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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36 不習慣他的溫柔 文 / 末果

    青衣等了一陣,不再聽見肖華說話,轉頭看去。

    只見他目視著前方,瞳眸漆黑如墨,面色淡淡,其人溫潤如玉……

    驀然覺得第一次在涯邊看見更在撫琴的那個人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

    這麼靜靜地看著,竟有些癡了。

    他低頭下來,看著癡癡望著他的那雙媚眼,也再移不去別處。

    兩人相顧無言,只聽見風聲從耳邊嘯過。

    一粒小砂石被風捲起,在青衣面頰上掠過,雪白肌膚上擦出一道淺淺地擦跡。

    他垂眼見到,明知她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大大小小的傷只怕是受過無數次,但仍心痛地抬手,玉筍般的指尖輕輕撫過那道淺淺紅痕。

    青衣驟然驚醒,臉上的那點火辣辣的痛,對她而言毫不足道,哪裡會在意,轉臉避開輕撫著自己面頰的手指,看向前方。

    又有風捲起地上落葉,飄上半空。

    這幾年,青衣外出執行任務,時常為了趕時間,一路快馬加鞭,面頰被路上砂石刮傷不計其數,砂石都從來無暇理會,哪還會在意翻捲而來的落葉。

    壓根就沒想過抬手去拂一拂即將飛向自己的落葉。

    哪知,身體突然被人扳著轉了個方向,抬眼堪堪對上一雙黑不見底的眼,淡淡噪音跟著響起,「風大,別再擦花了臉。」

    青衣不以為然地撇了嘴角,「不過幾道劃痕,有什麼關係。」

    眼前那雙黑眸從她臉上挪開,重看向前方道路,輕飄飄地聲音卻傳入她耳中,「確實沒什麼關係。不過我怕一會兒進了京,別人瞧著,以是為我把你的臉抓花的。」

    青衣『噗嗤』地笑出聲,正想取笑他幾句,一股清冷白玉蘭香隱隱飄來,將她慢慢罩住,呼吸間竟是那股若有若無的冷香。

    笑意在眼角漸漸僵住。

    恍然被血紅液體蒙了的眼前那方白色衣袍。似乎還能感覺到冰冷手指撫上額頭;又恍然間似涯邊緊拉住她的那隻手,袖中飄來若有若無的白玉蘭花香。

    恍恍惚惚,竟無分分辯。

    她被他扳得側身而坐,追風雖然平穩,但他怕她一個沒留意滑跌下去,一隻手臂環在她腰間,將她穩穩圈住。

    低下頭。見她定定地看著自己,然神色恍惚,卻不知想去了何處,微垂頭下來,凝看著她的眼,低聲問道:「怎麼?」

    青衣回神,「沒什麼。」垂下眼,不再看他的眼,怕再看下去,又想起那個不該想的人。

    沉下心。才發現自己與他一路鬥嘴。二人雖然共乘一馬,身子卻並沒碰著。這時竟不知何時被他攬在懷中,肩膀抵著他的胸脯,溫溫的暖意隔衣傳來,青衣臉上漸漸飛起兩片紅雲。

    他瞧著她雪白肌膚下滲出的那淡淡紅暈,心尖微微一漾,真想低頭下去,唇輕貼上她粉桃般的臉頰。

    青衣想掙身出來。但窄窄一個馬背,又能掙去哪裡。

    坐直身子,不再動彈。

    她不動,他也不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隨著起伏的馬背,起起伏伏,忽隱忽現。

    青衣垂著眼,視線落在他肩頭,樸實無華的月白面料,他和那個人都愛穿白色,都是看上去溫潤儒雅,又都沉靜得如一汪不見底的深潭,叫人無法看清。

    如果不是那個去了攻打蛇國,又或者肖華不是在上官家長大,她真會認為他們本是一人。

    固然知道,他們不可能是一人,但卻總是不自覺得將他們合二為一,無法分辯。

    「肖華。」

    「嗯?」

    「我有些困了。」

    她為了打探小十七的消息,來回奔波,設法搭救小十七,再去刺殺禿鷹,來來回回,這兩日就沒曾合過眼,這時真的有些因乏。

    這點困乏比起以前為了完成任務幾日幾夜不眠,卻是小巫見大巫,她不過是想避開漸漸向她纏來的莫名的情愫。

    這樣的感覺和與平陽侯一起時的感覺,何其相似。

    她害怕……

    害怕這種感覺,這樣的感覺讓她無法保持清醒冷靜。

    他抬頭起來,將她的頭壓向自己肩窩,「到京裡還有好一段路,睡會兒吧。」

    這兩日,他雖然沒跟在她身邊,但她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眼線之中,雖然他的人並沒細說,但他也能想到她這兩日是如何奔波。

