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之卷·大風起兮雲飛揚 0027章 絕地困死路 一息求重生（上) 文 / 忘世蒼華
一定是自己已入黃泉，看到的是那些猙獰鬼魅和引路夜叉。
滅滄瀾這樣想著，眼皮卻是被不斷地刺痛，終於忍不住緩緩張開。甫一開眼，便看見漫天呼嘯奔走的黑紅色漩渦，是那眼睛般的詭異圖紋，幽靈般呼喚自己。他能聽見如笑如泣的聲音，讓自己全身冰涼，卻有熊熊烈火在血肉之下燃燒。
視線稍稍恢復，一片眩暈的黑紅色漩渦亦消減了些，滅滄瀾才驀然產生了看到了鬼魅夜叉的想法，只覺頭痛無比，全身上下皆是融化了一般的處處不自在，面對眼前一張一眼看去幾乎看不出是人形的臉龐也未反應過來，只是面色痛苦地低嘶不止。
面前那張臉卻也安靜，兩片死潭般的眼睛眨了又眨，面相裂紋縱橫，無神無色，看去確實是像個夜叉。滅滄瀾眼下只覺頭痛欲裂，狠狠抓了自己的頭髮想要抑制疼痛，卻發現呼吸非常沉重，一摸胸腔立刻觸碰到了一大道凹痕般的傷口，猶有絲絲血腥滲入手中。
滅滄瀾吃了一驚，雙眼一張，神識驀然清醒許多。低頭看視自己胸膛，只見衣衫破碎，一道扭曲如僵死蚯蚓的傷痕觸目驚心，已然凝成血紫，皮肉不知是怎麼癒合的，卻是扭曲猙獰地生生填補了這道傷痕。
「我……」滅滄瀾失神呆坐，喘息如傷獸低鳴，「我不是死了麼？」他記得莫清風法指凝劍，瞬間貫穿了自己的胸膛，上身已然裂成兩瓣，只剩薄薄後心相連。如今可是身處黃泉，才看見自己肢體尚全的幻象？
滅滄瀾喘息了許久，方才抬頭看著一直擋在身前的一片陰影。甫回神來，意識尚未完全清楚，滅滄瀾如此近地看著那張裂紋縱橫如枯死樹木的臉龐也未覺心驚，但見那邊也是無神無色，看了許久才勉強辨別出那兩汪灰白死水是一對死氣滿滿的眼睛，內中乾枯眼珠尚在微微顫動。
「……呃？！」滅滄瀾定神看了又看，方才覺得面前這張臉甚是詭異，且一動不動，像是要活生生將自己的性命勾去。心下凜然一動，滅滄瀾本能地撐起身子向後退去，沒退幾步便結結實實撞上了粗糙牆壁。燃燒著暗色火光的火把台就在肩膀旁邊，差點撞翻，只見絲絲火星飛迸而出，落在滅滄瀾殘破的血肉上發出輕輕的嘶嘶聲。
「這……！」小小火星力道卻大，滅滄瀾只覺一瞬燙痛入骨，連忙拍打著身子退開牆角。這一拍打生生震動了以奇異之法癒合的血肉，尚未完全長成的肉芽立刻翻出血星，滅滄瀾感覺手心一片冰濕，方才覺得橫貫整個胸口的都是鈍痛不已的震盪。
滅滄瀾連連咳嗽，捻袖擦去唇邊凝血，才看清自己身處一處囚牢，面前是高聳直達天頂的青鐵牢籠，四周皆是粗糙牆壁，高不見首，暗色火光在每個牆角處並列燃燒，照得這處囚牢陰
森沉淪，正像黃泉路一般。
滅滄瀾手探胸膛，隔著厚重的傷疤依然能感覺到心跳，且內元緩緩震動，源源不斷的冷熱交融之氣仍在全身遊走。
「莫非是莫清風師伯……莫清風手下留情了？」滅滄瀾終於確定自己未死，呸了一聲改掉口中稱呼。方才恍如噩夢般的情景歷歷在目，他已然看清宗主與七大弟子的佈局，如此誣害還欲取他性命，還叫什麼師伯！少年血氣在胸中翻滾不止，帶出天生寒氣滾滾而發，沿著滅滄瀾胸口的厚厚傷疤遊走。
