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608 恩怨 文 / 冷無痕
毛毛細雨籠罩了年關將至的東甌，濕冷的空氣順著冰涼的小雨鑽入脖頸中讓人感覺分外的不爽利。高速瞅著外陰沉沉的天氣，五十餘歲的樂華雙手抱胸，原本煩躁的心情變得加惡劣了。
她所立地房間約有二十五平米，裝修簡約，卻在吊燈、壁飾、地毯等細節裡處處體現了房屋主人的富綽氣質。往日樂華最稀罕這些裝潢，眼下卻有一種全部摧毀的衝動。
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看電視的老伴，她恨聲道：「看看看，眼下那個禍害都要來家裡了，你還有心思看電視？」
黃正宏瞄著妻子冷哼道：「要不能咋的？那傢伙早已成氣候了，女婿都要看他臉色，別說咱倆當初還埋汰了人家不少話！我們呀，早已是人家的眼中釘，今晚的小年夜，女婿沒趕我們走就已經不錯了！你也別節外生枝，免得阿珍難做人！」
雖是年近五旬，徐老闆娘，但樂華依靠女兒的接濟擲下大筆鈔票用心保養畢竟不是白費的，臉上少見皺紋，在外人眼裡也是風韻猶存的美熟婦，只是她那尖尖的下巴多少影響了她的整體氣質，以至於第一眼總是會給人一種尖酸刻薄的印象。
事實也的確如此。
「發跡怎麼了？」樂華尖聲道，「回到這個家。碰到女婿要叫爸，見到阿珍要叫媽。有錢就能逃開天大的人情世故嗎？」
翻了一個白眼，黃正宏輕哼道：「你也少拿人情世故說是，人家或許會叫女婿一聲爸爸，但未必會理會阿珍！去年女婿在錢塘市那幾十億的住宅項目還是靠他兒子的面子才拿到的……難得他們父子關係緩和，你今晚就閉上嘴巴少說話，不要給阿珍添堵——我可不想被女婿趕出這個家！」
「嗤！」樂華撇撇嘴，嘲諷道，「你願意息事寧人。也要看對方願不願意！你別忘了，當初我們與他的關係也是水火不容的！」
「我知道……」黃正宏拖著長音不耐煩地擺擺手，「所以今晚我們兩個還是主動一點出去吃，免得到時候又鬧出讓大家下不了台的事情！偏偏你又不要，我說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你真以為他還是當初那個內斂沉默的小屁孩，任你搓揉捏擠呀？」
「你以為我傻啊？」樂華冷哼一聲，坐在床沿沉聲道。「我就是看不慣那個小屁孩得意猖狂，即便不說話，我也要坐在那裡噁心他！」
黃正宏歎息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女婿或許不會說你，但是阿珍恐怕會被你擠兌地裡外不是人，她這三年已經夠不順心了，你就不要給她添麻煩了。晚上我們出去吃吧？這樣…晚上我陪你去開太百貨買衣服！」
側首冷冷地瞥了丈夫一眼，樂華冷笑道：「不要把自己想的這麼聰明，你想的事情我怎麼沒考慮過？但你考慮過我想的嗎？雖然那邊似乎沒有復婚的意思，但是女婿想啊！我如果不給這小子添些堵，給這對父子倆製造一些障礙。萬一哪天這小子想通了，即便那個女人有想法。分分鐘鍾也是復合的事情！到時候阿珍怎麼辦？」
「嗯？有道理！」黃正宏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只是一會兒他就再次變得苦惱起來，「只是女婿那一關不好過啊！惹煩了他，他趕我們走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樂華勾起唇角白了丈夫一眼，「只要女兒在宋家站穩腳跟，還怕我們沒地住、沒錢花？又或者，讓女兒女婿買一套好的房子給我們住不就行了！」
黃正宏大樂：「這倒也是！」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房間虛掩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跑了進來，左手拿著變形金剛大黃蜂，另一隻手拿著奧特曼的玩具，十分高興地喊道：「外公！外婆，媽媽給我買了好多好多的玩具了！外面還有好多呢！」
望著飛奔至床前的外孫，樂華笑呵呵地將他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一邊問道：「真的嗎？小志，平時你媽媽不是最吝嗇的嗎，今天怎麼這麼大方了？」
宋志奶聲奶氣地說道：「媽媽說，等一下燦燦要來，我的玩具要分他一起玩！」
外孫的話讓樂華心頭猛地一沉，望著宋志天真邪的眼睛，她和黃正宏忍不住發出深深地歎息：從宋志的話中，他們倆便能體會到女兒現在如履薄冰的態度……想起三年前強勢不饒人的她，不啻於天淵之別。
