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2章 焦躁 文 / 笛沃
憤怒的兩隻木精揮舞著枝條殺向因斯特,人形牛頭人忙不迭地逃跑。
一邊跑他一邊懊惱,還是牛頭人的時候好啊,木精這種東西雖然物理防禦力很強,但牛頭人的重斧對付它們倒正對路數。可惜因斯特現在渾身上下只有一把細刺劍和一面小得可憐的皮盾,想靠它們對付木精絕對是癡心妄想。
因斯特選擇當鐵匠學徒,一個原因就是想鍛煉自己的人類身體。經過這半年來的磨煉,他的體力大為增強,但可惜基礎條件太差,現在也僅僅是從手無縛雞之力升級到了人類成年人的平均值之下的水平,過於沉重的武器他根本用不了,為此因斯特甚至開始改變自己的武技路子。
木精看似臃腫緩慢,其實那是因為體形過大帶給人的一種錯覺。當它們邁開巨大的根足前進的時候,整個地面都開始抖動,兩個木精像滾過地面的龍捲風一樣朝著因斯特追去。
因斯特早就觀察好了地勢,借助先啟動的優勢,他跑上一面山坡,這裡的山勢頗為陡峭,除了一條不寬的山路,兩側是巖壁和山崖。
因斯特回身釋放出流沙術,這個魔法用得恰到好處,第一個木精正好踏足在流沙範圍上,沉重的身體讓它一下子就沉沒了一半,慌亂中木精千百根枝條四處亂舞,正好又撞上來不及收腳的第二個木精。
陷入流沙的木精像撈到救命稻草一樣緊緊纏住同伴,兩個木精就這樣枝條纏著枝條絞成一團,徹底喪失了脫困的希望。
當因斯特的第二個流沙術放出來的時候,兩個木精已經無力回天,帶著無數從巖壁上拉裂的岩石和泥土沉到了流沙之中。
正在此時跑得滿頭汗的基德回來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見了這一切。
儘管因斯特一直自稱魔法學徒,但他一向不太招搖,這同基德知道的魔法師有很大的不同,加上他從事的鐵匠職業,讓基德對他這個身份時常不太信任。據他估計,因斯特應該是個畢不了業的魔法學徒,只會用一些最簡單的法術,這樣的人確實也不少,基德就見過好幾個。
但現在親眼看見因斯特施展二級法術,而且是在逃跑的過程中施展的,這對魔法掌握的熟練度和控制力可是非常高的要求。基德知道自己一直小看了因斯特,但他對因斯特甘於當個不稱職的鐵匠更加奇怪了,要知道能夠如此熟練地施展二級魔法,意味著因斯特可以通過魔法公會的法師認證,那足以使他在特曼帝國這個缺少魔法師的國家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
任何通過魔法師認證的人,只要宣誓效忠就可以獲得特曼帝國的貴族封號,並獲得帝國政府的供奉。即使不願意受到束縛,魔法公會也有一份不菲的津貼等著他。
奇怪歸奇怪,基德可沒有尋根探底的意思,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慮。
「大功告成,你帶鋸子了吧。」因斯特走過來說道。
「當然。」
於是兩人找到一顆鐵雲杉,對基德挑中的一根樹枝開始下手。
半天以後,報廢了三根鋸條,終於把一段鐵雲杉枝條鋸了下來,基德如獲至寶一樣抱在懷裡,還意猶未盡地看著鐵雲杉的其他樹枝。
這時遠處傳來的一陣刷刷聲讓基德臉色大變,「不好!那個木精回來了,咱們快走。」
因斯特看著鐵雲杉滿樹的枝條也覺得有點可惜,但他不想在基德面前過多地暴露實力,加上鋸條也沒有了,於是附和了基德的意見。
兩個人一路小跑離開了現場。
回程非常順利,除了遇到了幾隻小型異獸以外什麼威脅也沒有。根本不用因斯特出手,興奮過度的基德就把不開眼的東西掃滅了--他原來準備對付木精的很多東西都還沒派上用場呢。
回到福蘭鎮以後,基德對因斯特說:「一個月。」
因斯特皺眉道:「這麼長時間?」
「不算長了,我要做加工、打磨、定形很多工序,現在又是該死的夏天,天氣太濕了。再說我還要給箭頭安裝箭桿和尾羽,也不能用隨隨便便的東西,沒準我還要進山採集呢。」
「嗯,我明白了。」因斯特微不可覺地皺了一下眉,「你知道的,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基德拍了因斯特一下,「我明白。」然後帶著這次冒險的戰利品飛一樣地離開了。
