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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依依離情斷腸恨 文 / 米可麻

    待將碗內藥湯飲盡,子規安然躺下,她不再忐忑,已經決定的事,不再叫她害怕,她只要安心等待,只等那撕心裂肺的時刻來到。如她這一生中許多次經歷過的一樣,她將心沉到底,反覺出平靜來,默默閉上眼睛,她睡了過去。

    一夜香甜,等子規再度醒過來時,已是第二日上午,天光大亮。儒榮來了又去,最近朝中多事,他總也抽不出身,在這小院裡多呆上片刻。他心裡很想,卻總不能如願。

    子規不明白,怎麼自己,好好的醒過來了?她摸摸自己身體,安然無恙,屋裡亦是平平靜靜,一星兒血腥氣沒有。

    這怎麼可能?她大怒,立刻叫杜鵑:「你昨兒給我煎的什麼藥?到底你還是不肯聽我一句是不是?」

    杜鵑惶恐跪在地上:「姨娘,你吩咐我取的那服藥,我煎出來就送到你手裡,再沒經過他人手裡,就是你交給我的那一服呀!」

    子規心裡混亂不堪,腦子裡亦是糊塗,哪兒出了岔子?郭婆子?

    「這屋裡炭味太重,我就快喘不上氣了,你去找郭婆子來,我要當面問問她,這是哪裡尋來的不成器的髒炭?!怎麼就敢送到我屋裡來?!」

    杜鵑見子規怒不可遏,不敢多問,隨即叫人將郭婆子找來。

    婆子埋首跪在地上,她早預備會有這麼一出,情理所在,在所難免。

    子規將旁人支出去後,厲聲質問道:「叫你尋落胎藥,你給我弄了什麼來?為什麼服下去。半點不顯動靜?!你敢戲弄我不成?!」

    郭婆子頭也不抬,只輕輕說道:「這藥我沒本事弄,是托了蘇公子弄來的。我跟他說,姨娘要落胎用。他亦點頭,過後給我就是這包,我只過個手罷了。沒動過其中半點。」

    子規懍然愣住,動也動不得一下,身子明明是自己的,卻如同被拋入空中,輕飄飄無半點份量,亦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她想說話,張了張口。沒有聲音,她想伸手出去,掙了掙胳膊,沒有力氣。

    「我知道,姨娘原吩咐別告訴蘇公子。姨娘懷胎之事。可蘇公子見面就不停要問姨娘的事,吃些什麼,近日身子又如何,愛上什麼玩意,喜歡什麼器具,喝什麼水泡出來的茶,又用哪裡來的小菜下飯。公子見面一絲不肯輕輕放過,總問姨娘這些小事不休,姨娘你自說說。懷胎這般大事,我哪裡瞞得住公子?公子是連我說話眼神略有遲疑,也要揪住問上半個時辰的。我自問沒那樣本事,只得自打自招地說出來,倒省了許多口舌工夫。」郭婆子還是不抬頭,說話聲音細細的。可聽在子規耳朵裡,如有千斤之重。

    「這藥,當真是他親手給你的?」子規的聲音打著顫,猶豫之間,慢慢送至郭婆子面前。

    「我老婆子不犯於這事上說慌。」郭婆子答得很快,很利索。

    子規頹然向後倒去,軟軟靠在墊子上,東哥哥,東哥哥!

    時光如梭,眼看到了年下,子規漸漸好轉起來,坐亦坐得,行亦行動。因家中事多,儒榮只怕子規勞煩動氣,小事一概不用回,只問長童和杜鵑罷了,大事三日一回,大廚房與園子裡瑣事,皆由棋姿料理,命子規閒了只管吃喝取樂,但將身子養實後,再交復於她。

    子規對這些全不在意,她只想如何能解決自己身上的麻煩,於是又想到梅香。可自打她身上有孕後,儒榮料事如神,再不肯叫梅香及她身邊親近挨近這院裡一步,子規沒了法子,唯生悶氣,說不出。

    朝中近日詭異多變,祁家被准離京後,祁良仁連著幾夜不眠不休,將家底收拾乾淨,溜之大吉。少嵐捨不下蘇雲東,可被父親強著,死活不叫留下,最後與之在客棧泣別,不得已隨父親而去。

    為什麼要幫祁家逃命?儒榮近日常捫心自問。也許是不想見自己手中再有殺戮?也許年齡大了,心腸軟了?想到子規腹中骨肉,儒榮感覺到一切都將改變,為了這個孩子,為了迎接這個孩子的到來,也許自己,父親,和安家都將有巨大的改變。

    周寧娥的名字再度隨家信出現,很快,很快。一次比一次說得明顯,說得急迫,她不想再等了,尤其是知道子規有孕後,她再也等不得。過完除夕,大年初一就動身,這是最後一次來信中所透露的訊息。

