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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放逐天涯之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美之亡(上) 文 / 唐樂林

    更新時間:2012-11-29

    尾宿已經不記得自己活了多少久,不記得自己看過多少個春秋了。

    他並不擁有像角宿那種被星辰所賦予的千年壽命,他只能像蟬一樣一次又一次的在新的軀殼中重生,儘管是這樣,他也在長達數百年的歲月中漸漸的淡盡了所有的人世,在他的心中,只為一種名為「完美」的東西而活著。

    在最最最開始的時候,尾宿還有一個屬於人的名字,他叫做呂未涼,他所出生的小鎮如今已經從大炎朝的版圖上消失,而親手將整個小鎮從歷史上抹除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的父親是當地唯一的土地主,掌管著週遭全部可以耕作的土地,不過這位土地主的品性並不惡劣,卻偏偏十分好面子。

    或許虧損了百兩白銀呂父也未必皺眉,可要是誰損了他的顏面,他就能讓這個人過得比死還痛苦。

    所以呂父對呂未涼的管教極其嚴格,他從不讓自己出任何差錯,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兒子給自己惹來非議。

    但凡呂未涼做錯了一丁點兒什麼,輕則餓上他三天三夜,重則大棍伺候,往往打到半月無法下床。

    呂未涼從生下來就被教育要成為一個完美的人,但是這個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完美的人,他越是恐懼著父親的懲罰,就越是不斷的犯錯。

    就在呂未涼十六歲的那年,他在呂父的大壽上為呂父斟酒的時候,不小心將酒潑到了呂父的新衣上,當著所有來賓的面,呂父當場就甩了呂未涼兩個重重的耳光,打得呂未涼的臉腫的跟包子一樣大,根本無法示人。

    這還不算完,宴席結束之後,呂未涼自然也沒有少了被棍刑伺候,每一棍都是由呂父親自動手打的,因為呂父絕不會讓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打自己的兒子,而且這一次呂父下手極重,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重。

    呂未涼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覺得自己已經虛弱的沒有力氣呼吸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浸沒在黑暗裡的聲音:「殺,殺光他們,殺光這些不完美的人!」

    殺!

    這個聲音給了呂未涼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的眼中爆射出九色的尾宿星芒,這一華麗的星脈在這一刻選中了他的主人。

    呂未涼在呂父驚恐的目光中站了起來,他的背後,擺動著九根陰森的巨大狐尾。

    呂未涼的腦中只有一個信念,他要成為一個完美的存在,但是他的過去已經充滿了殘缺和痛苦的回憶,所以他必須要抹掉一切能夠證明他並不完美的證據。

    首先,他要抹掉這個小鎮,抹掉他的過去。

    一夜之間,全鎮的人都死了,他們全部死於各種各樣的自盡方式——一個完美的人是不會髒了自己的手的。

    那一天之後,呂未涼離開了那片土地,輾轉與各大山川之間,他迷茫的追尋著那個並不存在的「完美」,同時在世人之中創造了一個九尾妖狐的傳說。

    百年來,他不斷的更換著自己的軀體,可即便他找到了再美麗再俊朗的身軀,他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目睹自己的身體老去,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完美,而是一種煎熬,這種煎熬足以讓他瘋狂,他開始越來越頻繁的更換更年輕,更優秀的身體。

    但是,在焱永尊統一了大炎朝之後,設下了蒼龍、朱雀、玄武、白虎四道結界,尊啟年間的四十二年以來,命運蒼穹被紫微帝星的力量所封印,關閉了它所有的入口。

    也就是因為這樣,呂未涼在這期間失去了尾宿的力量,他被關在了一具二十歲的軀殼裡,並且,他必須眼看著這副身體慢慢的,慢慢的衰老下去,無法停止。

    呂未涼在這痛苦的深淵中掙扎了四十二年,一直等到焱永尊駕崩,命運蒼穹的大門才再一次對他敞開。

    於是呂未涼明白了一件事,「會老」這件事的本身,就是他追尋完美的最大阻礙。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用其他人的因果線來不斷的修復自己的身體,讓自己的身體永遠的年輕下去,可是結果並不如意,他的身體雖然是保持了年輕,但是卻會**,直白一點的說,他那句不再成長的軀體,只是被他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呂未涼很懊惱,但是他也只有不斷的吞噬著別人的因果線,不斷的等待著轉機。

    終於,轉機來了,他發現了一具永遠不會腐朽的年輕的軀殼,那便是擁有著暗之血統的唐樂林。

    子時如期而至,滿月當空,灑得戴雲山的山頂一片銀輝。

    唐樂林正獨自穿行在通往山頂的小道上,這條路的終點,就是唐家的墓園。

    他已經聽周雨溪說明了全部事情的經過,包括在樓陽城外曾經見過尾宿的事情,她也沒有再隱瞞下去。

    剛一聽說陳嘉芝被尾宿抓走的時候,唐樂林差點拔腿就往山頂跑,好在還有三個理智的人在場,才將他勸住。

    幾人用最快的時間共享了一下在樓陽的所見所聞,企圖找出尾宿的弱點,無奈情報實在太少,他們只好選擇了一個非常冒險的辦法,但這也是他們唯一的辦法了——讓唐樂林一個人去山頂赴約拖住尾宿,周雨溪和莊心洋則火速返回唐家,尋找一樣左右這場勝負的關鍵之物。

