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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秋蘭經冬始難逾 文 / 米可麻

    寧娥命書桐出去,「叫下頭送火盆上來!這樣冷的天,地下只得這麼小個炭盆,是想凍死我麼?子規房裡還沒這裡地方大,倒三四個攏著?快去!」

    正當書桐在外頭罵罵咧咧之時,寧娥快速起身,從自己隨身裝裹裡,舀出個拜匣來,長長方方,小小巧巧,只得寸把長,舀在手裡,卻有千斤樣重,直墜得寧娥手也顫了,心裡抖了。

    待書桐正進來時,見寧娥依舊原樣坐著,好似動也沒動一下,臉色如冰霜樣冷,如泥胎樣木,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真如死了一樣。

    「奶奶,眼見天也黑了,咱們要不要,點起燈來?」書桐耐不得這樣冷清,且黑暗將至,屋裡昏沉沉,只得她與寧娥二人,若說死寂亦不為過,當下心裡難過,忍不住就開口問道。

    「點上,自然要點上。還要廚房多送些精緻小菜來,若有好酒,也一併要來,且不論他人,咱們自在吃喝了再說!」寧娥忽然開腔,眼裡竭竭放出光來,但說出話來,人便如同活過來了,是精神也有了,心氣也活了,書桐見了,這才有些放下心來。

    當下書桐依言去叫,底下人只聽長嶺說不出這裡樓上二人出去,凡要東西還是聽的,於是便傳廚房送菜來。

    子規與儒榮房裡正在用飯,聽得長新來報,清風樓那裡也要酒菜,儒榮先不說話,子規見了,便揮手叫其下去,又道:「要什麼只管去傳。只要人和物不用出這園子,便不用來回吧。」

    待長新下去,子規慢慢給儒榮斟上一杯熱到好處,直於杯中泛出瀲灩波光的金華酒。柔聲道:「大爺想什麼呢?」

    儒榮端起酒杯就是一仰脖,過後卻皺眉,道:「往常只說這酒好甜。今日怎麼這樣酸了?」

    子規聽見,忙叫來瘦雪:「將這酒換了,昨兒新得一壇竹葉春酒,你去開了,熱上來。」

    儒榮且不理會,待人走後方道:「我不過提一句罷了,你又這樣費心。」

    子規笑了。道:「你的話我難道還當玩笑對待?如今這世上,我唯有依靠於你了。」

    儒榮難得聽見子規如此溫柔婉轉,當下便將她摟進懷裡,口中低語道:「惜在此生太短,願有來世。或再來世,生生世世,與你相伴。」

    子規但聞此言,只覺大不吉利,可是她開不得口,這一切不正是自己竭力要的,求的?如今快近成功,倒反悔了不成?

    「這一世尚未盡了,如何又論及一世了?大爺快不要這樣說了。青兒如今身子不同,聽不得這樣的話。」子規勉強張了張口,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是我的不是,嚇壞了青兒,我,這樣。我自賠一杯,給青兒壓驚如何?」儒榮見她哭了,手足無措之下,唯有再端酒杯,以此蓋臉。

    說來也怪,他心中最近也總是隱隱有不詳之感,總覺得事情有哪裡不對頭,哪裡出了岔子,可他思來想去,也沒找出破綻。要說有,便是周寧娥入京,不過此刻她人已被禁錮於清風樓上,倒也叫他安下幾分心來。

    子規見他再行吃喝起來,便又小心伺候,不住夾菜,過後緩緩又問道:「大爺,別怪青兒多嘴,大奶奶那頭,只怕還要多防著,如今她這樣生氣,只怕將那信取將出來,揪個眼不錯的,送出園子去,給她爹爹舀到手倒進禍事了!」

    儒榮點頭,回道:「這你不用擔心,我自然知道。清風樓前後都已安排下小廝,外頭還有護院的不少,她人初到這裡,除了書桐一人不識,還能找誰?琴絲也不在了。」

    子規這時便提了一句:「澗姐姐,她以前也是跟過大奶奶的呢。」

    儒榮手中筷子頓了一下,過後緩緩搖頭,道:「她?她不敢的。就不為自己,也要為榴哥兒打算,她最是精明不過的人,不會這樣愚蠢,看不出大勢來。」

    子規見儒榮這樣說來,便不再提及,過後卻道:「梅姐姐那裡也要小心,她這個人,說不準的,也沒有路數,總是有錢便行。大奶奶箱籠都收在清風樓呢,若要收買人心,倒也不難為。梅姐姐不知此事的厲害,只怕見錢眼開,就上了當也說不一定。」

    這便提醒了儒榮,子規的話確有道理,梅香這人,最是有奶為娘,有銀子是大的。於是他立刻叫來長嶺:「叫人看住梅香院裡,不准她那裡的人靠近清風樓!除了樓下小斯,再多派些可靠的人去二門外,凡有丫頭小廝出來,必要搜身,且最近不准一人休假回家,都只許在這園子裡當值!」

