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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443章 風伴我行(10) 文 / 故人如來

    更新時間:2012-09-16

    夜黑風高,圓月高懸,寂冷的月光如大江般把整座鎮龍山淹沒其中。

    風清歌恭敬將妖刀雙手捧上,刀在前,老胖子探手接過,輕指一彈,頓時龍吟長響。

    這把刀居然發出了絕世寶劍才配擁有的龍吟之聲,果然妖。

    忽然,一陣清風拂蕩過眼前,風清歌詫異抬頭,老胖子已經憑空消失。

    風清歌舉目四望,無人,無影,人在哪裡?

    兀然之間,風清歌抬頭看天,天上的圓月居然變得很大,大到足足佔了三分的夜空。

    明月當天,清冷高曠,整個夜空被雪一樣的月光映襯得澄澄湛湛,亮亮堂堂。

    暗黑之夜,圓月獨尊,照見十方三世無數無盡無量之孤魂野鬼,風清歌於是詫然,敬然。

    忽然,夜之正中,月之正中,眼之正中,心之正中,一個圓圓胖胖的黑影陡然出現,正是老胖子。

    身影頓現,老胖子雙手負背,妖刀倒握,彷彿在作徐徐長歎,之後,他終於動了起來,就動在高空之上,圓月之上,心眼之上。一柄長刀緩緩轉動,轉出萬千刀影掠過長空,每一片刀影之間,又有無數極微細之顫影被震出,顫影之中,再有無數細如微塵般的顫動又被震出,如是層層皆然。

    圓月之中的身影剛動,風清歌神府中的「妙法空花」也兀然隨之轉動,空王密識有靈犀之意,如今眼前心中正有一尊絕世強者在演繹刀法,密識自然應聲而轉,源源不斷地撲捉著老胖子揮刀之中的奧義……然而縱是憑藉著「空王密識」的神奇,風清歌也只是能見到刀法中的第二層顫影而已。

    天上,老胖子的身影已如鬼魅,一柄妖刀帶著無邊的月色,揮出了重重刀幕如傾盆大雨,急急灑下,籠罩四野,這正是「夜雨八方」。一招將盡,大雨正酣,終於連成白茫茫的一片彷彿滾滾刀河。刀河激盪,慢慢澎湃成刀江,刀江洶湧,逐漸壯闊成刀海,刀海浩瀚,最後與天上銀河連成了一片。

    夜雨八方,白骨積山,鬼泣神愁,英雄輩出,功過誰論,塵世如潮,歸途已斷,相忘江湖……

    老胖子將八招刀法一招一招地使出,終於,刀光影動之間,滿天星辰竟是隨著妖刀旋轉而旋轉,鼓蕩而鼓蕩,彷彿已成刀中之光,刀動則星辰動,刀散則星辰散,刀轉則星辰轉……到了最後,風清歌早已分不出什麼是星辰,什麼是刀光?是滿天星辰統攝了刀光,亦或是滿天星辰被刀光統攝其中?

    如今,老胖子即是刀光,刀光即是星辰,星辰旋轉鼓蕩從而成就了大千世界。

    底下的風清歌早已緩緩閉上眼睛,他再也無法分出誰是老胖子,又誰是這大千世界。

    終於,風清歌聽到身前有動靜響,他茫然睜開眼睛,卻發現老胖子又出現在身旁。

    「看清了沒?」老胖子的手指正在妖刀之上緩緩劃過,劃回。

    「看清楚了。」風清歌心情震動,點頭答是。

    「用什麼看?」老胖子的手指還在妖刀之上徐徐觸摸。

    「用心眼看。」風清歌逐漸平復。

    「看到了第幾層?」老胖子的目光始終是停在妖刀之上。

    「兩層半,後面的模糊一片。」風清歌終於完全平靜。

    「不用著急,刀已經留在你心中,假以時日,你便能看到後面的幾層。」老胖子還是在看著妖刀。

    「我知道。」風清歌心滿意足,並不著急。

    「好,那你現在先忘掉後面的一層半。」老胖子終於是抬起了眼睛。

    「什麼後面的一層半?」風清歌很迷茫。

    「就是剛才你看清的刀法……」老胖子提醒著,「現在你試著從後往前,慢慢地將它們忘掉。」

    「為什麼?」風清歌還是很迷茫,「若是都忘記了,那我還怎麼使出妖刀?「

    「我只是要你忘記刀招而已。」老胖子言簡意賅。

    「沒有招,這刀要如何出?」風清歌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

    「沒有了招,這刀就可以憑心而出。」老胖子解釋著,「招式只會禁錮你的心,所以必須忘掉。」

    「您的意思是說,學生只要記得刀意即可?」風清歌慢慢明白了。

    「沒錯,有了刀意,天下萬物,所有的一切都將是你的招。」老胖子答道。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無招勝有招?」風清歌靈犀一動,彷彿看見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雖未全中,但亦不遠。」老胖子答著,「無招可以勝有招,有招也可勝無招,『有』跟『無』是平等的。」

