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撞破爹娘的『下午茶 文 / 墨楓
「小姐,表少爺……要怎麼安葬?」錢總管為難極了。他不想提小姐的傷心事,可華陵天不僅是慕容府的表少爺,更是大業王朝的皇帝。皇帝的葬禮不能馬虎。可這人死在慕容府,也不能按皇帝的葬禮來辦啊!
這個問題慕容雲舒也想過,一直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
「他在慕容府自盡的事,也只有自盡人知道。不如,我派人把他運回行宮,假裝他是在行宮自盡的。到時候自會有人將他送回京城,風光大葬。」楚長歌道。
慕容雲舒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只好點頭。「活時坐龍椅,死後睡皇陵,也算是沒有忤逆他的意思,生死都在帝王家。」
*
神武皇帝自盡於金陵行宮的消息一傳開,大業王朝立即砸開了鍋。華陵天膝下只有一個四歲的兒子,雖然繼承了皇位,卻也形同虛設,朝廷中的各方力量又開始蠢蠢欲動。即便身處遠在千里之外的金陵,也能感受到皇城的風動雲湧。
山雨欲來風滿樓。
「小姐,楚州那邊傳來消息,官府帶兵將錢莊洗劫一空,連半個銅板都沒留下。那邊希望你能過去主持大局。」錢總管哭喪著臉來報。
彼時,慕容雲舒正在花園小亭中與楚長歌對弈,聽到錢總管的報告,只稍稍擰了一下眉,便繼續將手中的白子放到棋盤上。「到你了。」她對楚長歌輕聲說。
楚長歌不假思索在緊挨著那顆白子的地方放了一顆黑子,也道:「到你了。」
錢總管傻眼了。這都火燒眉毛了,小姐怎麼還能如此淡定?姑爺也是,雲淡風輕的,把他當空氣不成?「小姐,咱們的錢莊被搶劫了。」
「嗯。」這回慕容雲舒應了一聲。
錢總管扶額,加重語氣,「損失了十萬兩白銀!」
「寫個收據,讓當地的官府簽字畫押。再上報朝廷,就說當地政府預支白銀二十萬兩。」慕容雲舒慢條斯理地說。
錢總管嘴角微抽,「小姐,現在連皇帝都沒了,要官府的白條有什麼用?」
「皇帝沒了,國庫不是還在嗎?」慕容雲舒將手停在半空中側頭看去,道:「拿著楚州當地官府的收據去國庫取銀。」
「萬一朝廷不給呢?」
慕容雲舒淡淡道:「那就告訴他們,沒有這二十萬兩白銀,錢莊就運行不下去了。」
錢總管立時眼前一亮,讚道:「好辦法!反正錢莊關門,對我們來說除了損失點名聲之外,沒有害處。」
「慕容府不是一向很注重名聲的嗎?」楚長歌問。
錢總管哈哈一笑,道:「從小姐與姑爺你訂婚起,我們慕容府就已名譽掃地。注重不注重都那樣。」語氣十足的破罐子破摔。
楚長歌那兩條邪飛的劍眉頓時抖了兩下,黑著臉問:「是我讓慕容府名聲掃地的?」
見狀,錢總管的鬍子猛地飛揚了幾下,退後兩步求助地看向自家小姐。
慕容雲舒嘴角勾了勾,悠悠然將手中的棋子摁在棋盤上,道:「到你了。」
楚長歌卻遲遲不落子,執意要一個答案,「我讓慕容府的名聲掃地了?」
慕容雲舒挑眉道:「我以為你會以此為榮。」
楚長歌楞了一下,接著大笑起來。
這都是什麼人啊!錢總管實在難以理解這對夫妻的思維,搖了搖頭,正欲離開,忽然記起一件事來,連忙說道:「哦,小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慕容雲舒沒有接話,不過揚了揚眉,表示聽到他的話了。
「現在的朝廷由太后親命的輔政大臣主持大局。您猜,那位輔政大臣是誰?」錢總管笑瞇瞇地賣起關子來。
慕容雲舒動了一下眼皮,道:「聶青。」
「小姐你怎麼會知道?!」錢總管大驚。
慕容雲舒淡淡道:「猜的。」
錢總管不相信,「怎麼會猜得那麼準?是不是早就有人跟你說了這件事?」
「我們共同認識的京官就聶青一個,不是他還能是誰?若是別人,你說了名字我也不會知道,你就不會讓我猜了。」慕容雲舒解釋道。
錢總管恍然大悟,「果然什麼都逃不過小姐的火眼金睛!」
*
錢總管前腳剛走,又一批『客人』後腳就來了。說『客人』其實太生疏了點,畢竟都是一家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感情也不淺。只是這種感情比較奇特,對慕容雲舒來說,她們是不可或缺,卻又不願太親近的家人。
