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三章 稚子情深引舊傷 文 / 米可麻
卻說少嵐等人正在廚房裡吃喝玩樂得痛快不已,不料朱槿尋上門來,見此情形,也不細論是非,只是劈頭蓋臉對著子規就是一通怒斥教訓,少嵐不知其是嫉妒,一時心裡別不過氣來,此時的他哪能容忍別人呵斥子規?當下反過來對朱槿就是好一番指責,他是心不在意,口無遮攔慣了的,可那番說辭中,句句字字皆刺中朱槿心事,當下就將朱槿的眼淚說下來了。[.]
子規見這情形尷尬難解,當下便上來勸解,可她的話聽在朱槿耳朵裡,竟比那針刺還難以忍受,她的話就比少嵐的指責還要令朱槿氣惱難堪,當下將心一橫,眼淚也顧不上細擦,衝過來就將少嵐拽到身邊,口中只丟下一句:「跟我上去回話!」便一陣風樣,將個嵐哥兒撮走了。少嵐嘴裡嘰裡呱啦叫嚷個不停,卻不是身不由已,到底拗不過朱槿,一會兒就再聽不見聲音,想是走遠了。
蘇雲東這方起身來,走至子規身邊,心裡焦急不安,面上卻不得不強作平靜,又微微笑道:「倒叫姑娘難堪了,原是沙某的不是。」
子規回頭看他一眼,故作輕鬆地一笑:「又關這位爺什麼事?」
蘇雲東歎口氣道:「若不是沙某腹饑……」
子規不待他話說完,隨即便搶道:「若不是你腹饑,嵐少爺也一樣會肚餓,這怎麼能怨你?」說完又衝他一笑。眼裡都是安慰,沒事,東哥哥,這不過小事,不在話下。
蘇雲東見其鎮定眼神,心下略感安慰,只是到底見朱槿言語間不善,這便有些替子規擔心,因其與朱槿還要一個院內共事,當下正待開口再細問幾句。小螺子卻上來了,一手端著自己的碗,一邊嘴裡譏諷道:「這紅衣丫頭倒沖,我想問問,她到底是誰?子規,她敢是嵐哥兒的姨娘不成?不是,一定不是,一個小小的姨娘,哪敢這樣衝撞主子?想是嵐少爺的仇人?」
聽到這話。不僅是子規,就連滿廚房裡下人。(葉子·~)都齊齊笑出聲來,宋媽媽上來拍了小螺子一下,口中嗔道:「這裡就你眼尖嘴快!這話放在肚子裡不成?偏就要說出來!什麼叫仇人?我看你才是她仇人呢,這話若叫朱槿姑娘聽見了,你就又惹上是非了!」
小螺子臉上似笑非笑:「仇人畢不開,是非無所謂,不過話不說出來可不成,爛肚裡我最受不了。老宋你沒見剛才她那個囂張跋扈的樣子?我心裡只覺得像一個人,你看出來沒有?」
子規笑道:「好了。這話到這兒就行了,再說可要說出好的來了。小螺子快吃你的去,一會兒叫別人撈光了,你一挨餓,那就更說不出好話來了。」
杜鵑無聲地上來,遞給子規一碟栗子粉糕,口中小聲道:「我才蒸下的,姐姐吃。」
小螺子邊回桌旁。邊回頭虛眼道:「好,正說著呢,就有人就吃了偏食了。」
子規不理會小螺子的譏笑,只是摸了摸杜鵑的頭對其軟語道:「好妹妹,我正想這個吃呢,到底還是你知道我的心!」
蘇雲東見這裡說得熱鬧,知道子規已無大事。自己也就該走了,因此便道:「今日承蒙各位盛情款待。沙某感激不盡,若有下次。我必做東,到時候大家再樂一場就是。只是現在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看看子規,又道:「姑娘將這糕吃過,是不是也該回去?那叫朱槿的姑娘那裡,怕還等著姑娘呢!」
子規笑著點點頭,想了想,這裡人多不便,有話終究也不可說出來。蘇雲東也點了點頭,自是心領神會,又對大廚房裡眾人拱了拱手,當下轉身就走了。
子規聽了蘇雲東的提醒,就忙忙將那粉糕填進肚裡,跟眾人道過別,也就走了。宋媽媽看著她急匆匆遠去的背影,輕輕地搖搖頭,小螺子湊上來,小聲對她說道:「老宋,你見過的事比我多,你說說看,這子規是不是個當丫鬟的命?看她如今一級一級,爬得倒快,你自己算算,她才來多久?我都熬了好幾年了,比她一個指頭也比不上。[.]」
宋媽媽還是搖頭:「差遠了,你這眼光,實在差太遠了。」
小螺子卻點頭道:「我自然知道,你不說我也心裡有數。其實我這裡看著也不像,看她這付模樣,還該是位主子才對。你只看剛才嵐少爺對她的情形,若嵐少爺真有心要她,她做姨娘也就只日可待了。」
宋媽媽依舊還是搖頭:「姨娘也不對,你這話說得還是不像,還是差得遠。」
小螺子奇了,趕著上來就問:「還遠?再近敢就是位正主子了!算了,我知道老宋你心裡只是喜歡這丫頭,可她說到底還只是個窮人家出身的,原本開個小飯館的,能有多大背景?她能爬上姨娘的位置就算不錯了!你沒見多少人要死要活,費盡心力還上不去呢!她若跟你似的總不知足,恐怕就真要倒了這送上門來的好運氣了!到時候,怕不還是跟你我一樣?說不定更糟,越爬得高,摔下來時,越是跌得重!」
宋媽媽啐了一口道:「你就收收心!跟我似的不和足?這子規丫頭若是跟你似的,想個姨娘就知足了,她還用等到現在?不是我說你,小螺子,你想上沒上得去,不代表人人都想這條路,子規這閨女我冷眼看著,將來只怕必有大運大福,在後頭等著她呢,你只看她行事那不卑不亢的態度,一般奴才裡,哪有她這般的?」
小螺子啞然失笑,大福?哪來的大福?被祁家娶過去作了祁二爺的正頭娘子?做夢!那祁家雖是不如安家。可到底是正經官宦人家,老爺大爺都當著官呢!她瞥了宋媽媽一眼,不再說話,掉臉就走了。
宋媽媽知道對方是不會相信自己的,其實這話說出口來,連她自己都有些信不過。不過她的直覺一向是很準的,以前也有過這種事,將來?有誰又能說不一定會再有呢?
