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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七章 荷露雖團豈是珠 文 / 米可麻

    卻說寧娥與儒定,一個車裡,一個車外,四目相接,幾不能挪開,這是多少日來難求得的安慰?難說過了多久,不過到底還是寧娥心裡冷靜些,把持得住自己,於是便先將身子縮回車裡來。[.]

    儒定見那人進去,這方慢慢將頭低下,一時人就如同著了火一樣,直燒得他心裡,身上,沒一塊好地方,只是生疼生疼的,忍耐不住的痛,卻又中毒上癮似的,暗中快活不已。

    一時後頭的丫頭們車子也都已到了,人也下得車來,這便紛紛趕上來伺候,吳申家的這就打起車門簾子,書桐子規下頭小心扶住寧娥左右手,寧娥便穩穩地站在了地上。

    其蘭從其身後的車上下來,宜青扶著,上來跟寧娥說道:「大嫂子你看,好一片水田!好一片荷景!」

    寧娥轉頭朝湖裡看過去,眼裡都是紅白荷花,綠玉新翠,香風拂過面頰,都是曖昧的思語,她口中便讚道:「果然出色!子規,這便是你說的那個地方?」

    子規邊扶穩她的手,邊用另一隻手作起眼蓬,瞇起眼來細看了一遍,笑了:「大奶奶,可不是這裡?其實也不用看,這一路上的香氣,也就夠聞了,早知道就是通到這裡了。」

    其蘭將身子挺直伸長,盡可能向後仰去,口中深深吸一口氣,半日方吐出來,面上儘是陶醉之色,口中喃喃道:「當日我讀到楊萬里那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時,心裡就想著,照這字面的意思,這必是實在很美的了,只不知,世間究竟哪裡真有那樣大的一片花呢?咱家園子裡,花是好的,只是到底池裡地方不夠大。今日到了這裡。總算得見那詩裡情形,站在這湖邊,眼睛竟似不夠用了,看這荷花葉海,當真是言語形容不出的艷麗和嬌憨。這才覺出這詩的好來,大奶奶,你是愛讀詩的,你覺得如何?」

    寧娥的心也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聽見其蘭的話,也只是嗯了一聲,再不開口。[.]子規看見儒定正在那茶樓門口台階下站著,因而心裡總就有數,見寧娥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遂開口道:「大奶奶,二爺那裡正等咱們呢,這裡雖是湖邊,比城裡涼快些,到底也是午後,太陽正烈,不如去那茶樓裡坐坐,就又賞了花。又取了涼了,大奶奶,這邊走。」

    寧娥被子規這句話一催,這才彷彿醒過神來,又見其蘭正好奇地看著自己,心裡不覺一陣慌上來,面上強作鎮定,笑著開口道:「敢是我見了這美景,倒丟了自己的魂了。來來,蘭丫頭,咱們就進去。」

    其蘭這才接話道:「還好,大奶奶總算說了句話,不然,我還以為這不是個大活人,定是將剛才寺裡的神佛雕像抬來了呢!」宜青聽了,禁不住也笑出聲來,又插嘴道:「大奶奶聽聽,咱家二小姐今日當真是開心了。這沒遮沒攔,得罪神佛的話也說出來了!」

    寧娥邊向茶樓內走去,邊答道:「宜青這話說得是,若不看人,我還以為說話的是乾丫頭呢!咱家就她膽子大,平日裡也不在乎講究輪迴報應什麼的,想不到,這裡又出了一個,蘭丫頭,你也好漢上身了!」

    其蘭聽見,只將身子一扭,嘟起嘴來道:「我才不要跟她一樣,平日裡她那等行事,若不是娘家勢壯,早就不知道過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

    寧娥還是笑,卻不再開口接話了,其蘭也就收聲,二人被眾丫鬟婆子擁著,向前走去。這時後頭姿姨娘著人來回,說哥兒怕是困了,只鬧個不停,只怕這裡站不住,就先帶他回去了。寧娥聽了,趕緊吩咐吳申家的找了幾個妥當人跟著,又命綺墨,雲姑跟著,一併回去了。

    眾人這才走上台階,其蘭見儒定一本正經立著,只等她們進去,心裡好笑起來,口中便玩笑道:「喲,咱家哪裡那了個新小廝來?樣子倒還過得去,就這衣服看得不順眼,從哪位爺那裡偷來的?看我告訴去,打你不打!」

    儒定本性好玩,只是見了寧娥有些收斂,這時見其蘭開自己玩笑,便也順勢接下去道:「二小姐,你本沒見過我,我是二爺房裡的,卻不是新來的,只因年齡大了,又長得難看,二爺怕帶進園內,失了顏面,便只將我收到二門外,聽丫頭們使喚,替主子們收取東西。」

    一聽儒定這話,丫頭們個個都偏過臉去,笑成一團,只不敢正面過來看,寧娥聽了也笑,竟也開口配合道:「看你這臭小廝,小姐說一句,你倒有這許多接的,不說趕緊迴避讓開,倒還當樁正事來回了,當真要告訴你二爺,好好教訓你才是呢!」

