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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文 / 相思如風

    血腥味?

    心頭一跳,水嘯抬頭望向風來的方向。

    飛飛亦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抬頭仰望高空。

    晴空朗朗,萬里無雲,一碧如海。

    遙遠的地方,也是風來的方向,在距地約五六千的高空中站著幾個人影,雖然相距足足有一百餘里,卻還是一眼可瞧清人的模樣。

    從發系與衣袍看,那是四男一女的五人,四男俱是一身青袍,成斜圓的圍著一個水綠衣裙的女子。

    五人正在搏鬥,人影進退交錯,輕微的兵器碰撞聲也隱隱可聞。

    因著人來人往,也能隱約瞧到各人的面也,四男都是三十到四十歲左右,每個都繃著臉;那女子是個美人兒,約二十七八,神容有些憔悴。

    女子懷中抱著一個孩子,那孩子縮成一團伏在女子的懷裡,只瞧到一顆小腦袋和一部分肩胛,穿著素色的衣衫。

    小孩的衣衫上粘著團團血跡,其他人因衣服顏色較深,又在晃動,離得又遠,看不清有沒血跡,也因如此,不能確定小孩子身上是誰的血。

    而自人交晃動的人影看,四男中有一人一直沒有真正的參戰,他只在女子退到自己一邊時揮揮劍,將人帶向其他人。

    那情形,也隱存了戲耍的心思。

    孩子……

    水嘯的心狂跳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要插手的意思,她不是聖母,做不到事事皆管,更何況眼下分不出敵友,更加不會管閒事。

    這在她遲疑的瞬間,遙遠空中的戰鬥卻瞬息驟變。

    一位男子在同伴們逼得女子手忙腳亂時,欺身向前,擦著女子身邊掠過,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竟輕而意舉的將被抱著的小孩子奪過,他擰著孩子的後背衣襟,像老鷹抓著只小雞似的,閃身後退。

    瞳仁一緊,水嘯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

    一剎那間,戰鬥突然停滯。

    「還我孩子!」一抹水綠色猛的靜止,激憤的女音劃破了長空。

    亦在女子站住的瞬間,一位側對著水嘯的青衣男,一劍刺出,準確無比的刺中女子的後背心。

    嘶,水嘯驚得連連倒抽冷氣。

    還沒等他拔劍,女子在驟受致命一擊時,竟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反手刺出一劍,亦是無比精確的刺中男子心口處,她還更高一籌,迅即將劍收回。

    被刺中的男子,撤手棄劍,搖晃著後退。

    另三位竟沒有再出手,擰著孩子的男子,平平伸臂,將人懸在空中,任小孩四肢亂蹬。

    身上帶著長劍的水線裝女子,斜拖著滴血的長劍,踉蹌著走向擰著孩子的男子,步伐沉重。

    「娘親,娘親……」弱弱的童語,飄入水嘯耳中時,竟輕得幾乎分不清字句。

    突然間,擰著小孩的男子,手一鬆。

    一團水色,陡然下落。

    「水吟-」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女子倒頭下追。

    轟,仿若雷擊,水嘯的腦子裡一響,有剎那的空白。

    「哥哥……」無意識的,她呢喃著叫了一聲。

    亦在那一霎,一晃身,發狂般躥了出去,蹲在她肩上的小叮噹,被那突兀的一震,竟硬生生的給甩了出去。

    眼見著主人突然彈起,飛飛跟著飛出,一把叨住在空中翻跟斗的小叮噹,如閃電追疾射虛空。

    水嘯拼足了全力飛掠,源力已調至全身經脈中,以供消耗,視線則緊緊的鎖住下落的小孩。

    百里距離,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但相對於幾千丈的距離,按物理運算來算,這距離太長,長得令人沒把握能在那遠方的人落地之前趕到。