當黃珍進來時，便看到父母陰沉沉的表情，她不禁詫異地問道：「怎麼了？」
坐在床上的樂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待女兒坐下來之後她才沉聲道：「不要示弱！」
黃珍愣了一下，但很明白母親在說什麼，比宋辰大不了幾歲的年輕麗靨先是陰沉了下來，隨後又搖搖頭，輕聲道：「這件事，所謂示不示弱！媽，今天晚上你們能不能在外面吃？」
樂華眉毛一豎正想出聲，身後的黃正宏卻問道：「是你的意思還是女婿的意思？」
「他雖然沒說，但我知道這也是他的想法，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黃正宏夫婦皺起眉頭，面帶不悅，但是想到他們和宋辰的關係，也只能悻悻作罷，何況這是女兒的要求！即便如此，樂華仍然碎碎念道：「你怕他我可不怕他，如果就這樣灰溜溜地走了，我的面子往哪擱？」
聽母親似乎還要惹是生非的意思，黃珍柳眉緊蹙厲聲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面子？面子重要嗎？有我和阿志重要嗎？如果因為你們而讓我與老公離婚，別說面子，裡子都沒了！」
被女兒一番毫不留情的指責，黃正宏倒是所謂，樂華卻有些不樂意了：「有這麼嚴重嗎？」
見母親還有想法，黃珍不禁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苦澀道：「這些年，我從沒想過得到您和爸爸的幫助，所以我也希望你們不要拖我後腿了！這次只是一頓簡簡單單的年夜飯，如果你們惹得老公和那人不痛，只會讓我在這個家變得加艱難！媽您就別攙和了！」
樂華冷哼一聲轉過臉不去看女兒：「不去就不去，我還不是怕你被那小子欺負？」
摸著兒子稀疏的頭髮，黃珍神情蕭索，語氣沙啞地自嘲道：「欺負？現在他是舉世聞名的大人物，接觸的人不是高官貴胄，就是明星富豪……你們放心，他不會將我放在眼裡的！」
樂華默然。
……
事實的確如黃珍所預料地那樣，當宋辰抱著宋燦，帶著張若曦走進家門時，氣氛頓時變得萬分得尷尬：宋辰選擇性地忽略了黃珍這個人的存在，即便是同父異母、年齡尚幼的弟弟，他也是掛著難言的談不上親近的微笑。
這讓宋化和黃珍十分難受。
好在張若曦在這個尷尬的氣氛中表明了她的立場，不但叫黃珍一聲「阿姨」，還給宋志帶來了一份貴氣逼人的禮物：一條金燦燦的長命鎖、一對黃金手環和腳環。
雖然宋化黃珍不缺這個錢，但是憑著這個禮物，他們多少從中感受到宋辰一些態度，也知道他不想把他們之間的恩怨延續到下一代。
「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麼客氣！」黃珍驚訝地說道。
自從宋辰的父母離婚之後，戀愛時張若曦很少從男友口中聽到他提起宋化，遑論黃珍！對於後者的印象，張若曦也只能通過母親趙瑩瑩的口隱約勾勒一些：那是一個尖酸刻薄、城府深沉的女人。
當面見到黃珍，這個女人給她的印象是年輕，其次是美麗，最後便是端莊，但沒有母親所說的那樣桀驁或刻薄，想來這便是城府深沉的緣故。
「就算是給小志遲來的禮物吧！去年我們就應該上門拜年的！」張若曦客氣地說道。
宋化笑道：「呵呵，別站在門口說話，進來吧！」
宋辰帶著張若曦進入熟悉而又陌生的客廳時，他將宋燦放了下來，摸著宋燦的頭說道：「燦燦，向爺爺問好！」
「爺爺！」宋燦乖巧地叫道。
「乖！」宋燦奶聲奶氣的樣子讓宋化莞爾一笑，於是面對著宋燦蹲下身子笑著問道，「燦燦，有沒有想爺爺？」
「有！」宋燦用力地點點頭。
「那……有沒有想叔叔！」宋化指著一旁嘿嘿笑的宋志道。
「想！」宋燦粉嫩嫩的臉蛋十分找人喜愛。
叔叔與侄子年歲只相差不到兩歲，這種現象在計劃生育以前並不少見，但是到了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相比起經濟發達、體制約束力強的城市，農村會多一些！
過了年宋燦就三歲了，腳步略有蹣跚，比不得宋志撒歡著滿地跑。摸了摸兒子的頭，宋辰笑道：「去跟叔叔玩吧！」
「好！」宋燦頓時咧開了笑臉。
「嘻嘻，樓上有很多玩具哦！我帶你去吧！」宋志炫耀一聲，然後牽著侄子的小手就往一邊跑。
一旁的黃珍見狀忙嗔怪道：「別跑，小心摔著！」
宋志吐了吐舌頭，天真可愛的笑臉哪有十年後面對同父異母的哥哥時，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傲慢與冷淡？一旁的宋辰勾起唇角，露出難以琢磨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