    這下,大小丫頭婆子們都笑出來了,其蘭也撐不住,捂著嘴嘻嘻哈哈地,只靠在宜青身上,再邁不下步子去。

    儒定見寧娥也玩笑起來,更加放開來散起來,口中流利便道:「大奶奶這等厲害!我原不知,也是吃了從沒進過園子的虧了!我原看著,大奶奶不開口走過來時,原是個活菩薩模樣,想是心腸又好,又寬待下人,最是個體貼人意的好奶奶,不料見了這才說出來的話,原是我看走了眼,這哪裡是菩薩,竟是個羅剎出世呢!」

    其蘭笑得動不得,卻還強出聲來道:「二哥,我是服了你了,當真是玩笑不過你,你一個人的口舌,我們幾個後頭帶著幾匹馬,直打著也是趕不上的!這也罷了,怪道二嫂子平日裡說話也是帶風見雨的,說出話來,也是慣叫人答不出來的,如此看來,你們二口子,才真是該當配對呢!」

    一聽這話,子規立刻就抬眼朝寧娥看過,果見其面色微變,才笑得上翹的嘴角,也瞬時就趿拉了下來,只是到底還竭力維持著笑意,嘴裡也道:「蘭丫頭說得很是,只是玩笑也開了,這裡熱氣上來了,不宜久站,咱們還是進去。」說著便掉頭,誰也不看,逕直就向裡走去。

    其蘭見了,只得跟著就去,只是笑軟了腿腳,走得有些慢的。

    這便只剩下儒定一人,門口頹然而立,滿面的笑意還未能完全收去,心頭的鬱悶就湧了上來,一時只恨其蘭嘴尖,一時又恨自己嘴快,其實,說到底,最該怨恨的,就是自己這不該當的命,誰該配誰合適?呸!

    眾人上得樓去,寧娥挑了張貼著牆,靠著窗外的桌子坐了下來,又揮揮手,叫其蘭也過來這裡坐下,書桐便緊著將後頭婆子手中捧著的各式器皿取出來,再叫將廚房裡預備好的各式捧盒裡送到這裡來,寧娥與其蘭,一人面前斟上一杯木樨荷花茶,點心也鋪上桌面,對著外頭的冰清玉潔、婀娜多姿的紅白蓮花,碧綠新葉,賞玩起來。

    子規挾起一塊紫蘇金杏糕放至寧娥面前,小聲勸道:「大奶奶,還該用些小食,才中午那寺裡的東西,我知是必不合您口味的,想必也沒用多少,這會子也該餓了,我聽杜鵑說,這是大廚房裡新制的糕點,放了紫蘇膏,又和上少許金杏醬,又不是很甜,酸中有味,大奶奶可要試試?」

    寧娥見那塊糕倒是金中帶絳,顏色甚是喜人,遂輕取了一點放進口中,細品之下,味道尚可,於是點了點頭,又對其蘭道:「這東西不錯,你也試試,配上這茶,倒還使得。」

    宜青見其蘭無不可意思,遂出手替其挾了一塊,口中卻對子規道:「你才提起杜鵑,怎麼剛才沒見那丫頭?」

    子規聽見這話,直跺腳惋惜道:「呀!快別說了,多少日子心心唸唸想出來這一趟,別的不說,我讓給她兩件新衣服下來,人手都不捨得碰一下,只小心收在那箱子裡,宋媽媽玩笑說要看看,她也不讓。好了,正經到了日子了,說是肚子疼了,昨兒夜裡直起來了四五次,今兒早起,人都起不來床了,哪裡還得出來得?這會子,只怕還在床上倒著呢!」

    一旁捧著個黑漆嵌螺鈿花蝶紋圓盒,正等著使喚伺候的小螺子聽見這話,忙也開口接道:「可不是,子規,你沒見早起我們來時,杜鵑那丫頭的臉,都灰中帶白了!」

    子規聽了,趕緊急問道:「就病得這麼厲害?叫人來瞧瞧沒有?可別大意了!」

    小螺子笑起來道:「不是這個緣故,是看我們來了,她不得來,氣得臉發灰呢!」

    眾人聽了,一起笑起來,其蘭便道:「大奶奶你聽聽,我原以為杜鵑那丫頭是個沒氣性,最不會生氣的,原來也有氣得臉發灰的時候!」

    寧娥也微微笑道:「說要出去玩,哪個丫頭不興奮?你去問問謝塹家的,看昨兒上夜的婆子,見到多少丫頭晚上睡不著的?對了,蘭丫頭,你不會也樂得一夜沒睡?」

    其蘭切了一聲,宜青湊趣道:「大奶奶可真猜著了,小姐在自己的繡床上,直翻來覆去,到二更才略略地打了個盹,也不過一眨眼工夫,就醒了,再將我們也一起喊了起來,這不是樂是什麼?」

    見眾人一齊看著自己笑,其蘭羞紅了臉,趕著罵宜青道:「你這糊塗蹄子!我何嘗沒睡,只是你在外頭興得睡不著,才攪壞了我的好覺,這會子還有臉來說我呢!」

    眾人正說到高興處,卻見謝塹家的慢慢由樓下躥上來了,只是躲躲閃閃,臉色猶猶豫豫似有話要說的樣子。(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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