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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3章 王業之基(六) 文 / 雲無風

    更新時間:2013-11-27

    汴州,東平王府。

    花廳當中,朱溫與幾位重將幕僚正在議事。

    敬翔伸出三根手指道:「此番大王既然有心一舉擊滅李克用,則有三人,不可不防。」

    朱溫點點頭:「子振,你且說來,孤王聽著。」

    敬翔微微一禮,道:「其一,須防劉仁恭突然反叛,舉兵救援太原。」他微微一頓,解釋道:「劉仁恭背叛李克用,是因其素有野心,想要割據一方,而後又生出更大的野心,妄圖稱雄北國,然則被大王敲打之後,如今只得暫時雌伏。但此人雖無梟雄手段,卻有梟雄之心,今日之雌伏,不過是傷狼舔創,絕非心服,一旦時機再現,必然再生禍端。如今我汴軍既然要大舉滅晉,他焉能心無所動?」

    朱溫思索著問:「如何動法?」

    敬翔笑了笑:「某料此人必先提兵觀戰,若我軍與晉軍打得難解難分,他則坐山觀虎鬥,等著坐收漁人之利。若我軍勢如破竹,則……」

    「則如何?」

    「則可能出兵救晉。」敬翔微微一歎:「畢竟唇亡齒寒,我汴軍已然威服河北,若然將李克用擊滅,河北諸鎮,再無翻身之日,劉仁恭既有梟雄之心,焉能忍得?」

    「唔。」朱溫摸摸下顎鬍鬚,點頭道:「確要提防。」

    敬翔又道:「其二,須防淮南楊行密。」他微微蹙眉:「此前揚州、杭州細作來報,楊行密與錢鏐,似有聯姻罷兵之意。若是他們二人罷兵言和,則楊行密便無後顧之憂,一旦我汴軍大軍出征,對李克用發起滅國之戰,楊行密在淮南豈能不有所舉動?那時我大軍出征河北,勢必難顧淮河以北,楊行密若發大軍北上,則兗鄆二州皆在其兵鋒之下,一旦兗鄆有失,平盧王師範那邊,也難言穩妥。若是如此,我軍今後便失了全部產鹽之地,實乃大患。」

    朱溫面色微微一變,凝重地點了點頭,又問:「其三,想必便是李存曜了吧?」

    「不錯,其三便是李存曜。而且,李存曜之威脅,遠勝劉仁恭、楊行密。」

    敬翔臉色也凝重起來:「劉仁恭,豺狼而已,文不足治千里之堤,武不能拓千里之土。若非當日李克用用人失當,此輩焉能成事?觀今日燕地之凋敝,此前燕軍之無能,便可窺見一斑。楊行密較劉仁恭而言,頗有勝者,此人軍略雖是一般,但長於籠絡人心,治政雖談不上高妙,至少知曉體恤民力,少有苛政。不過以他之能耐,能據二三州之地,行一方諸侯之實,已是難得,若要說爭雄天下,卻是萬無此力。」

    朱溫聽得連連點頭。

    敬翔這才一臉沉肅地加重語氣:「然則李存曜則不然!」

    他特意微微一頓,待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才道:「以心性而言,李存曜隱忍、冷靜,若非算計妥當,絕不輕易出手。似這般人物,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便是裹挾風雷,勢不可擋。大王,諸位,我等不妨回想一下,神木之戰、雲州之戰、中原轉戰、邠州之戰、蒲州之戰乃至這次關中之戰,哪一戰李存曜不是精心策劃,不動則已,動則雷霆一擊?這還只是作戰,只是軍事。若論其治政之手段,則更是令人心驚。我等對河東、河中兩大軍械監的滲透雖然不算順利,但僅僅所察知的這些皮毛,就足以令人膽寒,短短數年時間,這兩大軍械監之實力,已經強至何等程度!更為厲害之處則是,不論他治理何處,做出何等動作,即便乍一看來驚世駭俗之極,最後卻總也未曾激起大的反對,這才是最最了得之處。想弱秦變法而為強秦,商君之功何其大?然則其法雖傳,商君本人卻是何等下場?似李存曜這般,雷霆漫天,最終卻無滴水落地的本事,才是真正的厲害之處啊!」

    李振聞得此言,也大為感慨,點頭道:「子振兄此言極是。《鶡冠子》中曾記扁鵲三兄弟故事,魏文侯問扁鵲:『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為醫?』扁鵲曰:『長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鵲最為下。』魏文侯曰:『可得聞邪?』扁鵲曰:『長兄於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於閭。若扁鵲者,鑱血脈,投毒藥,副肌膚,閒而名出聞於諸侯。』誠哉斯言!」

    誰料朱溫未曾讀書,這話一時沒能聽懂,皺眉問道:「什麼意思?」

    李振這才想起來,自家大王與學問一道約等於文盲,連忙解釋:「哦,這番話是說,魏文侯問扁鵲,聽說你家三兄弟都學醫,不知道誰的醫術更好。扁鵲說,大兄醫術最好,二兄次之,某則最差。魏文侯就奇怪了,扁鵲神醫之名響徹天下,怎麼反而是他的醫術最差呢?當下便問扁鵲其中緣故。扁鵲便說,他那長兄看病,先觀其神,病還未曾上身,他便可提前除之,因此其醫術只有他們家中之人才知曉厲害。他那二兄治病,病還只在皮毛,便可及時查處,隨手去之,因此也只在鄉、裡之中有所耳聞。而他扁鵲治病,是治病於病情嚴重之時,常人只看到他在人經脈上穿針管來放血、以劇毒而攻劇毒、甚至換皮易骨,由是震驚,遂名揚天下。」

    朱溫面色大變,半晌才沉聲道:「爾等是說,李存曜諸般做法,若是他人效仿,只怕早已激起大變,死無葬身之地了,然則由他出手,卻如那扁鵲的大兄,病未加身,便已驅離?」

    李振點頭道:「正是如此。李存曜做事,從來不會臨時起意,臨時為之。觀其做法,便如弈棋,落一子而全局隨動,全局隨動卻盡在掌控。我等此前,但遇李存曜,便總是縛手縛腳,無從著力,只能被他牽著走,甚至明知是陷阱還不得不鑽,為何?便是因為此人總能搶到先手,佈局妥當,我等臨時應對,哪有僥倖?因此,子振兄將李存曜列為最大威脅,僕亦深以為然。」

    朱溫決然道:「李存曜對孤王大業為害巨大,如今孤已盡知。」然後看了敬翔與李振一眼,沉聲道:「子振、興緒,你二人且為孤王分析分析,孤此番出兵太原,李存曜將有何等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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