    「『有』跟『無』是平等的?」風清歌不理解。

    「『有』跟『無』就像是陰和陽,光與暗,左和右,前和後……都是平等的。」老胖子解釋著。

    「所以,無招可以勝有招,有招也可勝無招?」風清歌有點明白了。

    「沒錯。」老胖子點點頭,「我的意思就是在提醒你,『心』不能被『法』所禁錮,無招勝有招當然就是有它的道理在裡面,但它是不是就意味著『有招』不能優勝過『無招』了呢?這當然就不是了,正如同硬幣之兩面,手掌和手背,桌頭和桌尾……你說哪個更重要呢?」

    「也就是說,學生即不能執念於『無招勝有招』也不能執念於『有招勝無招』?」風清歌恍然了。

    「對極。」老胖子含笑點頭,「心不能被『法』所禁錮,意不能被『招』所限制……這就是要義。」

    「所以,學生必須忘,完全地忘記刀法?」風清歌問道。

    「你若完全地忘記,那老子剛才不白忙活了嘛∼」老胖子笑了。

    「那該如何地忘?」風清歌又迷糊了。

    「我問你,喝酒最高的境界是什麼?」老胖子忽然問道,「是酩酊大醉好?還是微微醺然好?」

    「當然就是微微醺然最好!」風清歌非常肯定。

    「沒錯,喝酒就是微醺最勝,練刀就是要在半夢半醒之間。」老胖子撫掌而笑。

    「練刀要在半夢半醒之間?」風清歌低頭沉思。

    「半夢半醒就好像是太極圖中的陰陽線……」老胖子又打個比方,「你必須站在陰陽交匯的點上。」

    「原來如此!」風清歌悍然大悟,「要義就在陰和陽,有和無,動和靜的制衡一點之上。」

    「所以,你必須忘,但又不能完全地忘。」老胖子點頭道。

    於是風清歌重重點頭,緩緩閉眼,慢慢淡忘……終於他又睜開眼睛,「刀在我心,已模糊一片。」

    「好了,這刀該還你了。」老胖子很欣慰,跟著手腕一翻便將妖刀放在桌上。

    「老爺子,您剛才演示的都是老招……」風清歌扭捏著,「就不能有新的招讓學生領悟嗎?」

    「好吧,那我再教一招,不過也是最後一招了。」老胖子樂呵呵著,今晚他的心情顯然不錯。

    「學生等著呢∼」風清歌馬上睜大了眼睛,以防老胖子又忽然消失,忽然出現。

    但老胖子這次卻沒有離開桌前,他靜靜地就這麼坐著,而那把妖刀也不知何時就又重新回到他手中,任由刀光流動如水。老胖子手中有刀,雙目半瞇,兀自沉吟,未幾,妖刀忽然就動了。

    妖刀在不停顫動,顫幅越來越大並越顫越急,終於,妖刀在風清歌眼前化了一陣風。逐漸,風成了微風,輕風,小風,中風,大風,狂風……再逐漸,風又成了山風,水風,火風,清風,空風……風吹之際,老胖子也隨著長吟,「江湖如局人如棋,進退不由己。紅塵似水情似迷,愛恨轉頭寂。」

    長吟聲中,風清歌呆呆地望著眼前虛無的風,跟著喃喃不已,「江湖如局,人如棋……」

    未幾,一聲龍吟起,妖刀又重新來到了老胖子的手中,只聽他對風清歌問道,「懂了嗎?「

    「似懂非懂……」風清歌癡癡傻傻著。

    「風是從什麼地方吹來的?」老胖子問道。

    「不知!」風清歌搖搖頭,這天底下又有誰能知道風是從哪裡吹來的呢?

    「那風會刮到哪裡去?」老胖子又問。

    「不知!」風清歌還是搖頭,這天底下又有誰能知道風會刮到哪裡去呢?

