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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0章 掉坑裡了(一) 文 / 薩琳娜

    王副總管,也就是平西大軍的副總管王文度,專門負責後勤保障,是以他並沒有跟隨大軍深入草原,而是留在後方負責總調度。

    鄯州是隴右道治所所在地,又是十幾個州之中比較富饒的地方,所以,最近一段時間,王文度都留守在鄯州。

    他剛到湟水的時候,因舊年與郭繼祖相識,便與他關係走得最近,是郭家的常客。

    但沒過多久,郭繼祖便出了事兒,連家都被抄了,湟水沒了相熟的人家,王文度著實安靜了幾日。

    不過,崔幼伯卻沒有放鬆對他的警惕,要知道,當初賀魯兵圍湟水,蘇定方率前鋒趕來尋找賀魯主力的時候,王文度就在軍中。

    隨後,聖人寫給他的密折中曾無意間提到過此人,雖沒有說他有什麼問題,但崔幼伯覺得他手底下絕對不乾淨。

    聖人在密折中隱晦的提醒崔幼伯,定要看好王文度,倘或他有什麼異常,定要第一時間上報。

    是以,就算因著郭繼祖一事而使得湟水風雲突變,崔幼伯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他也沒忘了讓人看住王文度。

    但,崔幼伯想不到的是,自家的侄女婿竟然與王文度湊到了一起,這、這不是找事呢嘛。

    不對,更確切的說,程宏這是自己往坑裡跳呀。

    在崔幼伯看來,王某人既然已經入了聖人眼,想必他已經做了什麼不妥的事兒,如今的王副總管看著風光。但絕對是個千年大坑,誰掉進去都爬不上來。

    程宏呢,於公是湟水折衝府的都尉,與崔幼伯這個鄯州刺史配合得極好。一文一武兩人數次合作得都非常完美。

    於私則是他的嫡親侄女婿,私底下對他這個叔父也甚至尊敬,旁的不說,單看在侄女兒的面子上,崔幼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程宏往坑裡跳呀。

    不過,在這之前,崔幼伯必須要問清楚,程宏親近王文度的行為,到底是程家的意思,還是程宏一時迷糊才做下的錯事。

    若只是程宏一時糊塗、沒看清王文度的為人。崔幼伯作為叔父。自是要直言提點一二。

    可若是前者。崔幼伯就要思量一番了,畢竟他看程宏再順眼,人家也姓程呀。事情牽扯宗族。提醒肯定要提醒的,但就不能那麼直接了。

    面對崔幼伯的目光,程宏喉結滾動了幾下,略帶心虛的避開他的視線,乾巴巴的說:「沒、沒什麼,我家堂伯祖父不是、不是平西總管嘛,與王副總管一路行至隴右,那、那什麼,我阿耶關心堂伯祖父,可事關軍機。又不能隨意打探,便、便——」

    說到最後,他實在編不下去了,因為崔幼伯那灼灼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輕嘲。

    呃,是呀,這種謊話偏偏三歲稚童還差不多,想騙崔幼伯,簡直就是做夢。

    程宏可沒忘了郭繼祖一家是如何被弄死的。

    嘖嘖,郭某不知道他是怎麼輸的,但作為執行者之一,程宏卻是非常清楚。

    而且那些當場揭發郭別駕罪狀的婦孺是怎麼悄無聲息的進入土堡的,程宏更是一清二楚。

    當時聽崔幼伯的計劃時,他還覺得這位叔父在異想天開。

    但後來,聽聞那些奇人異士順利藏在箱子裡混進了土堡,又在短短數日將土堡上下摸了個遍,最後還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數次將土堡的情報送出來的時候,程宏就徹底服氣了。

    事情發展最後,某位奇人異士在土堡的地牢挖了個地道,直接將那些婦孺從外頭通過地道偷運進了土堡,再將一切痕跡抹平,一步步把郭繼祖的罪證敲死的時候,程宏已經說不出什麼了。

    娘的,他家娘子的叔父真是太、太厲害了,瞧瞧人家幾次出手,不管哪次都是那麼的漂亮。

    郭繼祖牛吧,在鄯州盤踞了十幾年,可硬是被崔使君弄得家破人亡、自己也身首異處。

    如今整個鄯州,不管大小官員全都以崔幼伯馬首是瞻,崔幼伯一句話說出來,下頭的人沒有一個敢怠慢。

    自從郭繼祖伏法後,鄯州幾個衙門的辦事效率出奇的高,崔使君的所有政令都被一絲不苟的執行著。

    絲毫沒有因為沒了一個別駕,鄯州就出現了什麼動盪。

    程宏雖是武將,但也熟知官場規則,尤其是官員晉陞的法門。無他,政績耳!

