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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初試岐黃 文 / 文簡子

    坤卦的院子建在山谷的北面,主事的醫塵是個白髮蒼蒼不愛說話的老爺爺,他見到我什麼都沒問,只扔了一堆破破爛爛的書簡給我,限我三日內看完,然後去後山腰的藥圃找他。

    三日後,我頂著青黑一片的眼圈,拿了一把劈柴用的刀就去了後山。

    山上此時積雪未化,荊棘遍佈,我手腳並用爬了足足兩個多時辰才到了後山腰。

    原以為在密林之中要找到藥圃需要費一番功夫,誰料走了不到半個時辰我就在荒草叢生的山腰上發現了一處神奇的地方。這裡綠樹成蔭,花團錦簇,從地底冒出的陣陣白霧驅趕了初春的嚴寒,嫩黃、草綠、淡紫、桃紅,五顏六色的小花開滿了整個藥圃。

    「傻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進來!」醫塵板著臉蹲在在藥圃中央,手裡拿著一把小鋤頭正在地裡刨著什麼。

    「見過醫塵!」我行了一禮後,小心翼翼地走進藥圃。

    「東西都看完了?」醫塵問。

    「看完了。」

    「記好了,我只說一遍。」醫塵站起身來,指著藥圃裡的草藥開始一一地講解。

    其實要記住草藥的名稱、習性對我來說輕而易舉,但如何分辨形態相似的草藥卻著實困難。明明長著一樣的葉片,一色的花朵,可一種是治病的良藥,另一種卻是害人的毒藥,差之分毫,失之千里,一點都馬虎不得。

    醫生把藥圃裡的藥草都說了個遍,末了還拿出幾樣相似的草藥考了我一番。十樣之中我說錯了兩樣,很是懊喪,但醫生卻捻著鬍子若有所思,也許我的表現比他之前預想的要好很多。

    「師傅,坤卦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嗎?」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像條小尾巴一直跟在醫塵後面問東問西。

    「半個月前收了一個,現在上山採藥去了。」

    「採藥?這個時候山上的草都還沒出芽,哪裡有藥可采啊?」我好奇道。

    醫塵瞪了我一眼,從嘴裡蹦出三個字:「野山薯。」

    「野山薯冬季採摘,捨花葉取根入藥,性寒微毒,治跌打損傷最好。」我將書簡上寫的原封不動地背了出來。

    「死記有何用?要認得出來,聞得出來才是本事。」醫塵扔下小鋤頭,面無表情地從藥圃裡站了起來,「我下山了,你這幾日就待在這裡。屋子後面的地裡種了些能吃的果菜和不能吃的毒藥,你自己看清楚點再吃,另外我寫的藥經堆在屋子裡,有空多看看!」

    「謝師傅教誨。」

    「別叫的太早,七天過後若沒被毒死,再叫不遲!」老爺爺似乎很不習慣與人接觸,我纏了他半日,他已經有些抓狂。

    「諾!」

    醫塵所說的藥經堆得足有一人多高,想來是他多年的心血結晶。我抽了幾卷來看,發現了不少好玩的東西。

    華山之上最多的就是松樹,醫塵手卷中記載,可用刀割開松樹皮獲取松脂,用細布袋包裹投入沸水中煮開,取浮起者加入白茯莖末、杵羅,以後每日取少量合熟水漱口,可固齒、駐顏、烏髮。

    天下庶民十人中,牙黃牙爛者九人,我四歲入伍府時就已經有四顆大爛牙,八歲第一次落牙後,伍封就額外吩咐下人每日送一小碟海鹽予我潔牙之用。換牙後,我更是每日漱口四次,一次都不敢落下。現在找到這麼好的方子,我忍不住立刻動手做了起來。

    醫塵的藥經像是一個寶庫,我每日研讀,製作,忙得不亦樂乎。

    屋後那片地裡種了太多致人死命的毒藥,我膽子小不敢隨便亂吃,就動手拿刀做了一支簡易的投矛,藥圃溫暖濕潤,經常會有小動物光臨,因而我這幾日的吃食也就解決了。

    轉眼過了七日,醫塵沒來,卻來了一個只有七八歲的童子。

    「請問姑娘可是醫塵的徒弟?」童子年紀小小說話卻很老練。

    我想了想,既然過了七日還沒死,那應該也算是醫塵的徒弟了吧,於是點頭道:「童子找我何事?」

    「巽卦的主事受了傷,請姑娘隨我下山救治。」

    我一聽立馬就傻眼了,我這半桶水都沒有的人,怎麼能下山救人啊?