    遠遠的,唐樂林忽然聽到了歌聲。

    那是一個女子清幽婉轉的聲音,歌聲伴著夜風的習習涼意在這山間迴盪,聽不清內容,彷彿只是哼唱著一些極其緩慢卻動聽的旋律。

    在大炎朝正經的歌伶是極少見的,唐樂林整天跟著唐擇勝這個不懂風趣的人,當然就更沒有機會好好去聽上一回歌演了,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分辨出此刻傳來的歌聲的美。

    唐樂林加快了步伐,一邊提防著竹林兩側的黑暗,一邊掠上了戴雲山的山頂。

    歌聲仍在繼續,唐樂林靜靜的站在唐家墓園的竹欄門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陳嘉芝。

    一束晶瑩的月光照亮了這片墓園的土地,陳嘉芝就站在墓園正中的那條碎石小道上,翩翩起舞著。

    她旁若無人的擺弄著舞姿,舉手投足間細緻而優雅,每一個動作都做得無可挑剔。

    夜是她的舞台,月是她的伴侶,風語蟲鳴通通成了她的陪襯。

    她的舞,配著她的歌,足以讓舉世沉淪。

    然而唐樂林卻沒有心思沉醉在這幅美景中,他只是緊鎖著眉頭,因為他看到了陳嘉芝的眼中,正閃爍著一顆詭異的星辰,一如他見到顧平時的那樣。

    唐樂林一動也沒有動,但是他的全身已經繃緊,他默默的注視著四周的一切,找尋著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

    只聽得陳嘉芝的歌聲猛然轉為高亢,歌曲總算進入了尾聲,陳嘉芝踮起腳尖,在一段輕旋慢轉的悠揚身姿中結束了整個表演。

    「完美嗎?這是我這數百年來自創的一支舞。」

    歌聲停了,從陳嘉芝身後不遠的竹林中慢慢走出一個瘦挑的身影,說話的正是這個人。

    來人眼中的九顆彩星格外顯眼,身後搖曳著的九條巨大狐尾,與周雨溪口中描述的尾宿一般無二。

    唐樂林沒有心思回答尾宿的無聊問題,他打量了一眼尾宿的樣貌,驚疑道:「是你?樓陽的那個怪人!」

    「呵,既然還記得我,卻為何不記得我曾經提醒過你『不要多管閒事,珍惜身邊人』呢?」尾宿冷聲問。

    「我很感謝你讓頭花給我,要是你現在把嘉芝妹妹放了,我可以不生氣。」唐樂林說得一臉正氣。

    「哈?」尾宿失笑,「我可沒有綁著她啊?」

    說罷,他還伸出一隻手比了個請的姿勢,好像在說「請便」,擺明是戲耍唐樂林。

    「……」唐樂林咬了咬牙,有些怒了,「別把我當傻子,嘉芝妹妹眼睛裡的那顆星星是你搞的鬼吧!?」

    尾宿停下笑,仰頭看了看滿月的位置,眼神不覺冷冽了幾分,他撫摸了一下自己臉上正在剝落的硬皮,說道:「我看是你還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吧?想讓這個小姑娘活著,就乖乖照我說的做。」

    「我不相信你。」唐樂林在心裡估量了一下他與尾宿之間的距離,已經足夠發動影殺,但是他沒有著急動手。

    「我覺得你沒有選擇。」尾宿嘴角一挑,眼中星芒登時熾熱了幾分。

    隨著這個變化,陳嘉芝忽的動了,她從自己的腰際拔出了一把尖利的小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刀尖瞬間就將她水嫩的肌膚扎破,一道纖細的鮮血順著脖子流了下來。

    陳嘉芝平時很怕疼,可是她被尾宿所操控,卻不為所動。

    唐樂林死死盯著那把小刀的刀尖,感覺到自己右手的指間傳來一陣燥熱,他知道陳嘉芝的生死全在尾宿的一念之間,他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毫髮無傷的將陳嘉芝救下,腦中的思緒有些混亂。

    但是唐樂林並不知道,其實尾宿現在是絕然不會殺害陳嘉芝的,因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得到唐樂林的身體,而不是單純的報復這麼簡單。

    唐樂林不是一個普通人,他身負著星脈之力,若是因為陳嘉芝的死讓唐樂林的星脈暴走,最後定然會演變成雙方玉石俱焚的結局,對於追求完美的尾宿來說,當然不會是他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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