    而瞧鄯州上至官員、下至百姓異常積極的執行著崔使君的政令,河務、農桑甚至是括隱都進行的異常順利,程宏可以肯定,用不了一年,崔刺史便能捧出卓絕的政績。

    依著這位使君與聖人的關係,以及崔家、蕭家在朝廷的影響力,再加上一份近乎完美的成績單,崔幼伯想不晉陞都難呀。

    對於這樣一位牛人,程宏心服口服外帶佩服的同時,也隱隱帶著幾分畏懼。

    如今當著人家的面說了謊話,程宏更是都不敢直視崔幼伯冷靜的雙眸。

    「……叔父,兒、兒錯了!」

    不等崔幼伯開口,程宏很誠實的認錯了,低著頭喏喏的說,「兒是武將,自是希望能馳騁疆場,然、然……」

    他後頭的話沒說出來,但崔幼伯卻明白,朝廷欲平息西突厥之亂,直接派出了平西大軍。有正規軍在前頭頂著,慢說是湟水折衝府的府兵了,就是都護府的兵馬都挨不上。

    程宏是武職,想晉級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軍功。

    可幾百里外就是戰場,他卻不能參與其中,任誰也會著急呀。

    程宏想上戰場,偏父親那邊不點頭,領軍的堂伯祖父也不答應,左右思索了好幾日。他這才跟王副總管熱絡起來。

    雖然王副總管不領兵,但負責軍糧器械等物的供給,而這些東西是需要押運的,程宏想著。待他與王副總管混熟了,弄個幫忙護送糧草的任務也好呀。

    至少上了戰場,哪怕是火頭兵也有機會殺敵。

    因著崔幼伯不是外人,對他很關照,且以崔幼伯的身份,他應該不會說些沒用的話,今日人家既然鄭重其事的問到了此事,定有緣故。

    所以程宏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結結巴巴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崔幼伯鬆了口氣,原來是這小子立功心切呀。並不是受了家裡人的指令。既然與程家無關。那就好辦了。

    「你想為國殺敵是好事,知道上進,這很好!」

    崔幼伯斟酌著詞句。為了不打擊年輕人的進取心,他還是意思意思的誇了誇程宏。

    程宏卻垮著嘴角,他知道,接下來崔叔父就要說『但是』了。

    果然,崔幼伯話鋒一轉,道:「不過,這件事你卻辦得有些不妥。我與王副總管不甚相熟,對他也稱不上瞭解,但我瞭解郭繼祖。」

    剩下的話,崔幼伯也沒說。他相信程宏能聽明白。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跟郭繼祖關係親密的人,即使不是壞人,但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而且郭繼祖有個罪名就是通敵,偏他在『通敵』前與王副總管來往甚密,那麼王副總管會不會也——

    呃,當然,這種說法有些荒謬,但現在是戰爭時期,有些事必須謹慎。

    至少程宏並不想讓人懷疑自己的忠誠問題。

    之前他是太想上戰場了,一時忘了此事,崔幼伯這句話仿若當頭棒喝,他立時想明白了,雙手抱拳,躬身行禮道:「多謝叔父教誨,是、是兒魯莽了!」

    崔幼伯滿意的點點頭,雖然真正的原因他不能告訴程宏,但見他能聽懂自己的暗示,他也就放下心來。

    隨後見程宏又一副落寞沮喪的樣子,他不禁笑道:「瞧你個沒出息的樣子,不就是想殺敵立功嘛,這裡又不是關內,賀魯的主力也尚未潰敗,想打仗還不容易。」

    「叔父~~」程宏雙眼放光,直勾勾的盯著崔幼伯。

    崔幼伯卻淡然一笑,輕聲道:「放心吧,有長輩在,還會讓你吃虧?!」

    這個長輩很模糊,似是在指程老國公,又似是在說程宏老子,但程宏心裡明白,崔叔父說的長輩是指他自己。

    聞聽此言,程宏愈發激動了,點頭如搗蒜。旁人的承諾(伯祖父、阿耶除外)他不敢輕信,但崔家叔父他卻是一百個相信,除了『崔家店』的信譽好外,關鍵是崔叔父的能力高呀。

    經過之前的幾件事,程宏對崔幼伯的敬畏達到了峰值,既然叔父說了,那麼定會有所計劃,而他只需到時乖乖聽話即可。

    見程宏這般,崔幼伯的笑紋加深,唔,鄯州這邊基本上沒有問題了,只等到了秋天,一切便都有了定論。

    公事順遂,崔幼伯不禁分出一半心神思索京中之事。

    武氏什麼的,崔幼伯並不放在心上,他相信,依著娘子的能力,一個武氏在崔家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讓他比較在意的是愛女的親事。鄭家是不可能的。

    崔幼伯雖沒見過鄭十九,但從蕭南、以及留守京中的暗衛的信中可以得知,這小子不是什麼好鳥,不過是個有些心計的小紈褲罷了,慢說是他的寶貝阿沅了,就是阿嫮這樣的庶女,他都捨不得嫁給鄭十九。

    對此,他與蕭南的看法一致,那就是給鄭十九再尋個良緣——總歸是外家的子侄,崔幼伯也不想把事兒做得太絕。

    但隨後,蕭南給他的信中寫明,人家鄭家和鄭十九根本不領情,就賴上他家阿沅了,而且還鬧出了醉酒說瘋話的荒唐舉動,崔幼伯讀完信,險些沒將書案踹翻。

    既然鄭十九不識趣,那就別怪他心狠了。

    「唔,只是不知那事娘子辦得怎樣了~~」

    崔幼伯摸著剛剛留起來的頜下短鬚,笑得有些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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