    子規的孩子意味著什麼,周寧娥十分清楚。安儒榮誰也不在乎,在這個叫子規的丫頭出現之前。而她出現之後,他就只在乎她一個了。如今這九尾狐狸有了孩子,這安家諾大的產業,將來只怕就要落入她子規的手裡,起碼,要落進子規的孩子手裡。

    再者,子規尚還年輕,儒榮寵愛至此,就算現在得之非子,將來也必不缺。這是周寧娥最擔心的地方,她不能忍受,再也忍不下去。

    想到自己將被安儒榮丟棄在這樣一個破園子裡,卻眼睜睜看別的女人將本該是自己所得的榮華富貴輕輕奪去享用,不,周寧娥寧可拚個魚死網破,也絕不甘心任人魚肉。

    除夕之日,尚書府中,自要祭祖設家宴,個個新鮮衣裳,人人笑語喧嘩,園子人來人往,整晚不絕。

    因子規孕期尚短,身子不穩,儒榮不叫她出來,先在外花廳裡與眾人略坐了坐後,便來小院裡,與其慢酌。

    子規本沒心思,可杜鵑拿定了主意,本日裡簡慢也就罷了,今日除夕,無論如何不何再糊弄過去,前幾日便從長嶺處知道儒榮要來,獨與子規守歲,前幾日便將預備的食料整理齊備,待今日儒榮過來,便將冷盤將呈上,又燙上好酒,自去小廚房,親手炒出熱菜來,奉於儒榮和子規面前。

    「好丫頭,倒不枉你姨娘偏疼你,」儒榮看見面前,一桌子珍饈玉饌,又玉斝滿斟,波光瀲灩的酒液散發出馝馞香氣,只待人取之入口,便將熱心熱肺,點燃起濃烈的酣熱來。

    子規總是覺得疲憊,她不知道是真該這樣反應,還是自己精神上已然懈怠,她就是提不起勁兒來,任憑多好的東西器具,到了面前,瞧也不想多瞧上一眼,眼皮都懶待抬一下,說話更是少之又少,她失去了目標,又或者說,她的目標被蒙蔽了,被她自己身上這塊不知是福是禍的肉,蒙蔽了。

    「怎麼?今日還是不舒服?要不要再請太醫?近日宮中來的個新的,後宮中都說甚好,太后那日胸口悶漲,多少看過沒用,倒還是這個新來的,一劑湯藥下去,全就好了。青兒,要不要請他過來瞧瞧你?」儒榮見不得子規如此,他沒對別人女人當過心,棋姿有孕時,他根本沒多花過半點心思,所以此時,他看不出子規真正鬱結,只當凡女人都是如此,因而請過多少醫生,只怕太醫院裡都叫輪了個遍了。

    「這沒有什麼,我想過些日子總就該好了。」子規懶洋洋答道。她有些恐懼地發覺,因了腹中這塊肉的生成,她對儒榮竟多生出幾份依戀來。原本是恨,也許,若她能對自己坦誠的話,還有愛。而現在,又多了依戀。

    子規無助而絕望地想,自己離安家越來越近,不僅得身體,連心也偏去這男人所處,而東哥哥,東哥哥沒給她絕路,反將她更推去儒榮近處。如今,該怎麼辦?當真就要從了命運詭異地安排,從了這突如其來的小生命嗎?

    聽見子規說慢慢就會好,儒榮既覺安心,又學好笑,如孩童學舌於大人一樣,他亦覺得子規有些托大。

    「你怎麼知道慢慢會好?想必你娘托夢給你了,是不是?」儒榮心情一好,便開起玩笑來。過後見子規眼眶紅起,方才覺得話說得過了頭。

    「對不住,我酒後失言,你別在意,我全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著,你有了這個孩兒,正如當年你娘有了你一樣,也許她放心不下,就天上看著,也捨不得你,這就托夢中帶話,叫你好生安養了。」儒榮軟語慰藉,子規聽後,情難自禁,終至潸然淚下。

    爹,娘,你們若真是在天有靈,就如這賊人所說,到女兒夢中走一趟,不說話,只露個臉兒,到底叫女兒安心也好啊!

    子規心中泣喊,只不敢放聲,安家,到底不是楚門能顯之地,爹娘,你們會怪我嗎?

    這條路,還要不要走下去?這個問題,前幾日蘇雲東給了子規一個提示,也可說算半個答案。可子規不能接受,不,她絕不能走回頭路,絕不,絕不。

    別忘了那只箭,她於記憶中,拚命尋找理由。

    孩子是我自己的,想到極處,子規唯這樣寬慰自己,她,或是他,只是我一個人的。

    儒榮笑吟吟地坐在對面,他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子規於燭光下冷冷看去,見其一臉滿足,自己心裡,卻是陣陣悲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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