滅滄瀾只覺那些不小心拍爛的肉芽又在小心翼翼地生長，血肉溫熱之感直透心底。心中驀然清明，莫非就是胸中這股天生寒氣救了他的命？連莫清風那般修為高深之人的殺招都能一瞬擋過，絕對不是廢氣！
「不過，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滅滄瀾天生最好一處，便是可以很快冷靜下來，細細思考來龍去脈。全身酸痛，滅滄瀾眼見此處牢籠絕地，一時也難想如何逃出，乾脆席地坐下，一面靜心凝氣一面把事情前後細細梳理開來。
本來不會青蓮宗中所授的調息之法，滅滄瀾卻只需靜心靜氣，便感覺體內那奇異出現的內元亦平穩下來，更有無窮無盡的妙力向全身經脈流動，可謂是無師自通的極致。
「師父……到底為什麼這樣做？」雖然對宗主等人產生了陰陰恨意，滅滄瀾仍對當年月無法恨起，只覺心中大痛，悲傷無邊。明明是當年月贈與自己的簪子，他還當做寶貝無比珍愛，怎麼轉眼就成了他人誣害奪命的口實？
滅滄瀾狠狠一拍粗糙地面，忽覺右手手心硌得劇痛，嘶了一聲抬手看視，只見手心內完全成型了一塊斑跡，黑紅相間，如漩渦一般使人望一眼便意動神搖。但再仔細一看，滅滄瀾不由吸氣：這不就是在那棵詭異樹幹上看到的黑紅色眼睛之狀？！
猛又想起那眼神晶亮的異獸，正是順著自己右手手心洞開的漩渦融入身體，原來這手心內黑紅眼睛一般的斑跡是某道法門，和體內內元、冰火之氣一樣，都是自己這廢體一夜之間獲得的無上奇能。
「總之現在是脫了廢物的功體，但是眼下該怎麼辦……」前後將奇遇神能、身闖禁地、誣害逼命之事梳理清楚，滅滄瀾長長緩過一口氣，面色卻更加凝重，在這不明就裡的所在，也不知道接下來又有什麼危機逼來，做打算都不知從何做起。
滅滄瀾沉思之時，一雙暗目清光閃閃，四下胡亂虛看。冷不丁一轉頭，便看見那張裂紋面目仍是一動不動，如同石雕，但卻著實連著一個低矮人身，端坐在地與他對視。
輕咳一聲，滅滄瀾壓住全身鼓動不止的酸痛，緩緩挪身走向那不知是死是活的怪人，就像那夜莫名與那異獸對話時一般的聲音低柔，「你是……你是誰？」
裂面人微微一動，似是歪頭，一雙濁眼卻仍毫無表情，似是沒聽懂滅滄瀾的話。
滅滄瀾一拉已經破碎抽絲的衣襟，蹲身下來貼近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裂面人換了個方向歪歪頭，還是無神無色，也無言語。
滅滄瀾心下一冷，乾脆坐在裂面人面前，偌大黃泉路般的囚牢只有他們二人，且這裂面人不知到底是何生靈，起碼似是口不能言。
正當滅滄瀾沒了法子，低頭自去困擾撓頭之時，忽覺肩上被緩緩拍打，其動作僵硬，卻節奏有致。滅滄瀾一抬頭，只見那古怪的裂面人正瞪著無神濁眼，十分耐心地按照同一節奏拍打他的肩膀。
「你……」滅滄瀾甫一開口，裂面人卻有所覺，收回手去微微將一張詭異面容靠近少年，「你有話想說麼？」
裂面人緩緩點頭，似是看不清滅滄瀾一般，又將裂紋縱橫的臉湊近了些。
滅滄瀾只覺身上有些發冷，那雙毫無聲息的死眼看得人十分不安，後仰了身子道，「……那你倒是說啊。」
裂面人依舊點頭，不緩不急的模樣簡直如同根本沒有神識，卻是啟了乾枯嘴唇緩緩出聲，「……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