因斯特回到艾伯特的鐵匠鋪中,意外地發現老鐵匠正在揮舞鐵錘打制一把重劍,周圍的學徒們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大氣都不敢喘,鋪子裡面除了鐵錘砸落在劍身上的巨響和爐火的呼呼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艾伯特聲名顯赫,但他製造作品、尤其是打鐵時不喜歡有人在旁邊圍觀,說這會影響到他發揮,因此觀摩他的技藝的機會可不多,因斯特趕忙也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鐵錘上下飛舞,沉重的鐵錘在艾伯特手中像羽毛一樣輕盈,燒得通紅的鋼鐵發出痛苦和歡愉交雜的聲音,好像被賦予了某種生命。爐火升騰、火花四濺,重劍的輪廓逐漸成形。
和其他忙於記憶鐵匠大師的鍛造動作、時間和角度的學徒不同,因斯特一開始就沒打算學習這些。
因斯特之所以進入鐵匠鋪當一名學徒,是因為無意間看到了艾伯特的幾件作品。牛頭人是擅長打造的種族,因斯特的試煉任務中也有製造這一項,在那扎克時因斯特也學過武器製造的課程,所以他立刻就發現了艾伯特作品的超凡之處。
一般的鐵匠是憑著經驗在打造物品,他們的技術來自長年累月的積累和完善。只有在完成成千上萬件作品後,成功的經驗才能在他們心中凝固成牢固的技藝,但即使如此,要打造出完美的作品很大程度上仍然需要運氣。
要知道一件作品要經過無數次鍛造才能百煉成鋼,而任何一次鍛造只要稍有疏忽,就會留下不可彌補的遺憾。雖然這種缺憾可能非常微笑,甚至根本影響不到作品的功能,但畢竟作品已經不再完美。
年輕的鐵匠經驗不足,而年老的鐵匠又逐漸開始缺乏體力,在人類中間這種情況非常明顯。純以鍛造技術來說,牛頭人一族其實超過人類,因為他們壽命比較長而又體力好。人類的強項在於各種材料的搭配組合,尤其是在金屬的冶煉、合金製造上遠遠超過牛頭人。
艾伯特的作品卻突破了這個規律,幾乎件件都是精品。即便還有一些小小地缺憾,但似乎也是故意留下來的。這讓因斯特深為震驚,他知道,要做到這種程度,除了要有出神入化的鍛造技藝外,武技也必須非常深湛。
完美地控制用力的尺度,敏銳地感應力量帶來的反饋,並在幾千幾百次的動作中維持始終如一的完美,這絕對是武技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且必須是非常厲害的高手。
在地底以因斯特所知,也根本找不出一個這樣的人,想不到在地表隨隨便便就遇到了一位。
既然遇到了,怎能入寶山空手而回,抱著這個想法因斯特當了個鐵匠學徒,可惜他一直沒有見到艾伯特展示武技,周圍的人好像也不知道老鐵匠是個了不起的大高手。
這次不知艾伯特為什麼要當眾演示技藝,不過機會難得,因斯特當然不會放過。投入全部注意力後,因斯特發現艾伯特的動作彷彿暗合著某種奇異的韻律,飛舞的鐵錘一下子變得很緩慢,敲擊劍身的每一個瞬間因斯特都看得一清二楚,劍身的震動、鐵在打擊下變形延伸、雜質在鍛打被消除,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
就因為因斯特沒有把精神放在艾伯特具體的動作上,他反而更好地領悟了艾伯特所展示技藝的本質。艾伯特對力量的應用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甚至工具和鍛造物每一下的震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因斯特領悟的正是這種力量控制的方式。
不知不覺間過了很久,因斯特連艾伯特結束了展示都沒有發覺,他已經沉浸在自己領悟和推演的境界之中。艾伯特看了因斯特一眼,揮手對學徒們說:「都散了吧。」
打鐵鋪中很快空無一人,學徒們紛紛跑回去將自己看到的東西整理記錄,鐵匠大師演示的決定非常突然,他們都沒來得及準備。
因斯特從沉悟中醒來,再也按捺不住,來到後院中練起劍來。