如今且說子規,趕回柳清院時已是午後,原以為少嵐已經睡下歇晌了。不料一進院門就聽見他跟朱槿在房內爭執,聲音之高之大,令聞都側目。
子規小心翼翼地打起撒花軟簾,一隻腳將將要邁進屋裡去,朱槿眼尖,立刻就看到她來了,嘴裡遂怒道:「好!這下伺候你的人來了,我也不用在這裡礙眼了,你已經攆走了齊媽媽。我就自覺點,自己走算了!」說完賭氣。當真就轉身出去了。
子規見其情形,知道二人必又是為自己起爭執了,又見少嵐氣得臉紅通通地,也不好再多說,又不便地上空站著,只得隨手從桌上倒了杯茶,送到少嵐面前。
少嵐不接,口中怒道:「不要!你拉那丫頭回來,我再問問她。我做什麼事她就這樣不依不饒的?老爺太太還沒這樣管過我呢!我吃個點心怎麼就不能在大廚房裡?我怎麼就不能跟沙雸一齊說說笑笑?他不是安二爺的客?安二爺還沒嫌棄人家呢,她朱槿倒嫌棄起人來了?我尋個高興開心,她怎麼就看不過眼?」
子規心裡明白,這個傻少爺哪裡懂得女人心思?朱槿在乎的是她子規,嫌棄的也是她子規,看不過眼的更是她子規。本來她是少嵐身邊最貼心,最體量,最看重的丫鬟。說白了,就是做姨娘的最好人選。不料自己一來,少嵐心裡眼裡就再看不見別人,就連這個從小跟著伺候大的朱槿姐姐,也通不見人影了,是說話也不管用了,行事也看不見了。一萬樣不如這少爺的意了。子規一個字,就抵得上她朱槿百十來句話。就這一項,就夠叫她崩潰的了。
紈褲而已!子規心裡這樣定義少嵐。新丫鬟來了,舊的就要散開,從來只見新人笑,哪裡聽得舊人哭?祁家的風流二公子,自然也是如此。其實看看身邊這些富家公子,哪一個不是這樣?在他們心裡,哪有一絲絲真情意?今兒心上人是你,當你是個寶,你就一身泥水也是香的;明兒膩了,當你是個屁,你就掉進香粉堆裡也是臭不可聞的。這道理,子規心裡很明白,她只可惜,這園子裡大多數丫頭,別的事上都眼明心靈,唯這件事,通通全部,都是呆子。
不過現在她還要在這園裡呆下去,她還有正事要做,就不得不敷衍應付一下這呆公子:「嵐少爺,你先坐下來,坐下來說話不是?朱槿她原也是好意,你若有事,祁老爺和祁太太第一個要責罰的就是她,她不得不萬事謹慎,時刻小心。再者,就不為責罰,朱槿她從小跟你,多少辛苦伺候下來了,若你有個不當閃失,她心裡怎麼過得去?到底多年情份不是?」子規輕聲細語,只作好意規勸這少爺。
少嵐慢慢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不吭聲了,手裡捧著杯茶,倒真有點呆呆的樣子了。
「嵐少爺,今兒之事,朱槿性子是急了些,不過用意總歸是好的,她若當真不理會不管你,那才是沒了規矩人倫,沒了上下道理了不是?祁老爺祁太太信任她,放她在你身邊,也是為她行事小心,信得過的意思,她自然不能辜負這片心。今兒本就是我的錯,忘了跟上頭傳個話,朱槿生氣也難免。少爺你只細想,咱們在那廚房裡有吃有喝,有說有笑的時候,朱槿姐姐可是餓著肚子,滿園子裡跑著尋嵐少爺你呢!就為這一點子辛苦,嵐少爺也不該罵她,是不是?」
少嵐的頭越垂越低,人也越來越沒精神,不過嘴裡倒還應了一句:「是嗎?聽起來也有點道理。」
子規見了好笑,接過少嵐手中茶杯,將其扶至床上,伺候他脫下外衣靴子,又扶他躺了下來。
少嵐頭一挨枕頭,人便翻了個身,面向裡蜷縮起來,隨即便睡著了。
子規沉默地看著那如初生嬰兒般毫無戒心,安詳睡著的身影,心裡只是說不出的滋味。太像了,實在太像了,鍾兒,鍾兒,若你長到這般大,也是這樣調皮麼?只可惜看不到了。子規心裡不出聲地喊著,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就這麼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子規伸出手去,將床尾的被子拉到少嵐的身上來,又替其掖好被角,將床前帷幔一一放下來,這方才轉身離開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