    青衣難得的柔順,當真靠著他的肩窩閉上眼。

    舒服地在他肩窩裡蹭了蹭,隔著衣裳能感覺到他結實的臂膀,竟像勤練著武的人一般,有些意外。

    抬眼瞟了他好看的下巴一眼,「我爹說你不務正業,不好好練武,如何還能有這麼一身好身板?」

    他淡淡道:「強身健體的,還是要練練的。」

    青衣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重新閉上眼。

    這一閉,當真覺得眼皮像有千金重,再睜不開來。

    睡夢中,又夢見了那場許久沒再做過的夢。

    依然是青山綠水,仍然是清蕭和婉的琴聲,依然是那條安靜而稚氣未脫的虺。

    睡夢中,感覺有人為她擦拭著額頭。

    有風吹過,面龐上冷冷一片,赫然轉醒。

    睜開眼,那只捏著雪白手帕正給她拭汗的手微微僵住,白皙的手指與手帕幾乎融於一體。

    青衣抬頭,恰好看見他眸子裡一時間沒能掩去的一抹溫柔。

    然,只是一瞬,再看時已是平常習慣性的溫文,彷彿剛才那一抹溫柔只是青衣的幻覺。

    「醒了?」

    青衣捏了捏太久不曾動彈,微微有些僵硬的脖子,「到哪兒了?」

    「燕京。」

    青衣怔了一下,抬頭看見頭頂碩大的『燕京』二字,竟已是燕京城門口。

    想起上回被迫進燕的時也是見著同樣的字,心境和現在卻是一天一地。

    幽然開口。「你說,平陽侯這次攻越國,還會不會回來?」

    肖華微微一愕,她自從回府,對『平陽侯』三個字是隻字不提,這會兒不知為什麼,竟會突然問起。淡道:「他不過是個邪物,不回來,豈不是更好?」

    青衣猛地抬頭,「你這麼看他?」

    他不看她,「夜宿女屍,以死人對生欲,難道不是邪物?他回來。平陽侯府中的青石板下不過是再多壓些死魂。」

    青衣默了一陣,那毒將平陽侯的一名英名盡數毀了,這一切拜她們母女所賜,「他以前並非如此。」

    肖華訝然,只道她對他是恨極的,沒想到她竟為他說話,心裡亂亂麻麻,分不出是什麼滋味,「以前如何也罷了,但那番不人不鬼地苟活於世。換一個人早自刎謝世。」

    青衣以前一直覺得肖華雖然不喜歡政事。卻該是極明事理的人,沒想到他竟也如那些俗人一般的見解。將平陽侯為燕國所做的一切抹殺,臉冷了下來,坐直身,摔開他防著她滑下馬,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如果換成我如他那般,也不會自刎謝世。」

    「哦?」他那雙眼平如止水。沒有絲毫波瀾,完全一副談論與自己無關的事的派頭。

    「因為不服。」

    「不服?」他終於垂眼向她看來。

    青衣蹙眉,平陽侯所承受的那些,豈能是他一個市井商人能理解的,她與他說這些,簡直是自討沒趣,不想再做什麼解釋。

    追風自進了城就慢了下來,青衣見前頭是『飄香園』酒樓,不等追風停下,躍下馬背,也不等肖華,邁步進了『飄香園』。

    肖華望著她消失在『飄香園』門口的背影,眼裡慢慢漾開一絲暖笑。

    她竟是這麼看他……

    不服……

    他確實不服。

    所有人都想他死,他偏不死。

    她那麼恨他,他就活著讓她恨。

    如果就這麼死了,豈不是白白讓那些人痛快,讓她如願?

    他偏不讓那些人痛快,也不讓她如願。

    她以為在平陽府,他當她是交換來的妻妾,卻渾然不知,許久以前,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也就得永世是他的妻子。

    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酒家的夥計,洒然邁進門檻,見青衣已經尋了一張靠窗邊的位置坐下。

    微微一笑,走過去,施施然地會下,神色仍然如春風和煦,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方才內心的不快,「我說還來得及飽餐一頓,沒哄你吧?」

    青衣下了馬,剛才那沒來頭的氣,就已經消了,撐了頭看他,「你為什麼會去南郡?」

    「接你。」他坦然回視著她的眼。

    「為什麼要去接我?」

    「我覺得你會想回來。」

    「如果我不回來呢?」

    他笑笑不答,小十七平安,夜還活著,她自然不會再去蛇國,既然不用再去蛇國,又何必再呆在南郡。

    何況她現在最想見的,是夜。

    要想見夜,以她目前掌握的情況,只能守著丹紅。

    既然如此,又怎麼可能不回來?

    青衣想起那封匿名的信,她在京裡熟悉的人,扳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能信得過的,更是壓根不用數手指頭,因為根本沒有。

    那個人給她送信,說明他知道她想殺蛇國來的死士。

    知道她想殺蛇國來的死士,那麼就知道她過去與小十七的情份。

    在燕京知道她和小十七情份的人,只有母親和丹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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