慕容雲舒明知九位姨太太一起出現在這裡,必是有什麼事情找她,可她沒有先開口。她要這層關係始終保持在這個不近不遠的水平線上。端起茶杯慢慢品,好整以暇地等她們開口。
「雲舒,我們有點事情想與你商量。」大夫人期期艾艾地開口。
慕容雲舒放下手中的茶杯,問:「什麼事?」
「聽說,你要把我們……送出慕容府?」大夫人斟酌了好半天才想出一個『送』字。
慕容雲舒:「哦,你不說我都忘了這事。一會兒我就吩咐錢總管去安排。」
九位姨太太頓時在心中叫苦不迭,早如此她們就不跑這一趟了,誰也別提這事,只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沉默許久,還是大夫人說道:「雲舒,我們不想嫁人,只想一輩子呆在慕容府。」
慕容雲舒聞言奇怪地反問,「誰要你們嫁人了?」
「啊?」九位夫人一起瞪大眼,難道她說的不是這件事?
二夫人:「可是我們聽慕容說,你要給我們尋個好人家……」
慕容雲舒楞了一下,忽然想起某日小慕容在她耳旁嘀咕過類似的事,隨即頭疼地扶額,哭笑不得地問道:「他的話你們也信?」
「呃……」她們被耍了?
見九位姨娘皆一臉莫名,慕容雲舒心知她們誤會了她的意思,便解釋道:「你們來慕容府這麼多年,回娘家的次數屈指可數,也沒見你們娘家的人來探望你們,所以我是讓錢總管安排你們回娘家探親。如果想在娘家小住的,也可以小住一些日子,住夠了,我再派人接你們回來……」
慕容雲舒的話才說到一半,九位姨太太已哭得稀里嘩啦,激動地不能言語。
這就是慕容雲舒最怕見到的場面,也是她從來不曾主動關心她們的原因。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了關心、感動,一種無形的羈絆就會悄悄形成。羈絆越多,將要面對的生死離別就越多。失去娘親的滋味她嘗過,不想再償第二次。收拾了一下心情,慕容雲舒淡淡道:「我還沒死,你們不用急著為我哭喪。」
九位姨太太的哭聲頃刻間戛然而止,皆訥訥地望著她,眼圈紅紅。
「雲舒,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回去收拾東西準備上路吧。探親的禮物,我會讓人替你們準備。」說完,慕容雲舒端起茶杯繼續品茶,一副『慢走不送』的樣子。
九位姨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道了一聲『謝謝』,魚貫離開。
一走遠,九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口齒伶俐、精神抖擻,完全沒了方纔的受氣小媳婦樣。
「我就知道,雲舒不會那麼狠心。」
「是啊。雲舒看起來冷漠,其實心比誰都善良。要不然也不會厚待我們這麼多年。」
「不過有件事很奇怪,小慕容才丁點兒大,怎麼會曉得『尋人家』這種事?」
同樣好奇這件事的,還有另一個人。
「夫人,我不在的時候,除了做生意之外,你還教慕容一些什麼東西?」楚長歌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
「四書五經。」慕容雲舒回答的相對之坦然。
「沒有別的了?」
慕容雲舒淺酌一口清茶,「沒有。」
楚長歌拔高聲音,「你確定?」
「確定。」慕容雲舒依舊面不改色。
「你再仔細想想,到底有沒有其他東西?例如,給他尋個好人家之類的……」
聞言,慕容雲舒索性放下茶杯,沒好氣地看著他,道:「那是有你在的時候教的。」
「什麼時候?」楚長歌開始在腦中搜索相似的記憶,忽然,他猛地想起來,某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他趁小慕容睡午覺,喝了一頓『下午茶』,之後聊到到東南西北四個大男人隔三差五往青樓跑,影響不好,便想為他們尋一戶好人家,嫁了一了百了……
頃刻,楚長歌的臉綠了,一臉驚悚地望向慕容雲舒。「你確定……是那個時候?」
「把他找來問問不就知道了?」慕容雲舒的口吻異常地輕鬆,好似喝『下午茶』的人只有楚長歌一個,她就是打了個盹兒而已。
楚長歌的臉由綠變黑,這種事叫他怎麼問得出口?