    「大風吹來,你能躲開嗎?」老胖子再問。

    「不能!」風清歌再搖頭,風若吹來,又有誰能躲得開呢?

    「那你懂了嗎?」老胖子望著風清歌。

    「懂了。」風清歌終於是點頭了,「刀若是能成風,對手就不會知道它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沒錯!」老胖子點點頭,「而且,風若刮來,絕對就無人能躲的開……你只能變成牆將它擋下。」

    「所以,這是『風』的境界?」風清歌雙目炯炯。

    「對極。」老胖子點頭著,「這就是『風』的境界,這也是刀的境界,這更是武的境界。」

    「老爺子,謝謝您。」心有靈犀一點通,風清歌笑了。

    「千萬別謝我。」老胖子連連擺手,然後坦白,「其實這『風』之上又還有一個境界呢∼」

    「不早說∼」風清歌當場就幽怨,顯然是在後悔感謝太早,於是他馬上催促,「您丫趕緊說呀∼」

    「這『風』之上還有一個境界,那就是『空』!」老胖子趕緊交待。

    「空?」風清歌撓頭了,「空是什麼?」

    「不能說!」老胖子非常肯定。

    「鵝……」一群大白鵝在風清歌的頭頂上做起了瑜伽。

    「真的不能說!」老胖子有些著急了,「你若『說』空,空便『有』了。」

    「所以,我們不能說?」風清歌還在撓頭。

    「當然不能說,空若是『有』了,那還是空嗎?」老胖子答道,「所以,空是不能說的。」

    「既然不能說,那能想嗎?」風清歌覺得腦袋很大。

    「空也不能想,因為想了之後,『空』同樣也就『有』了。」老胖子雙手一攤。

    「既不能說,也不能想……」風清歌眼斜斜著,「老胖子,您尋我開心是吧?」

    「當然……不是。」老胖子解釋著,「『空』這個字,不能說,不能想,但可以『悟』呀∼」

    「學生又不是孫大聖,怎麼悟?」風清歌孬孬著。

    「當然可以悟,因為『空』正是佛宗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所謂的不可思議境界。」老胖子答道。

    「不可思議……境界。」風清歌好像有點明白了。

    「不可思議的意思就是不能說,也不能想,只能悟……」老胖子再做解釋,「比如說『空』這個字,你『說』了,它就『有』了,你『想』了,它同樣也就是『有』了,空若是有了,那還是『空』嘛?」

    「所以,我們就得『不可思議』它?」風清歌有些恍然。

    「對極!」老胖子大腿一拍,「這『空』字就是那麼神奇,不能說,不能想,只能悟。」

    「學生明白了。」風清歌終於重重點頭。

    「都明白了啥?」老胖子趕緊追問。

    「學生明白了,人不能好高騖遠,我還是練那能說能想的『風』吧∼」風清歌孬孬著。

    「唉∼」老胖子拔苗助長失敗,只好一聲歎息。

    「老爺子,您這麼著急著將最高境界全塞給我,難道……」風清歌忽然有些傷感。

    「沒錯,今晚過後就要靠你自己了。」老胖子點點頭,「……我又要閉關了。」

    「離一個月還有好多天,您,不打算送學生了嗎?」風清歌有些低落。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老胖子背影蕭索。

    「我懂。」風清歌點著頭,「其實,我本沒打算讓您相送。」

    「小歌,你練了『空王密識』之後,學武功比誰都快……」老胖子感歎著。

    「學生明白,剩下的時間,我會好好向谷爺和花教官請教的。」風清歌答道。

    「那,那就這樣吧,我走了。」老胖子慢慢站起來,雙手負背,轉身朝小屋走去。

    「老爺子……」風清歌忽然對著老胖子的背影喊道,「您是不是正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是!」老胖子停了下來,沒有轉身。

    「那我是不是您手中的一顆棋子?」風清歌繼續喊道。

    「是!」老胖子沒有否認,也沒有轉身,他緩緩又朝小屋走去。

    眼望著老胖子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風清歌忽然鼓足氣力,大聲喊道,「老爺子,我很榮幸!」

    老胖子還是沒有回頭,他只是舉手朝背後揮了揮,最終踏進了小屋之中……

    江湖如局人如棋,天下之大,又有哪裡是沒有棋局的呢?又有誰不是誰的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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