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放逐天涯之篇 第一百零九章 病情 文 / 唐樂林
更新時間:2012-11-22
竹林在山風中唰唰作響,遍地的新筍襯著戴雲山頂這片唐家的墓園竟有些生意盎然的味道。
當唐擇勝從那久遠的記憶中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唐薇薇早已經離開了,地上只留下了一片燒過紙錢的痕跡,就連供在墓碑前的香燭,也快燒到了底。
對於唐薇薇兀自離開這件事,唐擇勝倒也習慣了,因為他每年的今天都會在這裡遇見唐薇薇,然而這麼多年暑來寒往,兩人卻從來不曾在這裡說上過一句話。
今天不僅是唐龍海的祭日,同時也是唐薇薇的生日。
唐薇薇在十二歲的生日那天失去了自己最親的哥哥,本來是應該恨透了唐擇勝才對,可她漸漸長大之後,從唐謹銘那裡瞭解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才將心中的仇恨深埋起來,隨著時間的流逝越衝越淡了。
不過儘管如此,唐薇薇和唐擇勝這兩人的不對盤已經是雷打不動的事實了。
唐謹銘也憑藉著自己的勢力在那一次獒選之後,成功坐上了唐家總家主的位置,並將他暗中保下來的唐薇薇收為了自己的貼身近侍,也算是履行了他對唐擇勝的承諾。
「你的妹妹剛才說她過得很好,你不會怪我沒照顧她了吧。」
唐擇勝對著唐龍海的墓碑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那道絕長的傷痕。
那是唐龍海留在他身上的印記,按理說繼承了暗脈血統的唐擇勝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恢復能力,可唯獨這道疤痕一次也不曾痊癒過,反而還好像隨時都會滲出血來,彷彿唐擇勝的本心並不願意這道疤痕消失一樣。
炎陽開始西斜,戴雲山山頂的這一面變得陰涼了下來,唐擇勝緊了緊身上的烏布衫,將晝光劍架在了肩頭,也準備下山了。
不過他倒不是要回唐家,而是要返回山腰上平時居住的竹屋,雖說那竹屋曾經被唐樂林毀掉過一次,不過好在與千荷亭的戰事結束之後有了一大段的閒餘時間,唐擇勝自是拉上了莊心洋這個苦力,出動了不少暗組的兄弟重新又把這住所給搭建了起來。
五年來,除非有異常棘手的事情,否則他極少離開戴雲山。
反正日常要用的穿戴和食材,都會在唐樂林來學武功的時候捎帶給他。
他喜歡這裡,因為這裡離他的朋友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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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唐薇薇下了戴雲山之後,便匆匆趕回了唐家本家。
雖然唐謹銘給了她一整天的假,可她知道唐謹銘年事已高,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要是沒個人在一旁照看著,出了什麼差錯可就不得了了。
事實證明唐薇薇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當她剛一抵達唐家家宅的大院,立刻聽說了唐老爺子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裡病倒在了書房中,如今正請了大夫診治著,尚且還不知道凶吉。
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唐薇薇聽得大驚失色,急忙飛也似的衝到了唐謹銘的臥房外。
這臥房外聚集著的人比之唐樂林趕到的時候有增無減,聽到風聲的一些黎城各大行當的管事紛紛趕到,想第一時間知道唐家今後掌權勢力的走向。
眾人注意到了唐薇薇的到來,不少不知內情的人都開始低聲議論起唐薇薇的不是,更有甚者還故意說得讓唐薇薇聽見,句句儘是數落之詞。
唐薇薇沉著臉色,儘管這件事並不能算是她的錯,可她的心裡不無內疚。
唐薇薇本想進到房中去看個究竟,結果那房門倒是自己先打開了。
只見周雨溪恭恭敬敬的送著一個大夫打扮的人從房中走了出來,並讓守在門口的下人準備馬車送這位大夫回去。
一看見這大夫出來,人群中頓時噤了聲,一個一個眼中閃爍著精光,像看寶貝一樣的看著那位大夫,心裡已經開始紛紛琢磨起如何從這個大夫的嘴裡打探到進一步消息的辦法了。
唐薇薇見狀,忙擠上了前去。
「雨溪妹妹,老爺子怎麼樣了?」
「雨溪姐,唐爺爺怎麼樣了?」
幾乎是同時,唐薇薇剛一開口,就聽到一旁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扭頭一看,才發現發問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唐樂林,一旁還有帶著同樣焦急表情的莊心洋和陳嘉芝。