「或許,他只聽到了『尋人家』的那一部分。」慕容雲舒道。
「哦,對,或許他只聽到了後面那一部分。」楚長歌的心裡剛寬慰了許多,忽然眼角一晃,晃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雙手負於身後,一臉沉思狀,老氣橫秋地朝他們走來。
與此同時,楚慕容也看見了楚長歌,見爹親正在看自己,頓時眼前一亮,笑靨如花奔進涼亭。「爹,娘。」叫聲甜得人耳根子都酥了。
「乖。」楚長歌將楚慕容抱到自己腿上坐著,笑悠悠問道:「剛才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想奶奶們的反應。剛才在路上碰到,她們問了我幾個問題,我回答完之後,她們就奇怪的笑了起來,邊笑還邊說『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真奇怪。」楚慕容皺眉不解。
而楚長歌與慕容雲舒則完全變成了兩尊活石雕。
「爹,娘,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楚慕容問。
慕容雲舒僵硬地動了動嘴唇,扯出一個笑臉,懷著最後一絲僥倖心理,問:「慕容,你對奶奶們說了什麼?」
楚慕容眨眨眼,道:「她們問我從哪裡學來的『尋人家』這種事,我說是從爹娘這裡聽來的。她們接著又問我還聽到了什麼,我就說還聽到了一些爹娘的聲音,很古怪,與平時不一樣。那時候她們就笑了,笑得特別奇怪,還問我有沒有看到什麼,我說看到爹在娘身上……」
「停!」一聲暴呵陡然響起,嚇得楚慕容肩膀抖了兩抖。
「爹,你怎麼生氣了?」楚慕容不解地歪著腦袋仰頭看向楚長歌。
彼時,楚長歌俊美的臉上黑壓壓一片,隔了許久才心平氣和地說道:「下次再聽到什麼、看到什麼,別到處亂講,否則我立刻把你送去黑風山。知道嗎?」
楚慕容楞了兩下,「聽北叔叔說,黑風山的風景不錯……」
「閉嘴!」楚長歌像擰布娃娃一樣擰起小慕容的後衣領,將他摁在石桌上坐好,一本正經地說道:「黑風山只有鹽,你到那裡後,就要天天吃鹽。」
楚慕容道:「吃鹽總比吃醋好。」
「……」楚長歌嘴角微顫,「這又是跟誰學的?」
楚慕容弱弱地扭頭看向慈母,一個眼神說明一切。
見矛頭指向自己,慕容雲舒非常淡定地抬起眼,端起實話實說的架勢煞有介事地說道:「吃鹽的確比吃醋好。」末了,又補充道:「鳳城說的。」
楚長歌無語問題,往常碰到這種事她一向最不冷靜了,今日怎麼跟沒事兒似的?
「你真的不介意?」楚長歌模稜兩可地問。她相信慕容雲舒知道他在問什麼。
慕容雲舒特冷靜地說道:「他又不懂。」
「可是他總有一天會懂的。」楚長歌難以想像將來的某一天楚慕容突然明白那些奇怪的聲音、動作意味著什麼時,會有怎樣的反應。
「等他懂的時候,他早就忘了。」
「你相信我,這種事男人會記一輩子。」
「那我們就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致認為那是他的幻覺。」
「……夫人你真有辦法。」
「我當這是誇獎。」慕容雲舒淺笑盈盈,垂頭喝茶以眼神眼底的窘態。其實當她知道他們『喝下午茶』的事被兒子目睹了時,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找個洞鑽下去。可是兩個人一起被『捉姦』,總是一個人抓狂另一個人淡定。次次都是他淡定,這回也該換換角色了。風水輪流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