨瀟瀟，鋼琴那清脆而悠遠的聲音將整個夜幕渲染得空靈而純淨。傲慢靜靜地聆聽，什麼也不去想。
《雨的印記》結束之後不久彈奏者又開始彈奏另一支曲子，結果這支曲子剛奏響了三個音符傲慢便驚喜地發現這支曲子也是自己最喜歡的鋼琴曲之一——
《星空》(lyphardmelodie)。
這首曲子以一段流星聲開始，渾厚朦朧的兩秒音樂過度，轉輕快的琴鍵。整支曲子悠遠，深邃，但不悲傷；雖有某種不不捨的情懷，但寧靜中給人無限的想像，無論在任何一種心靈的處境中，聽這首曲子永遠是徜徉仰望的心情。曲子多次出現一些重複的曲調，點重音，充滿了各種思考與平靜，又不至平板。曲子本身名為星空，彷如星空下的靈感，夜與暗總是激發人無邊的探索。在經濟至上的今天，匆忙的腳步之下，迷茫中人們常常會很感覺孤獨，《星空》是這種孤獨的真實寫照，但遠比孤獨更有意境。
《星空》和《雨的印記》一樣，都屬於輕音樂的範疇，只不過這人彈奏的《星空》曲調略有激昂，整支曲子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少年對著星空傾吐心聲、理想一般，年輕人熾熱的心伴著漫天星辰譜成了一曲輕快而又充滿活力的理想之歌,但用作熱戀當中的少年對著星空吐露愛戀也未嘗不可，主要還是看傾聽者的心態和彈奏者的心聲。
傲慢詫異地坐了起來，念力擴張之下整個駐地的動靜便清晰地形成了一副三維立體結構圖出現在腦海裡，鋼琴的音波宛如水面的漣漪一般不斷擴散，而來源則是駐地的教堂。
傲慢悄無聲息地瞬移到教堂外，沐著細雨靜靜聆聽這曼妙的聲響。鋼琴作為樂器之王在於它的幽雅和淡然，它的聲音總能悄無聲息地打動聆聽者心間柔軟的一角，每每無意間聽到熟悉的曲調時總會讓人忍不住心生感觸。
傲慢被雨水淋得全身盡濕，但是內心卻一片寧靜。在這個寂靜空曠的雨夜，能夠傾聽到這般美妙的聲音、熟悉的旋律實在是讓人有種意外之喜的感覺。傲慢緩緩推開教堂的大門，在七彩琉璃的光華中，一個身材修長、黑髮柔順如瀑的典雅女子正端坐在黑色的鋼琴前淡然地彈奏，修長而又細緻的十指在黑白琴鍵上來回移動，銀珠落玉盤的聲音不斷綻開，宛如身後的雨滴一般在傲慢心間盪開了一圈圈漣漪……
這女子雙眉宛如彎月，緊閉的雙眼睫毛彎曲而濃密。一張好看的嘴唇嘴角微微上揚，雙頰兩顆淺淺的酒窩隨之浮現，讓人隱有幾分醉意。
現在玩家們基本都學會了頂級隱匿術，所以傲慢沒有開啟鬼眼單以念力也無法窺知他人的生命光環，再加上傲慢有心想和彈奏者見上一面，所以才會冒昧打攪他人的雅興。但是在看到彈奏者的相貌後傲慢不禁有些詫異：玫瑰？
玫瑰看起來像是剛剛沐浴過。穿著白色睡袍的她皮膚洋溢著誘人的嫩紅，因雙手動作而微微綻開的衣襟露出了一小片讓人頭暈目眩的肌膚，傲人的峰巒和那抹若隱若現的溝塹更是讓人呼吸急促，但袖口和衣領間的透明蕾絲花邊卻讓她看起來又平添幾許童稚，成熟、稚氣、典雅、魅惑……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情在一個人身上同時體現，但又絲毫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這個女人，就像是雲間掉落凡塵的天使一般，讓人為之怦然心動。
傲慢怔怔地看著玫瑰，傲慢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李心蘭，因為二者的氣質、感覺幾乎如出一轍。
初識李心蘭的時候傲慢覺得她十分市儈，凡事都喜歡斤斤計較不說對於辦公室裡的政治更是十分在心，所以傲慢最初對她很不感冒，甚至可以說是刻意疏遠。
直到之後的那次紅燈區採訪事件，傲慢才看到了李心蘭的另一面。那天傲慢痛斥李心蘭為什麼要踐踏她人的尊嚴，為什麼要言語刻薄地對待她人。李心蘭被暴怒的傲慢嚇得眼淚一直掉個不停，回到酒店之後一個人躲在房間不肯出來。傲慢怒氣平息之後不由有些後悔，於是便硬著頭皮去找李心蘭，想要賠禮道歉。