    長嶺知情,即可下去料理。

    子規默然,這時儒榮卻倒開口了:「青兒,如今我也有一事,要求你幫忙。」

    子規抬頭,急忙道:「何事要青兒去辦?你我之間,說不上求這個字,請大爺就說出來,若青兒辦得成,一定不敢推脫含糊。」

    儒榮先不說話,只長歎一口氣,又靜默片刻,終於為難地開口道:「二妹妹那邊,還望你去瞧瞧,也勸勸她。事到如今,再難回頭,我知道她心裡必不好受,從小她就因為自己是庶出受過不少氣,心裡落下了根,早先回家裡,我亦聽聞,她不願走她娘的老路,只想找個一般人家,卻要求個正頭娘子。如今親事已定,我知必不如她意,可老爺的決定,再也無可奈何了。青兒這幾日你多去勸勸她,給她寬寬心,說起來也快,幾日後就要過門了,她這不聲不響的,我心裡有些舀不穩她,別到時候鬧出事來,就不好看了。」

    子規聽見這話,倒是心頭一亮,面上自然應聲而答,可心裡卻即刻醞釀出個主意來。

    安懷陽,你別怪我心狠,你自己作惡在先!

    正這樣想來,子規腹中胎兒卻又動彈一下,這回是上頭,想必是手指,戳了子規的肚子一下。力道並不大,如同撓癢一般,子規一驚,過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何事好笑?」儒榮好奇來問,子規便如實說了,儒榮聽見也笑了,此刻唯有這事,方能讓他,和她齊心而笑了。

    次日一早,子規待起身梳洗之後用飯之後,將丫頭們一塊趕去吃飯:「這裡不用你們伺候,都去吃了,吃過杜鵑霜澗二個陪我去見二小姐,瘦雪看著廚下的湯水,看大爺回來的,給他些熱的暖暖胃。」

    於是屋內無人,子規獨於窗下修書一封,將昨日從儒榮處得知的一切來龍去脈皆寫入其中,又寫道:「只怕周寧娥必要想法與家中聯繫,望東哥哥近日於周家門前,小心看視,若有陌生可疑之人,必要多加注意,或者能就此將那封信奪得,那便是上天顯靈,最好不過的,也許是癡心妄想,不過也許父親庇佑,能當此一役吧。」

    過後命人叫郭婆子來送炭清灰,便將此信交於她手裡:「務必親手遞於蘇少爺,萬不可假手他人。」

    郭婆子低頭只知道,子規知其小心慣了的,便命其自去。

    一時丫鬟們飯畢,子規特意開了箱子,命取兩件大紅織金,牡丹及鴛鴦戲水圖樣錦袍出來,只說包起來一會送給二小姐去。

    待衣服包好,杜鵑蘀子規撣撣鞋面上浮灰,預備出門,不料見子規腳面有些腫起,不免失驚叫道:「哎呀,姨娘這腳怎麼了?看這鞋昨兒才做大了些,怎麼又嫌擠了?敢是腳面又腫了?」

    瘦雪爽澗聽見也忙上來看,皆有些驚慌,不免說就要傳太醫來看,怕誤事受罰。

    子規卻笑,對她三人嗔道:「看你們幾個這失心張怪的樣子!這有什麼?上回那太醫來便說了,這是常有的事,越到後來,越是明顯,畢竟也無大妨,只要多注意休息便是了。」

    杜鵑聽見,便勸子規道:「既然如此,青姨娘不如過會子去找二小姐,才起身,又忙梳洗又是用飯,這不過歇下來片刻,又要出門,雖在這園子裡,可也有不少路呢,姨娘可吃得消?若將姨娘累壞,倒是值了許多。」

    子規蹙眉擺手道:「不必不必!大爺昨兒已是說了,二小姐這事十分要緊,過不多日二小姐就要過門了,時間不多,是不刻也耽擱不得的,你也不必擔心了,走點子路不是大事,且於我前頭帶路,霜澗帶上手爐,咱們走吧。」

    杜鵑見坳不過,只得小心撫子規起來,又與霜澗謹慎扶其下了台階,瘦雪方將手爐送到子規手裡,子規攏進袖子裡,慢慢向其蘭處過去。

    走不多時,將近梅圃,子規見有株老梅開得甚好,正好也走得有些腰酸,便停下來,借看梅花,也喘口氣,歇息下。

    不料正在子規抬眼欲賞香雪海之時,眼角餘光掃過處,就見身邊樹叢間,有金光閃過,原是衣服上的金線在晃動,還有便是,滿頭的珠翠,在經冬不凋的松柏間,歷歷在目。

    這不必說,且不用看臉,子規便知,是梅香在此。(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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