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百零七章、渺小的螞蟻 文 / 肥孢子
老頭子和大哥的同時出現,讓我頓感輕鬆,肩頭的重擔瞬時卸去。我軟趴趴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說實話這一賭的確讓我有夠驚嚇。如果不是趁他分神想先毀去阿桃的內丹,我豈能如此輕易得手?
揉了揉酸痛和發麻的肩膀和雙手,我抬頭提醒老頭子先將阿桃的身體給搶回來先。
「知道了。」老頭子依舊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在我身上仿若千金重擔的法術在他手中完全如魚得水,一派輕鬆。
「我來吧。」大哥知道老頭子控制著整個空間,所以理所當然地邁步朝阿桃被凍結的身體處走去。
那片剛才還濃重地霸佔著阿桃半張面孔的黑煙,被空間壓縮術擠壓成薄而透明的一絲一縷,殘破中還頑固地妄想抵抗。隨著大哥越來越靠近的腳步,最後一絲殘煙似乎開始微微顫抖。
「我說,以後這麼沒挑戰的活就別勞動我的大駕了。」老頭子懸掛在半空中,彷彿坐在一根看不見的橡皮筋上上下顫動,似乎玩得不亦樂乎。
「你以為我想嗎?要不是你說我打過不這傢伙,我至於低聲下氣地求你麼?」我翻白眼。
「如果你還是這樣不求上進,下一次還得麻煩我。」老頭子也朝我扔個白眼,只是他那漂亮的眉眼顯然比我剛才扔的那個讓人遐想多了。
「切!」
我們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阿桃很快就會從內丹中解放出來,那個不知道什麼玩意的幕後兇手即將逮捕歸案,天下又將恢復太平。這件事情將成為我們幾年或者幾十年後的某晚無聊時的談資,隻言片語的談笑後便又被扔回記憶的海洋中。
至少,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
不知道那哪個人類說過,後悔往往發生在一瞬間,當你後悔時,已經無可挽回。
正當我和老頭子幹著毫無營養的嘴仗時,忽然,老頭子的眼瞳猛然一縮。那能將所有人吸入一汪深潭的媚眼瞬間爆發出無盡的怒意。他的身體在空中忽然消失,一個位移朝阿桃抓去。他彷彿忽然從一隻優雅的麋鹿變成了猛虎。
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聽一聲嗡嗡聲,頭頂的天花板瞬間四分五裂,散落成無數大小的水泥塊,向著我們劈頭蓋臉砸來。
我強忍欲炸裂的胸腔中刺骨的疼痛,任由那大大小小。四處激飛的水泥碎片變成尖銳的凶器,砸破我的腦袋,割破我的臉。我的身軀憑借最後一股力量向後砸去,穿過幾道開始碎裂倒塌的牆壁,重重地砸在了遠處的一道冰冷的金屬板處。
一小口鮮血,甜甜地逸出唇角。
煙塵大作,隱隱中。一個無比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現。看不清面貌。但我的身體發出了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警報。心臟在三下劇烈的跳動後,竟然停止了擺動。就像一部忽然崩潰的軸心,將我這個身體的機器棄之不顧。
黑色的影子將老頭子控制的空間一撕而碎,彷彿如死神來臨,準備收割走所有在場人的性命。
老頭子沒有了一貫的優雅,白色的長袍上點點污跡和黑洞。烏黑如瀑的長髮,在嘶嘶的烈風中張牙舞爪。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脖頸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血痕。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狼狽。
「大哥!」我發現了煙霧後大哥那古怪的身影。四肢癱軟,就像一具掛在牆壁上的人偶,無力地懸掛在那個黑影的手中。而阿桃早就仰面倒地,生死不知。
這一切只不過只有一秒,情勢卻完全倒轉。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來,我們才是局中人。」老頭子的聲音如冰點之下,寒冷而凜冽。
一個混沌的聲音笑了起來,「你現在才明白,未免遲了一點。」
「的確遲了一點。」老頭子盯著那黑影,面色冷峻。
我第一次看見老頭子有這樣嚴肅而壓抑的表情。雖然我現存的記憶不多,但不規律的心跳卻告訴我,這一次比任何時候都要危險。幾百年來,我們舒適太久了,根本沒有想到在現在這個靈力凋蔽的時代,竟然會有大殺器的存在。
我張開嘴,拚命地捕捉著空氣中的每一絲氧氣,如果不這樣,我很快便會窒息而死。心頭劇烈地震驚無法用語言表達。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老頭子的下一句話卻讓我更加驚駭,「我沒有想到,洪荒之後,竟然你還活著。」
洪荒?那是多少悠遠的過去?遙遠到根本無法想像。眼前的這個黑影竟然是從洪荒世中存活至今。
「是麼?那麼有沒有見到老友的心情?」
剛剛還在吃驚對手的來歷,聽到這個聲音的回答,我徹底忘記了呼吸。什麼?老友?難道我家老頭子也來自那個遙不可及的年代?