那天的情形和眼下的局面差不多。
李心蘭穿著香檳色的露背晚禮服，束起了長髮，宛如林中的精靈一般孤獨而又黯然地坐在人來人往的酒會大廳裡，面上的蒼白和眼神中的空洞讓人心疼不已。平素對於這類虛偽的迎奉場合十分迫切的李心蘭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大廳角落裡的鋼琴前，默默奏響了《雨的印記》。
琴聲往往代表心聲。
傲慢詫異地看著李心蘭，傲慢從未想過市儈的她竟然還有這般素養，那手精湛的鋼琴技藝讓酒店的琴師都懺愧得自行消失。喧鬧的酒會逐漸安靜了下來，李心蘭的琴音宛如沙漠裡的清泉一般淨化了這個庸俗、無聊的紙醉金迷的場合，許多女人甚至被琴聲感動得淚流滿面。
又或者說是被自己曾經的純真觸動了心靈而落淚。
那一刻，傲慢讀懂了李心蘭。心蘭，心如空谷，內蘊幽蘭。沒有一對幽雅的父母，又怎會有這般典雅純淨的名字？市儈、功利只不過是人活著必須要裝備的假面而已。
活在這個紅男綠女的俗世紅塵，每個人都需要面具。每個人都不會真正丟棄自己的曾經，在午夜夢迴，在熟悉的音樂奏響的瞬間，曾經的過往總會不經意地浮現，讓你我難以自制地淚流滿面。
現實，是殘酷的。戴寒露如是說。
那晚的李心蘭成為了無數富家公子、名流商賈競相追逐的目標。
典雅、清高、才情、美貌匯於一身的女人總會激起男人的征服心理和獸慾。男人就像長矛，渴望野蠻而粗魯地洞穿女人的身心，渴望看著純潔如水、空靈如冰的女人墮落凡塵，在這煉獄一般的塵世中與自己一道掙扎、沉迷。
李心蘭眼神空洞，神情冷漠地看著這些醜陋的嘴臉，孤傲地離開了。
傲慢在街中尋找了很久才找到喝得爛醉如泥的李心蘭。喝醉的李心蘭很失態，又或者說是展露了真實的內心。她哭著傾吐了她的心意和無奈，她質問著傲慢，疑惑著人生，將那身昂貴的晚禮服污染得一塌糊塗。
傲慢將李心蘭送回酒店，閉著眼睛幫她脫下晚禮服並親手洗滌，與之同時獲得淨化的，是傲慢的偏見。
愧疚的傲慢在夜市逛了很久，最後終於在一家冷清的精品店找到了一個八音盒。八音盒奏響的曲子便是《雨的印記》，但可惜的是盒子打開後會有兩個接吻的人偶跟隨著發條轉動，用來送給李心蘭致歉似乎很不貼切。
那家精品店的老闆是一個鬍子拉渣的大叔，他見傲慢在店裡呆了一個多小時，捧著一個68塊錢的八音盒一臉為難的樣子不禁撲哧一笑，最後將傲慢趕出了店外，那個八音盒就這麼送給傲慢了。
傲慢茫然地在街上走到了天亮，最後還是將八音盒送給了李心蘭，並再三解釋並不是李心蘭所想的那個意思。
傲慢很少看到李心蘭微笑。但是接過八音盒時的李心蘭卻綻放了一抹讓傲慢永生難忘的微笑，那抹微笑的含義和李心蘭當時眼中所煥發的光讓傲慢至今仍無法忘懷。
事後傲慢和李心蘭有一次因為採訪需要而扮成了情侶，路過精品店那條街的時候傲慢忽然想起了那個大叔，於是便和李心蘭前去尋找，但不料那家店卻早已經換了模樣——
它變成了一家賣牛雜的老字號分店。
李心蘭靜靜地聆聽了八音盒的來歷，並未發表意見。最後在任務完成、各自回家的時候李心蘭微笑著說了一句話。
你還欠我一個道歉的禮物。這樣吧，什麼時候你請我去銀座的星巴克喝杯咖啡就好了。
《雨的印記》再次響了起來。傲慢一陣惚恍：欠李心蘭的那杯咖啡，什麼時候才能還給她？返回現實世界的路，到底有多遠？
神情恍惚的傲慢不小心碰到了教堂裡的長椅，驚醒了沉浸在琴聲中的玫瑰。
「你怎麼來了？」玫瑰慌亂地問道，急忙切換了帶兜帽的術士長袍。
「聽到聲音所以來看看。」傲慢回過神來，輕描淡寫地答道。
二人尷尬地看著彼此。雖然同在一個公會，但是二人接觸的機會還真不多，平時話都沒有說上幾句，是以一時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你喜歡鋼琴？」傲慢緩緩走到鋼琴前，輕聲問道。