    而在她飛起時,遠處高空中被刺中的男子終於抵不住生命的消逝,無力下降,另三人亦發現了水嘯,在最初的一頓後,三人同時疾疾下降,亦追向下落的小孩。

    倒栽著追孩子的水線裝女子,卻速度越來越慢。

    瞧到遠方的情形,水嘯恨得幾乎咬碎了一口玉牙,飛快的取出琴,橫抱在胸前,一邊傾注源力,一邊拔弦。

    出手即殺音。

    刺耳的琴音,與殺氣一樣的凜冽。

    青衣人身形聚滯。

    水嘯狠了心,狠狠的勾弦,脈殺之音,衝破空氣的阻撓,聲聲擊向目標。

    四千丈,三千丈,孩子在無限的接近樹木的樹尖。

    八十里,六十里,五十里,距離,被水嘯一點點拉近,而空中的青袍男,在最初的一陣堅持後,棄下目標,分三方逃遁。

    水嘯沒有給人撤陣的機會,弦弦急震,音音不絕。

    聲聲催命。

    意欲逃躥的人,無力下落。

    一百丈,五十丈,四十丈……

    十里,八里,六里……

    只在轉眼間,孩子距樹尖不足一丈。

    身形一閃,水嘯縱身彈起。

    呼,在孩子距樹不足三尺時,水嘯掠至,左手一伸,穩穩的將小小的身子攔腰抱住,滯停時旋起的勁風,疾疾的向虛空散去。

    幾乎在同時,飛飛亦趕到了自由下落的水綠裝女子下方,將小叮噹往背上一放,當人掠下時,張口咬住她的衣領,提住了她。

    看飛飛將女子接住,水嘯一改琴弦,琴音舒緩;飛飛慢慢轉身,走向主人,被他提著的女子,背上與前胸處血流如注。

    那一劍,竟穿心而過,直透出前胸。

    人,已經瀕臨死亡絕境,嘴角也溢出血絲,可她的眼睛卻仍看著水嘯手臂中攬著的孩子,滿眸柔情。

    這是母親們特有的眼神,慈愛無邊。

    一抹酸味劃過心頭,水嘯眼眶頓熱,看一眼,別過頭,尋著一個樹枝較稀的空檔,飛向樹叢底。

    高大的樹叢,密密交錯的樹葉遮住了陽光,林內光線幽暗,樹下苔鮮與雜草、低矮刺灌木叢生。

    選了個明亮的地方,水嘯站住,琴浮橫在空,右手拔弦,左手挾著早暈過去的孩子;飛飛飄落,將女子放坐在一叢看長葉柔軟的雜草上,還咬著人的衣領。

    柔和的琴音持續了一會,女子的面色略略好了一絲,卻動了幾次唇,都沒發出任何聲音。

    水嘯慢慢坐下,將孩子放在膝頭上,低眸觀察,小孩是個男娃子,穿著衣質上等的素色小袍子,約二歲,粉粉的小臉,水嫩的可捏出水來,五官精緻,就憑如今的外形可看出將來必定是個大帥哥。

    頭髮也紮了起來,留著溜海兒,左二右一三耳釘,他暈迷著時,小眉毛緊緊的糾在一起。

    不是哥哥。

    觀看幾眼,水嘯默默的收回視線,暗中自嘲自己糊塗,同名同姓者多了去,又哪有那麼巧會是哥哥,何況,若真是哥哥也穿來了,爸媽又如何承受得住那種打擊。

    手下微微加重力量,幾聲略高的長音後,小小的孩子,睫毛如小扇子張開,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在睜開的瞬間,瞳仁深處閃過恐懼。

    「娘,娘親。」急急的叫喚聲中,一個翻身坐起,隨即,撐著爬起來,跑向對面的女子。

    自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沒有在其他事物上停留。

    「水吟,吟兒,」女子叫著孩子的名字,緩緩的,說話時,艱難的抬手,摀住了胸口處的劍尖,另一隻手準備擁抱孩子。

    小孩子跑到母親身邊,沒有撲入娘親的懷裡哭,竟用袖子幫女子擦著嘴角的血痕:「娘,你會好起來的,娘,水吟不怕。」

    他的肩,一抖一抖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女子擠回幾乎要滾出眼眶的眼珠,柔柔的一笑,吃力的將孩子擁攬在臂彎中。

    「你的時間不多,還有什麼要交代孩子,就趁早交待吧。」水嘯垂下眼。

    人間最快是別離,何況還是生死之別。

    可她,亦無能為力。

    那穿心一劍,刺穿了心臟,除非是換顆心臟,否則,就是大羅神仙轉世也無力回天。

    她能做的,僅只能控制住傷者的血脈流速,讓其心臟別太早大出血,這,也僅是拖延時間而已。

    「水千慮多謝水音醫。」水千慮身子晃了晃,緩緩的,一點一點的彎腰。

    微一怔,原本為被人一眼猜出自己身份的事能驚訝了一下的水嘯,很快又釋然,如今滿大陸誰不知自己?聞琴識人,被認出也是再正常不過。

    「可是神棄之域水氏族人?」捕捉到另一個信息,微微的皺了皺眉:「禮就免了,盡快交待後事,你的心臟,即將承受不住負荷。」

    「是。曾是水氏當代家主水千憂庶妹。」因彎腰而痛得直顫的水千慮,一點點直身,扯出一抹苦笑:「我……」

    水嘯清楚人的傷勢,也不打斷。

    故事很狗血,不過就是一個少女偶救一男,並暗生情愫,結為連理並生下愛情結晶的事,悲催的是,那男子則是神棄大陸十大世家柳氏家主嫡長孫,奈何個不得寵的,更因家族權力之爭而流落在外,一朝被查到蛛絲馬跡,又引來禍端,水家家主為保家族,將庶妹驅出,斷絕關係;

