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重大危機 文 / 文簡子
我和公子利肩並肩坐在箭塔上,頭頂遼遠而清冷的夜空上掛起了無數的星點,公子利望著渭水河邊連綿數里的敵帳和屍橫遍野的平原,神情黯然。
「阿拾,我要爭那個位置究竟是對是錯?如今為了我一個人的野心卻要這麼人為我而死。」
「公子認為太子鞝以秦國之地換取巴蜀聯軍的支持,是對是錯?」我轉頭看向他,他雙眉緊蹙,眼神卻異常的堅定。
「當年周平王被犬戎侵奪了岐、豐之地,才無奈把岌岌可危的鎬京舊地封給了秦人,帶著王室遷都到了洛邑。穆公時,秦人開地千里,強逐西戎,我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浸滿了先人的熱血,莫說拱手相讓五十里沃野,只要我還活著,我連一寸都不會割讓給巴蜀。」
「所以錯的人是太子鞝,上天也因為他的無德而拋棄了他。有朝一日,若公子登上國君之位,要務必牢記,只有行德政才可以得天道。」
「如果雍城能夠度過此劫,利必定會遵循天道施行德政。在我有生之年,利定要像穆公那樣成就一番偉業,叫中原諸國不敢小覷我秦國。」
我握緊公子利的手笑著點了點頭,而後遙指著頭頂上的一組繁星,緩緩道:「公子你看,那是鬼宿眾星官之一的『弧矢』,『弧矢』星動則其下分野有兵亂,因而我才能預知秦國今日之亂,才會奉天命來助你。如今,『弧矢』定而歲星出,說明一切都將有好的轉機,公子只需靜心等待,不日太子鞝定會兵敗。」
「阿拾,你何時習得占星之術?」公子利疑惑地看著我。
此時一陣風過,我不禁打了個冷戰,搓了搓手臂笑道:「太史墨精通陰陽占星之術,能預卜天下十年之事,我如今只是學了點皮毛。」
「你可是冷了?」公子利捏了捏我的手,站了起來,「起風了,我帶你下去,你得趕緊加件衣服。」
「嗯。」我隨著公子利從箭塔上爬了下來,看見不遠處一條長長的人龍,「公子,他們在做什麼?」我問。
「在領護胸皮甲吧,戰前設下的獎賞,凡步卒者殺敵十人便可以領一件皮甲護身。」
「這裡少說也有百來號人,雍城哪裡還有這麼多皮甲?」
「死人身上扒的,有秦軍的也有巴蜀士兵的,他們明日若是戰死了,這皮甲還是要扒下來換給別人穿。」
士兵們如獲至寶似地抱著那些沾染了血污的皮甲從我們眼前經過,他們的臉上帶著驕傲和欣喜,因為懷裡的皮甲是他們今日奮勇殺敵的證明和獎賞。我看著他們的笑顏,心裡不由地生出一絲哀慟,在他們中間不知能有幾人活到明日此時。
「他是你的朋友?」公子利指著遠處的趙無恤道。
「他是晉卿趙鞅的庶子,名喚無恤。」我清了清嗓子輕聲回道。
「此人劍法卓絕,不在伍將軍之下,實是個人才。」公子利感歎道。
「他身上藏了很多秘密,是個讓我看不透的人。不過他是個好人,是個可以信賴的朋友。」我望著遠處抱劍的趙無恤微笑道。
「公子——」我話音剛落,遠處跑來一個戴冠的侍衛,附在公子利耳邊輕語了幾聲。
「阿拾,我現在要趕回西城,你可與我同去?」公子利沉聲問道。
「我與將軍還有事相商。」
「那這幾日你要千萬小心,等戰事完了我再來找你。」公子利說完翻身上了侍衛牽來的馬,跑出去幾步又折了回來,高聲道,「阿拾,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快去吧!」我笑著揮了揮手,目送他離去。
「你果真不缺愛慕之人啊!」趙無恤抱著劍走到我旁邊,歪著腦袋調侃道。
「你沒受傷吧?伯嬴和燭櫝呢?」
「你放心,誰能傷得了我啊!」他輕揚下巴一臉傲氣,「伯嬴正在裡面和她未來的夫婿爭辯穀倉守衛的事,燭櫝今日救了一個差點被刺客劫殺的秦女,現在恐怕已經鑽到人家姑娘的被窩裡去了。」
「他們抓到刺客了?」
「只抓到一個,剩下那個據說憑空不見了。」
「不見了?」我跟在無恤身後慢慢地踱回了木樓,走到門口突然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紅雲兒,你和伯嬴都在這裡,那穀倉那邊現在是何人在暗中守衛?」
「燭櫝說他會在守衛交替之前趕回去的。」
「可你不是說他上了一個秦女的床?」
「你為何和我說這些男女之事時都不會臉紅,莫非你從來沒把我當做一個男子?」趙無恤突然冒出一句奇奇怪怪的話。
「你在說什麼?這與穀倉守衛有何關係?」
「哎!我是說,燭櫝他自有分寸,你無需緊張。」
「將軍明明下令所有城民在戰時一律不得外出,這怎麼又跑出了一個差點被劫殺的秦女?劫殺秦女的刺客呢?」
「被燭櫝殺了。」
「另外一個刺客突然消失了?」
「嗯,長姐是這麼同我說的。」
「我怕燭櫝會有危險,你可知道那秦女住在哪裡?」我心裡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興許長姐知道,你去問問她。」無恤話說到一半就被負責守城門的秦猛拉走了。
我一路衝進伍封的房間,卻撞見伯嬴正紅著臉被伍封抱在懷裡,一時間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只能愣愣地站在門口。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伍封看到我高聲道,「快幫我把他扶出去。」
「小嬴,你怎麼了?」我扶起伯嬴的一條手臂。
「他今日追殺刺客的時候扭到了腳,剛剛又差點摔倒。」伍封轉頭對身旁的兩個小兵道,「快扶劍士回去休息!」
「等一下!小嬴你可知道和燭櫝在一起的那個秦女住在哪裡?」
「我想想,呃,好像是西城一戶靠市集的房子,家門口種了一排金黃色的萱草。我見她嚇得不輕就讓燭櫝留在那裡陪她一會兒,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你先休息,待會兒我來給你上藥。」我笑著搖了搖頭。
伯嬴百般不情願地被人扶了出去,走到門口回頭又問了一句:「將軍,穀倉的事?」
「小嬴不用擔心,我自會安排。」伍封點頭回道。
「小嬴可是發現了什麼?」伯嬴走後我問。
「他覺得穀倉的守衛太鬆散了,在輪崗的時候又有空隙,要我再多派些人過去。」
「這幾個晚上她一定是徹夜不眠地守著,所以今天才會不小心扭到腳。」
「知道你在晉國有這樣一群朋友,我就放心了。阿拾,公子利那裡?」
「沒事了,我說我是被神選中的巫女,今生不可嫁人,所以他不會再強求我。」
「不嫁人………小兒,你才十四歲。」
「以前我說不嫁人,是為了留在將軍府和你在一起,如今我說不嫁人,是因為不想被困在一個院子裡。齊魯之國,鄭衛之地,有機會我都想去看看。」我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緊皺的眉頭,「等將軍成親了,就有人能照顧府裡了,到時候我了無牽掛,做個仗劍走天下的遊俠兒,豈不快哉?」
他臉上不動聲色,可放在案几上的手,卻緊緊地握成了拳,沒有一絲血色,我把雙手輕輕地覆在上面,呢喃道:「我沒事的,沒事的……」
「報——」一個士兵飛快地衝進了房門,跪倒在地,驚慌失措道:「將軍,穀倉著火了!」