「無聊的時候會彈彈，但是彈的不好。」玫瑰面上湧現了一絲紅暈，咬了咬唇道。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的最清楚，況且對方的手一看就知道是適合彈鋼琴的手，為了避免班門弄斧，所以玫瑰便照實回答了。
「不會，我覺得彈的很好。」傲慢見玫瑰起身讓座，逕直坐了下來道。
傲慢將玫瑰手繪的曲譜交還給玫瑰，試了試琴鍵後卻停了下來，半天都找不到感覺。
玫瑰看著渾身濕漉漉的傲慢，欲言又止，一雙好看的眸子裡寫滿了好奇。對於傲慢，公會裡的風評都是粗魯、蠻子，玫瑰也親眼看見過傲慢揮動龍劍的樣子，的確是充滿了爆炸性的力感。但玫瑰也看過傲慢揮動雙刀時的情形，那時候的傲慢就像是他的外表一般俊逸不凡，玫瑰一直認為傲慢不是只懂戰鬥的機器，她認為傲慢很聰穎、睿智。
有大智慧的人從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才智。
傲慢歎了口氣，最終只能以李心蘭的微笑為素材敲下了第一個音階。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玫瑰聽了幾秒鐘後便知道傲慢的樂感和技巧遠勝自己。同樣一首曲子玫瑰來彈的話略顯死板，因為玫瑰是完全按照曲譜來彈奏的，對於節奏的把握十分僵硬，雖然曲調聽起來十分優美，但是那是曲子本身的美，和玫瑰的技巧無關。
而傲慢彈奏的則是李心蘭。那個如同天空落下的雨一般空靈而又隨性的女子。
琴音緩緩盪開，每枚音符似乎都帶著魔力一般讓人身心一片寧靜。玫瑰靠在長椅上，枕著玉臂靜靜聆聽雨的聲音。
生命中
不斷地有人離開或進入
於是，看見的，看不見了
記住的，遺忘了
生命中
不斷地有得到和失落
於是，看不見的，看見了
遺忘的，記住了
然而
看不見的
是不是就等於不存在
記住的
是不是永遠不會消失
玫瑰的琴音是對於情感的探索，而傲慢的琴音則是對於時光的迷惘。呢喃的雨滴伴著清脆的琴音不斷擴散，雨水由急促變為緩和，到傲慢第二次彈奏的時候雨水已經變成了纏綿的細雨。
玫瑰望向琉璃窗，看著雨滴緩緩洇開時心頭像是塞進了一些東西，沉重地喘不過氣來。過往的點點滴滴如同這雨水一般浮現，將心靈和眼眶模糊得一片沁涼……
天亮了。
窗外雨幕依舊，但是雨的印記卻停止了。
因為彈琴的人已經離開了。
玫瑰悵然若失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教堂，抱緊了雙膝。嗅著裹在身上的斗篷的味道，玫瑰的嘴角忽然綻放了一抹淺淺的微笑。昨夜傲慢不單止彈奏了《雨的印記》，還不自覺地彈奏了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第三樂章》。在聽《雨的印記》時玫瑰就覺得傲慢應該不是那種無病呻吟的、空洞的樂者，當《virus》的曲調響起時玫瑰便肯定了自己的看法。悲愴的命運，不服輸的性格，這才是那個男人的心靈。
最後玫瑰睡著了。因為那男人借悲愴樂章發洩了情緒之後便奏起了《月光奏鳴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玫瑰在半睡半醒之間好像看到了一束冷冽而純淨的月光籠罩在自己身上，先前由往事所引起的沮喪、傷感被這束月光和那慈母呢喃一般的音階所驅散。
玫瑰有失眠症，再加上工作的原因，日夜顛倒的玫瑰近六年來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但是昨夜這短短幾個小時的深度睡眠卻讓玫瑰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放下了過去，放下了所有的一切。
玫瑰抱著他的斗篷緩緩走到了教堂外，沐著細雨，抬頭看天。
天空雖然陰霾，但是太陽卻在雨雲中若隱若現地綻放著讓人心情為之一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