「你應該死在懷桑之麓,怎麼可能還活著?」老頭子的瞳孔一散,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記憶。
那個黑影響起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活著?你看我這樣算是活著麼?沒有了身體,每天只能活在這一團黑煙之中。」
老頭子一貫絕對平靜的眼眸裡出現了無限的憤怒,但很快這份憤怒變為了無盡的哀傷。「那一戰,死傷殆盡,你能苟且已經比他們好過太多,為何還要搞出這些事端?一切已經過去了。」
「過去?」那個聲音逸出張狂的笑聲,「沒有,怎麼可能就這樣結束了呢?我活著,自然還有更多的人也活著。」
老頭子面色大變,漂亮的薄唇緊緊抿著,幾乎失去了血色,雙手用力地掐著自己的手掌,深深陷入。
「你說什麼?」
那個黑色的身影似乎抬起頭來,看著漂浮在空中的老頭子,一字一句道:「平靜的日子結束了。」
說完,他猛地一抖抓著大哥的手,一陣小型狂風將大哥的身體席捲而起。那股颶風將大哥團團圍住後,剛才還四肢癱軟的大哥忽然抽搐起來,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變成了不可抑制的怒吼聲。
一根根尖利的矛刺從他的背脊處破皮而出,那頭漂亮的紫發兇猛如雜草般,瘋狂地生長,那雙總是溫柔地拍拍我腦袋的大手被可怕的鱗片覆蓋,指端生長出尖利的利爪。
只一刻,我的大哥便面目全非。
「不要!」我出聲慘厲地呼喊,身體的反應比呼喊聲更快,我一躍而起,我要殺了那個傢伙。
可是,還沒有躍起半米,老頭子卻抬起一腳,將我踢翻在地。
翻滾出很遠,忍住疼痛,我半跪在地,低頭看著眼前水泥地板上滴滴答答的液體撞擊,一滴、兩滴……每一聲都如刺穿我大腦的利箭,疼痛難忍。
「為什麼!」我抬頭怒吼,眼前一片血紅。
老頭子為什麼不去救大哥?!他為什麼袖手旁觀?!他又為什麼如此對我?!
老頭子雖然一貫刻薄,但我從來不知道他有如此冷酷無情的時候。我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憤怒已經控制了我的全部頭腦。
「呵呵,小朋友,你不要再怒吼了。」那黑影沒有看我,彷彿我是一隻連一眼都不值得施捨的螞蟻,「他根本不可能來救你的大哥,因為,除了來送死,你們什麼也做不了。」
除了送死,什麼也做不了。這是一句太過囂張的話,但在老頭子蒼白的臉色下,一切似乎得到了印證。我癡傻地看著老頭子,想在後者的臉上找尋到一絲的否定,但是我失望了。
就算是死,也救不了大哥。
這種閃念在我腦海中一劃而過,不划算,卻極度不甘心。
「不自量力的東西還是到處都有。」那黑影說著嘲諷我的話,「如果放在那時,你這種角色根本就不配出現在我的眼前。」
鮮血順著臉龐匯聚到下巴,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我的前襟,更滴落在我的心頭。我看著老頭子,即便被血液模糊,他一定能看見我滿眼的悲哀和傷心。
我所傷心和悲哀的,不是被那個黑影看不起,而是對老頭子的失望。
老頭子沒有看我一眼,在他的眼中,我已經不存在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的聲音很脆弱,這種脆弱只能讓我理解成他在怯懦和膽怯。
「你不知道嗎?」那個黑影再次嘲諷道,「你帶著我的東西這麼久,難道不知道撿到的東西終有一天要歸還主人的麼?」
老頭子咬著下唇,「他不是你的,你的已經死了,和你一起死在懷桑之下。」
「怎麼不是!」
一陣狂風伴隨著他暴戾的聲音傳來,將我們刮地東倒西歪。
「他是從他體內而來,就永遠是我的東西!」
一聲聲暴喝聲,就如天雷一般,轟隆作響,將我震得頭昏眼花。我掰住一塊水泥殘骸,才沒有被震飛出去。
太可怕了,只是生氣,便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我甚至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如果剛才還有一股執拗的狠勁,還有一股魚死網破的殺機,這一刻全部灰飛煙滅。我抬起頭,心底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我的確就是一隻連看一眼都不值得的螞蟻。
這便是弱小者的悲哀,即便想反抗,想抗爭,卻連抗爭的資格都不曾擁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