    「師傅就在山下,童子為何不去找他?」

    「醫塵昨晚喝了千日醉,往他身上澆冰水都醒不過來,主事流血不止,還請姑娘隨我速速下山。」看童子的樣子似乎情況非常緊急。

    「你等等啊,我馬上來!」

    受傷……流血……

    我憑記憶在藥圃裡拔了幾株止血的草藥,又到醫塵櫃子中取了一塊麒麟竭,跑到外面對小童說:「小童,我從沒醫過人,研習醫術也不過十日,先說好哦,我只能勉力一試。」

    「有總比沒有好,姑娘跟緊我!」

    小傢伙年歲小,腳下的功夫卻很是了得,我來時走了兩個時辰的山路,被他拉著只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但是走到的時候,我已經氣喘吁吁只留了半條命。

    「你來做什麼?」明夷一身紅色長袍立在床鋪旁,絕美的臉龐讓我幾乎忘了房裡還有一個流血不止的病人。

    「我來治病……你呢?」

    「先巫後醫,難道你不知道?」明夷行至我身邊,輕笑道,「你才去了山上幾日,居然敢來行醫?他若是死了,你就別想走了。」

    「我會治好他的!」我信誓旦旦地回道。

    「哦,是嗎?」明夷頷首微微一笑,廣袖一擺似一陣清風消失在我眼前。

    放下狠話後不到半刻鐘我就後悔了,床上躺著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他雙目緊閉,全身發燙,手臂上一處新傷流血不止,腹部一處舊傷已經潰爛紅腫。

    小童誤我啊,他只說受了傷流血不止,可沒說舊傷潰爛,全身高熱啊!

    小童看著男子越來越蒼白的臉忍不住扯著我的袖子急聲道:「姑娘,你倒是快治啊!」

    算了,死人當活人醫吧……

    「拿一柄鋒利的匕首給我,再找人把這幾株草藥的根洗淨搗爛,這塊麒麟竭也要磨成粉交給我。」

    「諾!」小童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遞給我,而後拿了草藥飛快地出了屋子。

    我將匕首在燭火上烤了烤,慢慢地割開男子的外衣,露出裡面的傷口。手臂上的是刀傷,腹部的像是箭傷,按醫塵手捲上的記載,腐爛的傷口必須先去除死肉,才可上藥,但看看手中這把匕首,刀刃處太厚根本做不了這麼精細的活。

    「姑娘,都弄好了。」小童拿著兩隻漆碟走了進來。

    「放下吧,這谷中誰有最鋒利的匕首?」

    「自然是我大哥的匕首最快最利。」

    「那你大哥人呢,我可否借他的匕首一用?」

    「姑娘,這床上躺著的就是我大哥。」小童放下手中的漆碟,從男子的鞋靴中抽出了一把只有兩寸長半寸寬的匕首,「姑娘,給!」

    我拉開刀鞘,一陣寒氣迎面而來,這匕首窄短鋒利,比起之前公子利給我的那把天石匕絲毫不差。

    我先用燒酎把匕首擦了擦,而後又在燭火上燒了燒:「你幫我按著他!我要先把這些壞死的腐肉割掉。」我對小童吩咐道。

    小童皺著眉頭點了點頭,整個身子都壓到了男子的腿上。

    雖然床上的男子深陷昏迷之中,但當我下刀的時候,他仍舊痛得直打顫。我心中不忍只能盡量做得快一些,減輕他的痛苦。

    敷藥包紮好後,我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於是扯了一張葦席在床鋪旁邊坐下,對小童道:「這裡有我看著,你去守著醫塵,他一醒過來就趕緊帶他來這兒!」

    「諾!」小童行了一禮,不放心地看了男子兩眼才開門走了出去。

    這時,屋裡就只剩下我和男子兩人,我往床鋪邊挪了兩步,細細端詳起這位天樞的刺客首領。他樣貌清秀俊美,閉著眼睛看著還有幾分眼熟。聽童子說,他是在齊地受的箭傷,一路熬到這裡,昨天在山下為救一名被山匪強掠的女子又添了手臂上的新傷,這才昏迷不醒。

    能做到巽卦的主事,自然是有過人的本事,但讓我敬佩的是,他明明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會出手救人,真俠義也……

    沒進天樞之前,我打足了十二萬分的戒心,要到虎穴探個究竟,可進了這裡,遇到的全是可憐、可愛、可敬的人。若不是心裡牽掛著四兒、無邪,放不下伍封,我倒真想留下來做個種藥治病的小童。

    過了一個時辰,男子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止血,但依舊高熱不退,全身發抖,我只得到外面取了冰水,用帕子替他擦拭降溫。

    一來二去,太陽西沉,皓月東昇,見他睡得安穩些了,我也趴在床頭甜甜睡去。

    「你是誰?」夜半,我被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睡夢中喚醒。

    「你醒啦!」我拿手在他額上試了試,高熱似乎退了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我在做夢?」我剛想起身倒水,卻被男子牢牢地握住了手。

    「你不是在做夢,你活著回來了,明日等醫塵醒了就讓他來看你。」我輕聲安慰道。

    「阿拾……」男子用盡力氣揚起嘴角,輕不可聞地喚了一聲。

    「……你是誰?」我大吃一驚,剛想細問,他一歪頭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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