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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四章 待折新蘭微露意 文 / 米可麻

    子規見少嵐徑直朝自己就走了過來,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又趕緊低下頭去,不知他到底什麼來頭。

    不消幾步,少嵐人已至子規面前,並仔細上下打量起來,子規漲得滿臉通紅,眼見大家都在好奇地看著他二人,心急如焚,卻是無法可處。恰正是尷尬難安之時,少嵐突然怪叫起來:「一定是新玉紫籐糕!這香氣,隔多遠我都聞得出來!我說呢,一大早,哪來的一股紫籐花的香氣,還帶著芋頭的新鮮氣兒,不用說,一定是安府上聞名於鎮的新玉紫籐糕出爐了!」說著,將身子貼近子規,問道:「這位姐姐,我說的,沒錯吧?」話剛說完,卻又將臉偏向一邊人看不到的地方,沖子規,擠了擠眼睛。

    子規氣急,卻被他這一手弄得哭笑不得,當著眾人,不得他言,只得順著嘴說道:「嵐少爺鼻子果真好使,奴才手上盒子裡,是裝有早起新做出來的新玉紫籐糕。」說完將手抬至面前,趁機遮住自己的臉,便可不用再看對方。

    少嵐笑了,知道其用意,也不管她,也不去揭那食盒,只站著不動,看著子規那一頭青油油的頭髮。

    乾娘也笑,說道:「這知道的,說是嵐少爺貓兒鼻子尖,隔著盒子都聞出味兒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堂倌在報菜名兒,介紹上前的菜品呢!」

    眾人哄然一笑,少嵐也跟著笑,卻依舊站在那地不動,又趁亂對子規悄聲說:「上次給你的花兒呢?」

    子規渾身發硬,心想這少爺人長得這般登樣,竟然是個沒腦子的貨!丫鬟私下裡勾搭少爺,輕則打一頓趕出園子去,重可家法杖斃,也不過是死一個奴才而已。他是全無所謂,甩甩手便可走開,自己可就要將全盤計劃落空!想到此,她又後退一步,將手再舉高些,大著聲音說道:「還熱著呢,要不嵐少爺先嘗嘗?」

    乾娘聽見了,笑對少嵐說道:「這丫頭倒性急,當你是那沒吃過好東西的小兒呢。罷了罷了,你見人家舉得也累,便就在這當地,吃一塊給我們瞧個樂,也好。」

    少嵐尷尬起來,心想這二嫂這嘴,真叫人吃不悄,也不知儒定哥哥聽得慣不?對了,下次見到他,可得好好問問。想到此,便問乾娘:「二嫂,我儒定哥哥呢?昨兒聽說已是從杭州回來了?怎麼不見人?」

    乾娘的笑一下子隱去,隨手從袖口裡抽出方流彩暗花楊妃色銷金手巾兒來,輕拂過嘴唇,才說:「一大早就去了外書房,事多人忙。」

    正說到此處,琴絲將簾子打起,寧娥出來了,見眾人便說:「你們站在這院子地下倒說得熱鬧,說些什麼好笑?也讓我笑笑。」

    子規等丫鬟們將食盒接過,便急退出攏香院,出了院門才發現,貼身的小衣,皆已汗濕透盡。

    綺墨正出門口,見她這裡站著發呆,便說:「正好,大小姐和二小姐還沒到呢,你去看看,她們起了沒有。」

    子規正要回是,只聽得一聲:「不用去,說話就到。」綺墨回頭一看,原本是跟著其箏的丫鬟伺弦。二人於其箏未嫁時已是交好,這會兒見了,不由得親親熱熱地聚起,說起悄悄話來。子規見狀連忙退去一旁,只等杜鵑和小螺子出來,便回廚房回話。

    果不一會兒,其箏和其蘭也到了,依舊圍坐一桌,寧娥便說:「多謝二奶奶的東西,到底是杭州織造出來的,看上去就是不同,也多謝二爺,倒年年記掛著我們。」

    乾娘牽牽嘴角,回道:「大嫂何必客氣,只怕大嫂那後樓上都堆出毛兒來了,我們這些叫人瞧不上眼的東西,大嫂就留著賞人吧。」

    琴絲聽得眼裡出火,正要開言,見到寧娥的眼色,只得又強忍下來。寧娥便又開口說道:「咱們二奶奶今兒頭上可真個是流光溢彩了,這花樣倒好看,手藝也好,成色也新,這般好頭面,怕也是二爺帶來的吧?說起來,二爺可真會疼人,連給我們這些外人的東西都這麼精緻,再看看你那金頭面,只怕,給你的,是只得仙女兒享用的綾羅無縫仙衣了吧?」

    乾娘微微笑了,說道:「看來這新玉紫籐糕還沒吃上,大嫂的嘴,就先抹上了蜜呢!」

    少嵐聽了,便伸手挾了一塊放進自己面前的碟子裡,笑說:「提醒得好,我就先來上一塊。」

    其蘭便說:「二哥人呢?這一大早就走了?真是事多人忙。」

    乾娘冷冷地說道:「爺們有爺們的事,我們哪裡管得到?二妹妹,等你出了閣,你便能知道這個理兒了。」

    其蘭的臉騰地紅起一片,怒道:「嵐少爺在這兒呢!二嫂也不看看地方再說嘴!」

    其箏忙打圓場:「蘭妹妹,我看二嫂給你的那匹寶藍地百蝶紋閃緞倒好看,咱們拿去,作兩條一樣的長裙來穿,你看可好?」

    其蘭不語,端起碗來,半晌後說:「憑姐姐去處置罷了。」語氣辛酸,其箏不忍卒聽,見

    乾娘依然冷冷,只得挾塊紅糟鰣魚給她,勸道:「今兒這軟香稻粳米新粥煮得適宜,妹妹且多用些,身子才剛剛好,倒要多多保重。」

    乾娘見其箏如此,方才將臉色轉過,寧娥這時便開口說道:「園子裡萬芳圃內的牡丹要開了,老爺昨兒傳話來說,今兒是十五,二爺恰好也回來了,中午就在攜芬榭裡擺上二桌,那地方後面臨水,又面對著萬芳圃,正是賞花鑒景的好地方。」