周雨溪看了看四人,短歎一聲,說道:「先進來再說吧。」
說罷,周雨溪讓他們四人進到了屋內,才又鎖上了房門。
四人跟著周雨溪來到了裡屋,看到了唐謹銘躺著的床榻。
本以為唐謹銘應該還昏迷不醒著,誰想他們幾人剛進了這臥房,就發現唐謹銘正睜著眼一臉含笑的看著他們。
唐薇薇一怔,眼眶頓時有些發紅,她埋著頭走到唐謹銘的身邊蹲身了下來,嗆聲道:「老爺子……我……」
「欸——你無須自責,是老頭子我自己太不小心……」唐謹銘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他的面容本來就顯得蒼老,現在更是連血色也不怎麼看得見了。
說著話,他眼光一動,又看向了唐樂林,問道:「呵,樂林回來了?那樓陽的事情是了結了嗎?」
「呃……」唐樂林臉色一僵,目光不覺飄向了一邊,他撓了撓頭髮支吾了兩聲,岔道,「哎呀,這些小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嘛……」
「哼哼……」唐謹銘無力的笑了笑,接道,「老頭子我可不認為那是件小事……還是說你小子對我講的因果線的事都是瞎編的?」
「當然不是瞎編的!」唐樂林搶聲說完,又覺得聲音似乎大了些,才又低聲補充道,「那個人太狡猾了……連面都沒有見到不說,還中了別人的詭計……」
唐樂林越說越沒底氣,看見唐謹銘艱難的挑著眉露出一副「你到底行不行?」的表情,他也有些急了:「不信你就問心洋哥跟雨溪姐嘛……」
莊心洋心知樓陽這件事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清楚,眼下並不是該追究這個的時候,於是連忙插話道:「老爺子,這件事等你身體好些了,屬下再向您一一稟報吧,總的來說這次樓陽之行也算掌握到了不少的線索,請老爺子大可以放心修養。」
「就是就是。」唐樂林點頭應和,想把這個話題岔過去。
可是唐謹銘似乎還不想放過唐樂林,他又看了看躲在唐樂林身後的雙馬尾女孩,笑問道:「嘉芝也回來啦?新娘子好看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你是,這大小姐都還沒消氣呢!——唐樂林快要哭了。
然而陳嘉芝對這位身為唐家總家主的老爺爺一直就頗有些敬畏,她沒想到唐謹銘會忽然向她搭話,哪裡還會想到去生唐樂林的氣。
陳嘉芝又往唐樂林的身後藏了藏,只露出個小腦袋,懦懦的說道:「好……好看……那個……唐爺爺你的病沒事吧?」
空氣驟然凝結。
本來毫無心機的一問,卻讓房中的氣氛忽然微妙起來,除了陳嘉芝,幾乎所有人的神色都不自覺的凝重了幾分。
其實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都無比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打從他們進房間的一開始,唐謹銘就一直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光是顧著寒暄。
莊心洋也好、唐薇薇也好,他們都不笨,所以一見唐謹銘的這番行徑,他們就知道老爺子並不希望有人問他這個問題。
然而陳嘉芝哪裡會考慮這麼多條條道道,她這句問候還當真單純的沒有多想什麼。
唐謹銘輕咳一聲,支著身子坐了起來,唐薇薇連忙將靠枕塞到了唐謹銘的身後扶著他靠好。
「呵呵,只是不礙事的小病罷了。」唐謹銘臉上輕鬆的表情顯得有些勉強。
莊心洋微微蹙眉,側過頭偷偷看了周雨溪一眼,畢竟大夫看診的時候她也是在場的。
「大夫說……」周雨溪抿著嘴唇,輕輕吐出三個字,忍不住想說出來。
「風寒!」
一聲搶斷,唐謹銘朗聲喝止了周雨溪的話,跟著又驟咳了兩聲,才正了正神色接著說道,「從今天開始,無論外面傳些什麼,你們都只需要記住,老頭子我今天只是偶然染上了風寒才病倒的,咳咳……記住了嗎?」
唐謹銘有太多的理由不能倒下,他必須要這麼做。
「是……」
周雨溪、唐薇薇和莊心洋聽出唐謹銘話裡的深意,只好齊聲應了一句。
「好了,薇薇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要稟報的事情過幾天再談不遲。」唐謹銘猶豫了片刻,又補了一句,「去把耀祖叫來,就說老頭子我要見他,還有,這件事替我瞞著擇勝,找個機會我會跟他單獨談談的。」
既然唐謹銘下了逐客令,其他人也不好再留下,紛紛長鞠一躬作別,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直到唐樂林他們四人全部出了臥房,唐謹銘才長出了一口氣,吃力的躺了下來。
他並沒有閉上眼休息,而是直直的望著寢間的房頂,好像有些出神,那一雙老眼已經失去了年輕時的凌厲,只剩下一抹蒼涼和眼角那數不盡的皺紋。
「老頭子我怕是命不久矣了……」唐謹銘像是在說給唐薇薇聽。
然而靜默在一旁的唐薇薇卻只是站立在那裡,一句話也接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