自從來到地表以後,因斯特一直在琢磨新的武技道路該怎麼走,因為力量有限,他最終選定了刺劍這種穿透殺傷的武器。
刺劍的防禦力可以說是沒有,因斯特又別出心裁裝配了一面皮盾。這樣就和他原先在地底練的武技完全不同了,那時他仗著超強的體力和恢復力,一向採用不講理的全攻形打法,現在則要走攻守兼備的道路。
刺劍顧名思義利於刺擊,側面的鋒刃很少用到,在施展時也很少有斬、削、劈等動作,因斯特苦練半年已經初窺門徑,這回看到了艾伯特的神技又有所啟發,他對武技的理解大大進了一步。
劍勢展開,因斯特渾身上下籠罩在點點劍花之中。隨著一聲低喝,因斯特竄入幾截木樁之中,刺劍雨點般落向木樁。
如果基德看到這一幕肯定會大吃一驚,他見過因斯特應付尖角豹時的拙劣表現,看定會感到因斯特現在的表現不可思議。
因斯特的心情卻越來越煩躁,他感覺總是差了一點無法達到剛才記憶中的境界。就好像看見別人做的非常出色,自己也明明看懂了,但就是無法模仿出來。這種感覺非常地糟心,因斯特感到胸膛中一團火焰在燃燒。
半年了,地底的夥伴們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還有德雷菲斯、蒙塔尼亞克和遠征軍所有犧牲將士的血海深仇,魔導師臨終前的重托,地底種族的命運,這一切都像萬鈞重擔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他太累了,是心靈上的,只能用每天瘋狂打鐵勞作來麻痺自己。
焦躁、不安、擔憂和怒火像控制不住的毒蛇,時時爬上他的心頭,而且一次比一次距離更近。
但理智告訴因斯特要忍耐,他對地表人類世界是如此陌生,而肩負的責任又是如此重大,他不能有一丁點的失誤。也許一點點小差錯自己就會萬劫不復,會帶著地底千萬種族的希望一起沉淪。
首先增強自保的實力,瞭解地表世界的知識,收集各方面的信息,這是因斯特給自己制訂的初步目標。
為此他半年來一直在努力,非常努力,通過沒日沒夜的苦練,因斯特的實力在半年中的增長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不光武技,魔法也掌握了二級土系法術,晉階魔法師的行列。
但因斯特還是感覺太慢,他現在的實力其實還不如恢復牛頭人體形以後,而且更重要的任務--揭開地心靈石的秘密、尋找對抗心靈控制的方法,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還要等待多久?因斯特反覆地在心裡問自己,也許明天就應該行動,也許還應該再等待一段時間,把準備做得充分一點。
因斯特心中反覆交戰,劍勢也逐漸變了味道,刺劍少了一份靈性,變得越來越凶狠,每一下刺擊都透入木樁之中,帶起片片木屑。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一個身影躍入場中,揮舞長劍向因斯特劈來。
因斯特下意識地開始反擊,兩個人戰作一團。
襲擊者的武技顯然非常高明,一柄長劍舞得如同蛟龍出水,因斯特的刺劍被克制得施展不開。
因斯特感到襲擊者的攻擊化作一片劍幕,將自己包圍得風雨不透,無論他意圖向哪個方向出擊都會遭到迎頭痛擊。可惡的是,襲擊者明明已經可以輕鬆擊倒他,卻偏偏圍而不殺,好像在故意挑逗一樣。
在劍幕的包圍中因斯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一道道有形無形的劍氣圍繞著他,扼殺他抵抗的意志。
牛頭人天生的戰鬥意志發作了,即使現在以人類的體形出現,因斯特還是鼓起全身的力量,奮力刺出一劍。
劍幕突然消散了,因斯特的刺擊也隨之停頓。劍光開處,赫然就是艾伯特。
「大師,是您?」因斯特驚訝地問道。
「你剛才那樣練下去很危險,隨時可能力量反震受傷。」艾伯特說道。
「是。」
「別想馬上突破,你境界不差,不過實力差得還遠。」
「是。」
「記住,我的就是我的,你的才是你的。」
「是。」
艾伯特說完這幾句話轉身離去,留下了滿頭冷汗的因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