    眾人皆點頭稱是,乾娘先開口讚道:「到底是老爺,也忒會選地方,要論起來,賞花處處可賞,只是看今日這天氣,到了中午便要熱起來,若不擺在攜芬榭,只怕我們大家都只忙著出汗,可顧不上賞花了。」

    其蘭也說:「可不是,當初造這園子時,老爺便說要將那牡丹種在攜芬榭對面,這花原是喜涼惡熱,宜燥懼濕,種在那裡,池水對面的假山石遮著光,又是通風之處,水氣也侵襲不到,種下去便年年開得如此出色,且又方便,若是賞起來,就是攜芬榭最佳。」

    少嵐聽著好笑,正準備開口也調笑幾句,見其箏衝自己微微擺首,方才罷了。

    其箏此時已用畢,轉身漱過口,方接過韻波送上來的青花折枝花果紋茶鐘,笑對寧娥說:「大奶奶實在喜歡青花,這滿屋裡瞧去,除了少數幾件之外,幾乎所有陳設都是青花呢。」

    寧娥尚未開口,乾娘便搶在頭裡說道:「是啊,若說是愛個素淨,似二妹妹似的,也就罷了,可那衣服袍料,大奶奶偏又鍾愛大紅,若說是愛熱鬧的,似妹妹我一般的,又是這一屋子的青花。說起來,還真叫人摸不清這理兒呢。」

    寧娥笑著說:「哪有這許多道理,若說這屋裡的青花,倒有不少是大爺原來的愛物,他去京裡,我便替他擺出來,愛紅麼,原是做姑娘時留下的習慣罷了。」

    乾娘脆生生地笑了出來,說道:「原來大奶奶是眼睛看著青花,心裡想著大爺呢!」這話當著眾人,未免說造次了,琴絲忍不住了便開口道:「可不是,前兒大爺還來信,說讓大奶奶好生收著那幾件愛物呢!」

    寧娥滿臉掛著笑,心裡卻覺支撐不住似的,書桐見狀,送上一冰盤新鮮牡丹花來,對眾人說道:「這是早起剛掐的,給各位主子帶個鮮兒。」

    少嵐見了說道:「還沒賞去,倒戴上頭了。」寧娥笑回道:「這不是萬芳圃裡的,是我前年叫人種在自個廊下的,不想今年開了些出來,也好。」

    乾娘拈起朵來說道:「確是好看,早知有它,我便不戴海棠了,免得它一上頭,那海棠便要遮不見影了。」

    書桐笑道:「到底是二奶奶,說出來的話也識趣。人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有時候,可不是該讓,就要讓?」

    乾娘聽著,眼風從書桐身上一掃過,甚是凌厲。書桐卻滿面笑容,全無退縮之意。少嵐恰在此時拈花吟了一句:「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寧娥點頭讚道:「劉夢得的好詩,好孩子,你倒用得應景。」

    少嵐笑道:「詩便是應景的最好,大嫂,你說,是不是?」說完,眼光微微向乾娘瞥去。

    乾娘隨即便將手裡的花扔回盤中,人也起身,說道:「家裡一堆東西等著我回去整理呢,各位慢用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待她那金光懾人的背影消失於門口,少嵐便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其箏嗔了他一眼,怪道:「嵐哥兒可鬧得不像了,好好的,你惹她做什麼。」

    少嵐邊笑邊說:「二奶奶可真是直腸子,箏姐姐你不知道,便是逗這樣的人才最有趣呢。」

    其箏有些急了,說道:「你知道她是這樣喜怒形於色的,下次見面,豈不是難看?中午便要一起吃飯,二哥也在呢!到時候,看你怎麼辦,她要拿你撒起氣來,我是不管的!」

    少嵐更笑:「箏姐姐放心,我能把她說惱,便也能把她說笑,不信,你且到時候看便知。」

    寧娥勸其箏道:「你也不必這樣小心,這裡是你娘家,老爺慣是拿你當心頭肉的,不用理會她,她也是被寵壞了。嵐哥兒只是小孩子,玩心大些,也是自然有的。沒事,二奶奶那人我知道,過一會子就好了。說起來,嵐哥兒也是為了我,罷了,到時候有什麼不是,我來領吧。」

    其箏方才不說話了,又見其蘭一直不說話,便說:「蘭妹妹,你愛哪一朵,我替你戴上吧。」

    其蘭伸手挑了朵正紅的,說道:「若要我自己來挑,那就是它了!」

    其箏看了寧娥一眼,見寧娥並不言語,便接過花來,戴在其蘭頭上。其蘭輕撫過那花嬌嫩得出水的花瓣,吟了一句:「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其箏與寧娥對視一眼,心下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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