    失去家族屁護,二人東躲西藏,終究沒逃過命運,男子在神棄遇害,水千慮獨自帶著孩子逃往神降,誰知兒氏在這邊亦埋有人,饒是水千慮機靈也沒躲過追蹤。

    「水千慮死無可憾,唯一放不下孩子,請水音醫將他送可靠人撫養,能讓他平安長大成長,延續夫君血脈,水千慮夫妻二人今生無以回報,來生願結草啣環以謝。」淚,終是如雨落下,人已經氣若游絲,一番話也是停頓了數次再說完。

    小小的水吟,小臉掛著淚線,卻只抱著母親的胳膊,竟沒有吭半聲。

    沉默一刻,水嘯輕輕的頷首:「好。」

    「水吟,將這個,交給你的救命恩人。」喘過幾口氣,水千慮摘下一枚染血的戒指,顫抖著拉過兒子的小手,放在他掌心,合起,輕輕的將人推著遠離。

    水吟纂著拳,一步一步的走,一步一回首。

    鼻子一酸,水嘯眼角一熱,禁不住滾出二行清淚來。

    水千慮眼睛看著兒子,手,緩緩的移向後背抓住了劍,當見孩子行至水嘯身側時,深深的凝視一眼,握著劍的手向後一移,自己將刺在身上的劍拔出。

    劍出,頭慢慢垂下。

    噗,劍脫手掉落。

    而她,重重點了下頭,轉眸間氣息斷絕。

    飛飛鬆開口,水千慮緩緩傾倒,側躺在草地,她的眼睛已合上,唇角竟帶著笑意。

    竟真的走的毫無牽掛。

    水嘯撫琴的手驟停。

    水吟的瞳孔越睜越大,下一秒,回身疾跑,撲倒在水千慮身邊,小手抱起她的一隻手臂,來回搖晃:「娘,娘,娘……」

    沒有哭聲,只是在悲切切的呼喚著。

    水嘯抱著琴,慢慢走近,坐在水吟身邊,一手圈住他的腰,右手再次動弦:「水吟,你娘親,死了,永遠不會再醒來,你想哭,就哭吧。」

    「娘親說過,水吟是男子漢,無論何時都不可以哭。」水吟抬起淚痕斑斑的臉「我娘,真的死了?」

    「嗯。」水嘯鄭重的點頭。

    「哇-」先是一愣,轉眼間,水吟放聲大哭。

    恐慌,驚惶。

    自哭聲中感察出水吟的感受,水嘯默默的攬緊了他,這個在追殺中長大的孩子,被父母教養的很好,小小年紀心態已經遠遠的超越了常人,如若將來能平安長大,必成大器。

    沒有勸納,任他哭,任他哭啞了嗓子,哭干了眼淚,也沒安慰,直到他哭暈過去,才收琴,抱起人,招手召過小叮噹,隨意的指指旁邊的草叢。

    小叮噹張口噴出一大片火焰,將大片綠草燒得連渣也沒留下;水嘯抬腿掃出一陣風,將場地掃得不餘一絲灰塵,又重重的跺了幾回,將土面壓硬實,將水千慮移過去。

    小叮噹這回不需吩咐便明白過來,吐出一團火,焚化。

    退到一邊,水嘯小心的瓣開水吟的小手,將他還沒來得交給自己的戒指來至手裡,查看了一番,不由再次黯然。

    戒指裡還有一個戒指,都是中等空間,大約六個平方,一隻戒指裡面有一個裝著骨灰的罈子,幾項帳蓬,成人衣服,一些食物;另一隻戒指則全部是小孩子的衣服,從嬰兒到少年,盡有盡有。

    母愛無私!

    看著戒指,久久無語,等到水千慮骨頭化為白灰時,將其收起,裝入裝骨灰的罈子中,以備將來交給水吟,至於他是將來將合骨於一處的父母落土為安,還是等將來出人頭地後供於家宅,一切看他本人意思。

    收拾好場地,水嘯抱著水吟,帶著飛飛、小叮噹另尋地頭安宿,以安撫小水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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